《红尘劫之前缘再续》chrishe

1、前尘

　　乡间茶楼内，一名身骨清瘦，五十左右的说书人正津津乐道地讲述着江湖逸事。侠骨柔情，总少不了动人心弦，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英雄与美人是注定联系在一起的。
　　说书人间或抚下自己花白的胡须，说到激昂处，伴着手势，声情并茂描绘出一幅幅英雄史诗般的传奇画卷，令人仿若亲眼所见。听客们被他颇具技巧的讲术方式引得沉迷其中，叫好声此起彼伏。
　　但江湖的险恶残酷，绝非说书人口中的廖廖数语能够概括，亦绝非听客们想象的那般恣意快活。
　　“朝阳宫一战，可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哪！那天的雪下得极大，可这些人的血竟把白雪染成了红色。那英勇无敌的少年将军与东方飞大战几百回合……可叹天纵英材，最终严少将军还是毙于东方飞之手。”
　　有人抱着酒壶嗟叹:“山外有山，严晋棠算是遇到了克星。”
　　“那东方飞最后如何？”堂上有人追问道。
　　说书人折扇一挥道:“据闻东方飞与燕无极大战于麒麟峰，不料东方飞不慎被身边一名杨姓男宠刺中命门，跌进了波滔汹涌的东江河中，生死不明。”
　　众人哗然，或惋惜或慨叹。
　　“此战后，武林各派损失惨重，一时人材凋零，燕无极自麒麟峰一战之后，元气大伤，之后便鲜少露面，减少在江湖中活动，将门内一切事物交由其心腹卢羿打理……”
　　说书人讲到这摇头叹息:“只可惜那身负惊世武学之密的穆柯亦坠入东江河中，《天一剑诀》再无现世之机。”
　　有人不以为然：“这害人不浅的东西还是别再出现的好！”
　　有人点头附和，有人持相反观点，相互讨论起来。
　　临窗边一男一女安静地相对而坐，与这茶楼中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女子身量修长，相貌俊美中带着冷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身着素白衣衫亦难掩其雍容气质。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对面的男子，男子亦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的俊俏儿郎，不过面色过于苍白，似乎身子不大好，又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
　　女子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微微垂眸，拿起一块栗子酥递到其嘴边：“尝尝看，这个甜而不腻，你会喜欢的。”
　　男子回神，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道：“我自己来。”抬手欲接过她手上的糕点。
　　女子勾唇一笑，不允：“我喜欢喂你吃东西。”
　　男子脸色更红，环顾四周，心底深叹了口气，只好无奈妥协，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下糕点。
　　“如何？好吃吗？”女子愉快地问。
　　见他点头，她又拿了一块准备投喂，男子忙阻止：“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吃吧。”
　　见他实在窘迫，女子见好就收，真把人惹恼了就得不偿失了。
　　随意问道：“方才在想什么？”
　　男子神色微沉：“我只是在想这些江湖人为了一本武林秘籍机关算尽，不惜出卖亲人朋友，最终付出生命，值得吗？”
　　闻言，女子柔声道：“身在江湖，有些人确实身不由己，有些人则是利欲熏心，这些人都不值得你为之伤神。”
　　男子摇头轻叹：“你觉得东方飞那样的人他真的会懂什么是爱吗？”
　　女子猛然垂眸，掩盖了眼底的刺痛之色：“爱而不自知，他懂的太迟了吧……”压下翻涌的情绪，抬头看他：“如果东方飞懂得如何去爱，你觉得她所爱之人能接受她吗？”
　　男子眉头微蹙，心中莫名酸楚难言：“据方才说书先生所说，那杨姓男子对其师姐情根深种，恐怕再难以接受旁人……”
　　女子勉强一笑：“别说这些江湖人的事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男子应声，起身与她步出茶楼，女子自然地拉住他的手，后者略微局促，却也随她去了。暮色中，二人沿江而下，相携离去，宛若一对璧人。
