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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楚明修是个翻译作家。
他对语言的天赋很高,熟练掌握多国语言,还有许多小语种,是一位没什么名声的语言大师,因为他翻译作品后不会留自己的名字,连笔名也不留。
毕竟他不差那点名声带来的利益,他本来可以安心当个无业游民住家里吃家里的,还是出来找了份正经工作,实在是孝顺,没让父母担心。他也没什么太高的物质追求,干脆连房子和车都没要,靠自己的收入租了套房住着,出行靠共享单车。俨然一位体验生活的富家公子模样。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无甚波澜,
直到某天,他的妹妹孟时意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这儿有套别墅,你要不要?”妹妹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用的还是很怀旧的复古风座机。
他这个妹妹小他三岁,但干的事业比他牛得多。她毕业后接手了父亲的大部分产业,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总裁了。他和妹妹关系很好,欢喜冤家的那种好,一年打不了三个电话,也从没叫过他哥,平常开口就是一句“公司不要的破烂给你送过去了”,今天怎么想到送他套房?
楚明修看了眼日历:12月18日,离他生日还早呢,就问她:“哪来的别墅?怎么想着送我?”
“有个客户欠了我钱,就把他的房子拿来抵债。结果那地方说是风水不好,房子不好卖。”
“所以给我了?”楚明修露出了无奈但完全不意外的笑容。
“废话,好东西能给你吗?”听这语气,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妹妹在她办公室翻白眼的模样了,“地址发你了,要住的话搬家公司自己找,我要去处理那客户了。”
“诶,别给人弄死了啊。”楚明修笑着说道。
“法治社会,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先关心下自己会不会被那房子弄死吧。”孟时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风水不好的房子.....凶宅吗?楚明修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稿纸:他最近刚好在翻译一篇有关凶宅的俄文小说,一时间还真起了点兴趣。
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楚明修打开一看,地址还不算太远,他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当即联系了搬家公司。
搬家公司效率很高,当天晚上他就住进了那座偏僻的别墅,虽然说“风水不好”,但装修的意外的精致,还是他偏好的复古风。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楚明修按下电灯开关,天花板的大吊灯闪了两下,亮起了略有些昏黄的光。按照他翻译的这本小说的剧情,主人公在吊灯顶上会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到。没等他多看两眼,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的外卖到了。
他出门去拿外卖,回来后站在门口处一愣,因为他听到了一点动静:
“咚”、“咚”、“咚”
有些重,但是短促且清脆,楚明修仔细聆听了片刻,分辨出这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似乎是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
这么快就有东西来了?楚明修心里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随手把外卖丢到桌上,抄了把扫帚就往厨房走去,快到门口时又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有鬼,他拿个扫把好像也打不到,干脆放到一边,赤手空拳地走进厨房。切菜声还未停止,他却再一次愣住了——
在“切菜”的是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只男鬼。
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显然不是正常人类,但楚明修并没有感到半分害怕,而且还在心中打赌,任何人站到这里都不会害怕——拜托,谁家男鬼要长那么好看啊?!
那年轻人……鬼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但似乎是只民国鬼,身着一件墨色长衫,很有民国时期那种男学生的气质。他身形高挑笔挺,修长白净的手指握着一柄菜刀,一下一下认真地切着案板上不存在的菜,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后,歪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不至于一眼万年,但楚明修感觉自己确实从那一眼中,看到了跨越百年而来的,风雪般的历史。
他的眼睛是一种明丽的红色,眼神正经而淡然,并不让人害怕,只会让人在他样貌出众的脸上,率先注意到他的眼眸,然后才是他的剑眉、翘鼻、薄唇……这些要素汇集在那张俊朗的脸上,却并不显严肃,而是一种和谐的、正经的美。
感觉他下一秒就可以去走秀或者演讲,而不是站在这里拿着菜刀,楚明修出神地想到。
年轻鬼放下刀,直起身面向了他,竟然先开口了:“您贵姓?”
还挺有礼貌。声线和语气也都和楚明修想象之中的一样正经。他忽然回过神来,下意识撸下了卷起的衬衫袖口,整了整领口,撩了两把头发,才正色回答了他:“咳……免贵姓楚,楚明修。光明的明,修养的修。”
他还等着对方自报姓名,谁知他说出这话后,对方的现线就移走了,甚至说道:“那么,能请您另寻佳处吗?”
“为什么?”楚明修马上就问了,“这是你的房子?还是你祖上的?”
年轻鬼环顾了一圈四周,才慢慢答道:“这是我养父的宅子,他将这宅子留给了他家的后人,我得看好这里。”
“那之前也住在这里的其他人呢?”楚明修问完这句,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他们说这里风水不好,不会就是因为你吧?”
“风水不好是养父找风水先生作的戏,为的就是让这里清静些,但如今信风水的人少了,总有人会不信邪住进来。”男鬼说着,将视线移到了菜刀上,语气略微有些阴森起来,“若不是在您身上嗅到了些熟悉的味道,我也不会出来见您,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将您吓走。”
楚明修看着他和菜刀,心想正常人确实不会敢住在半夜有菜刀声响起的屋里,但自己可不是什么正常人,而且他语语中那个“熟悉的味道”也让他很在意:“什么叫‘熟悉的味道’?”
男鬼沉吟片刻,问他:“您身边有姓白的人吗?”
“姓白?”楚明修略一思考,还真想到一个人,“我大学的导师姓白,叫白晨熹,他可是个大人物,我们现在还有联系呢。
男鬼又问:“他父亲……不,爷爷叫什么?”
“他爷爷啊……等下,你别急,我记得网上能搜到的,他祖上几代都很厉害来着。”他就当着男鬼的面掏出手机开始百度,那鬼看见他用手机竟然也不显惊讶,还是只摩登的鬼嘛,“有了,叫白端墨!”
他把手机上的图片给对方看,他的眼神立马流露出一些了然与怀念:“这位应该就是白少爷了。”
楚明修就把手机翻回来一算导师爷爷的年龄,已经将近九十了,不禁问道:“我无意冒犯,请问您是几几年的鬼啊?”
“我叫姜启,出生于1912年。”男鬼的表情与态度比起一开始缓和了许多,还主动报上了姓名。
好家伙,是民国元年的鬼啊!楚明修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这么一算,自己的导师还是他养父的曾孙啊,这辈分大的!
“那你、您是什么时候起在这儿当……”地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当守护灵的?”
姜启摇摇头,轻声道:“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应该死得挺早,再次醒来后,我就变成了这样。那会儿宅子里已经没人许久了,后院立着我和我养父的碑,他是1940年走的。”
那会儿是抗战时期啊,他说不定是死于战乱了……楚明修看着他略显忧伤的眼神,没敢开口,就换了个问题:“那白家人,之后就没回来过了?”
姜启再次摇头:“没有。1943年的时候,有个日本军官抢占了这栋空房,我把他吓跑了。那时候我的手还不能接触实物,只能走出脚步声。再后来政府的人来过,但也没能找到白家人的后代领回宅子。”
楚明修想了想,告诉他:“我导师说他老家在四川,他不知道自己的祖籍在浙江,那会儿相隔这么远,通信不便,找不到人正常。”
青年的红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和他道了声失陪,就消失在了原地。楚明修喊了他两声,无鬼应答,就回到了客厅去拆外卖,刚聊了会儿天,晚饭都有点冷了。
他扒拉了一口饭,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刚刚好像是在和一只鬼对话,还聊得有理有据的,不禁伸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疼得要死,看样子不是幻觉,刚才那些故事说不定也是真的——他住进了他导师的祖宅里,导师还不知道这里埋着他的太爷爷和阿公……这事儿他妈比他现在翻译的小说还夸张。
他觉得自己得做下好人好事,帮忙联系导师,然后把祖宅给人送回去,但这事儿要怎么说?老师您太爷爷托梦给我了?
楚明修思考片刻,决定去找找姜启口中的那两个碑,就住后院走去。推开后门一看,杂草齐胸高,路都淹没了,后院灯还坏了,他举着个手机,拿头找两个石碑?