　　千嵩岭紫竹峰上，一间精致的竹屋立于其上，日出东方，霞光万丈，一名鹤发老人正在院中晒草药。
　　老人家身量修长，四肢矫健，精神抖擞，目光清明，一看便是身怀绝技之人。
　　院中花草遍地，屋檐下风铃摇曳，葡萄架下的炉灶里烧着开水，旁边搁着茶具，石桌上摆放着棋盘……
　　宁静的紫竹峰突然有了动静，门口的大狼狗猛然起身，警惕地冲着外面叫了一声。待看清来人时，顿时尾巴一束，仓惶退回自己的狗窝里，把头埋的死死的，减少存在感。
　　老人见自家狗子这怂样，颇为嫌弃，看向来人那张冷艳无双的脸，又往她身后看了看，奇道：“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老头子这处？你那片刻都不能离了的宝贝疙瘩呢，怎么没在一起？”
　　东方飞，曾经搅弄天下风云的大魔头，如今改随母姓韩，单名一个羽字。
　　韩羽没功夫跟他扯闲篇，开门见山：“薛老，你有没有办法让人永远失忆？”
　　薛思沅闻言一愣，随即轻叹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东方家的人永远不可能放手心爱之人！管他愿不愿意，死活都要捆在身边，不死不休！当年你父对燕姝箩，如今你对那杨佑禅……”
　　他还想再数落两句，见对方目露警告，不禁心中腹诽，转口道：“老头子我确有其法，却也没法保证永久封存一个人的记忆，祖上有训，此法列为禁术，断不可轻易使用，我虽愧对祖宗，却也不愿违逆。且杨公子之前身中棘桐花毒，其毒性与解药相冲，导致暂时失忆，如今一年有余，他体内余毒尚未清除干净，体质大不如前，能捡回条命已是大幸，若再贸然施以失忆之术，恐怕……不若随缘吧，也许他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呢？何苦执着，放下执念，得大自在！”
　　韩羽眸色沉沉，眼底落寞之色浮现：“你也曾爱过不能爱的人，当明白无法相守的痛苦才是。”
　　薛思沅脸色微僵：“年少轻狂，不提也罢。”
　　韩羽抬眸，盯着他似笑非笑：“薛老当年岂止轻狂？恋上自己的大嫂，还与其珠胎暗结生下孩子，为此被逐出家门，断送一生前途，这一切不也就为了一个情字么？如今你可是完全放下，得大自在了？”
　　薛思沅摇头苦笑：“不愧是大魔头，句句如刀，字字扎心！”
　　韩羽勾唇：“彼此！”
　　“农夫与蛇！若非当年欠了你老子一条命，老头子才懒得去东江河里捞你！悔不当初啊！”说罢便坐到桌边，自顾沏了盏茶。
　　韩羽坐到他对面，亦不客气，自斟自饮起来。
　　“一码归一码，晚辈还是很感激您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薛思沅轻哼一声，片刻后才道：“你这突然是中了什么魔想让杨公子永远失忆？”
　　她指尖微顿：“我又听见他在睡梦中呼喊那人的名字，已经一年多没听到了，他的神情那么痛苦绝望……忘却前尘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谁？”薛思沅恍然道：“穆柯？”
　　见她沉默，他不禁感叹：“这杨公子也真是个性情中人，为了心中所爱……”突然意识到什么，突兀的转了风向：“顺其自然吧，各有各的缘法。”
　　顿了下又道：“你身体最近没什么异样吧？”
　　“很好，不必费心。”
　　“你道我想费这心啊！你们家那邪门功夫练了十多年，生生把自己练成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如今你虽邪功尽废，体质总归与常人不同，还是多留心一些，你也不想哪天突然暴毙，留那杨公子于世间，无人照料……”
　　顶着对面冰冷的目光，薛思沅识时务地闭了嘴，片刻后又忍不住开口：“你为了杨公子真的肯放下过往执念，不再涉足江湖？朝阳宫虽已覆灭，但你暗中势力还在，根基尚存，想再翻云覆雨，自不在话下！武林遭受重创，已然一盘散沙，且并无后起之秀，燕无极重伤未愈，更因穆柯之事，心灰意冷，何人还能再与你争锋呢？”
　　“不必如此试探，过往种种于我如烟云，已然随风而散，血雨腥风的日子我早就倦了！如今很好，只要有他在我身边，只要他喜乐安康，如此已是心圆意满。”
　　说罢，放下茶盏，起身告辞：“可能有段日子不会再来叨扰了，今日就当我没来过吧，珍重！”
　　薛思沅点头，目送她离去，女子的背影修长挺拔，如那竹君子般，宁折不弯，卓然不群。天下谁人知，朝阳宫中那曾雄霸一方的魔头竟是彻头彻尾的女儿身，如今为了心中所爱，甘愿掩盖锋芒，舍弃所有，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