正头疼着,忽然一个透明的灵体从杂草中穿了出来,楚明修定睛一看,还是那位好看得一塌糊涂的青年,顿时放下心来。看样子他确实没在做梦。
“楚先生。”姜启叫了他一声,“您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这毕竟是人家的祖宅,我可以帮你联系我导师,把宅子还给他家。”楚明修很诚恳地说道,“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所以要不你带我去找那两个碑?我好告诉他我是无意间发现的这事。当然,你自己去和他讲清楚也行。”
出乎他意料的是,姜启拒绝了他,缓缓说道:“感谢您的好意,但养父留下过遗言,说这房子也并非一定得住白家人,若是碰上有缘人,送他也无妨。这么多年下来,只有您能看见我,还如此平和地与我谈话,帮我想办法,想必您便是养父口中的那位有缘人了,所以请您安心住下吧。”
楚明修有些惊讶于这位白太爷的豁达:“真送我,也不用我联系?那白太爷的坟怎么办?他子孙后代不用祭拜吗?”
姜启继续解择道:“白家人对后事看得很淡,没有祭拜祖坟的习惯,所以没关系。”
看样子是这一整个白家都很豁达啊!楚明修在心中惊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导师每年清明节都有闲帮他审论文了。
“那行,我就在你们家打扰了。”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他便也不再客气,对他点头致意,回了房间。关门之前,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喊了一句,“对了,我生活习惯不是特别好,你要是看不过去,可以劝劝我。”
他这位二十八岁大龄剩男,也是从此开始和一位鬼的同居生活了。他心想。
那位帅哥室友也是不客气,他坐下来不到两秒,就被劝上了。
“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吃冷饭也是。”青年突然出现在他沙发背后,幽幽地来了一句。
楚明修真的佩服自己这异于常人的胆量,半点没被吓到,很自然地回道:“今天刚搬过来,没买菜,只能凑和一下了,你见谅。”语毕,又问他:“你竟然知道外卖?”
他往沙发左边挪了挪,给那位腾了个位置。姜启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然后回答道:“从前一个住这里的人那知道的,关于现代知识,我有些了解。”
楚明修心说那可太好了,就不用什么都给这位民国帅哥解释一遍了。
“楚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姜启又问他,大抵是大久没和人讲过话了吧,他的话比楚明修预想中的多一点,不过他也很乐意和他聊聊天。
“我是翻译作家,这个你应该熟吧?”楚明修在脑海深处搜刮学过的历史知识:那会儿这种职业应该很常见了,他记得某位周先生也干过翻译。
姜启果然对他点了头,道:“我养父精通多国语言,也从事过翻译行业,看来,这也是一种缘分了。”
“这么巧啊?”楚明修顿时来了兴趣,放下空了的外卖盒站起身,“能带我去看看他的书房吗?我这边也有很多书要放过去。”
“书房在二楼,但已经不剩几本书了,之前住进来的人没有带书进来过,所以书房一直闲置着。”姜启也随他起身,自然而然地就帮他拉了一小推车的书,“我给您带路吧,这边。”
楚明修连忙拉了一车书跟上,心想要是每套老宅里都有只鬼帮忙介绍房子、带路、搬东西,这买房体验会不会大大提升?没准还有点商业价值——当然,他肯定不会让金钱玷污这位民国帅哥的。
跟着姜启来到二楼,看他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钥匙打开门,又开了灯,请他进去。他抬脚进门,却没有预料之中那种扑面而来的尘土气息,相反,书房里书虽然很少,但打理得十分整洁。
“这里我经常打扫,您可以直接使用。”姜启对他说,“不过,这盏台灯已经坏了,我没法修理,只能请您自己想办法了。”
“没事,台灯我有带。”楚明修没去看书桌上那盏复古式的台灯,而是率先看了看书架上剩余的几本书,都是些外国著作,可惜没有他想找的译稿原件:他还想瞻仰一下民国老前辈的遗作呢。
他随手抽出一本《新青年》杂志,很小心地翻开了——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现在算不算文物。刚翻开,一张报纸就掉了出来,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轻轻打开报纸一看,是俄文的,再一看名字——火星报。
楚明修啪地一下合上了报纸,看向对面的姜启,姜启也看向他,那张脸还是360°无死角的好看,他就移开了视线,在心中默念:“对不住了,列老爷子,马老爷子,以及唯物史观老爷子,我做梦也梦不出这么好看的男鬼啊!”
念完后,他来到书桌前坐下,翻到杂志夹着报纸的那一面,果然在其上找到了一篇火星报的译文,再看译者署名:白就砺。说不定就是那位白太爷的真名。他找到报纸上那段俄文原文,对着杂志上的翻译看:那是一段关于社会主义的论述。讲得很复杂,有很多专业术语,但白老先生的译文十分简洁明了,读起来很轻松。这本杂志发行时间是1918年,那会儿白话文刚兴起,这篇译文里还有些文言意味,衬得文风更加文雅大气。
楚明修看完这些之后,只想到一句话——
老一辈艺术家的从容不迫。
他合上书,深吸了口气,想沾沾这位老前辈的文气,然后就听到姜启喊他:“楚先生?”
“没事,我就是在想……”楚明修摆了摆手,道,“如果我今晚睡在这儿,白老先生愿不愿意托个梦来指导一下我?”
“父亲如果真能托梦给您,在哪里都一样,您睡在这里,可能会着凉。”姜启很冷静地劝了他,“主卧我也一直有收拾,您可以去那里睡。”
“好嘞!”楚明修腾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先睡觉,明天再干活!”然后就留下了两车书关在书房。
搬家搞得他有点疲惫,本想倒头就睡的,但出于对白太爷和姜启的尊重,他还是老实地洗了澡换了衣服才上床。闭眼前想到自己的书和乱糟糟地堆在客厅的生活用品,但是因为太困了,眼睛一闭什么都忘了。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隐约想起一件事——他这屋里,还有只鬼来着。
第二天一早,他倒是没体验到鬼压床的感受,而是体验到了鬼□□服务。
“楚先生。”他困到姜启叫他的声音简直像在梦里响起的一般,“已经早上七点了,我想您该起床了。”
平常八点不睁眼九点不下床的楚明修发出了一声濒死般的哼唧:“困……”
姜启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继续响起,这次似乎更近了些:“考虑到您昨天搬过家累到了,再考虑到现代人的作息规律,我已经延后两小时叫您起床了。您口中的白老先生在这张床上不会待到超过五点,这是白家的规矩。”
这群白家人还是人吗?!要不是他还困得动不了,此刻就要捶床了——他就说当年有一天通宵,凌晨五点给导师发消息结果被秒回了呢——原来不是没睡,是已经起了!
“姜大少,我不姓白,您就放过我吧……”楚明修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被窝里飘出,“现代的年轻人,尤其像我这种不用去公司上班的职业的,睡到十点都没问题的……”
这话他自己脑子里想的是这样,也不知道说出口会变成什么鸟样、哪国语言。因为真的很困啊……
“赖床是不好的习惯,而且睡到十点,会错过早饭的。”那位封建老鬼显然是被方才他那番发言惊到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请快点起床,我是可以掀掉您的被子的。”
楚明修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了三根手指,姜启问他:“再睡三分钟?”
“三十分钟……”
“不行!”
楚明修没的办法,他打不过那位鬼少爷,只好开始给自己找起床的理由逼自己起来:没吃早饭——他好像还不饿;工作没做完——截稿日还早;他已经好几小时没看到那位民国帅哥的脸了——
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就掀开被子坐起来了,在自己的困意涌上来前,猛地转头看向床边的姜启——
此脸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
楚明修看得神清气爽,困意也退去了,心中感慨:这做鬼的精气神怎么比他做人的还好?
他坐起来后,姜启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窘迫,视线也游移了,轻声问他:“您……睡觉不穿衣服的吗?”
“裸睡有助于身体健康的,这你可别想劝我。”楚明修笑了起来,调侃他,“姜少,您总不至于这都要不好意思吧?”
“咳,没有……”姜启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视线仍落在一边,害羞都害羞得一本正经,“您快起来穿衣洗漱吧,我先出去了。”语毕,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在床上发了二十几秒的呆,正要下床,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捞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是孟时意,就接起来:“喂?”
“真稀奇,你竟然醒了,也还活着。”他的好妹妹果然零帧起手就是吉祥话。
楚明修也是没脾气,好声好气地问她:“什么事?”
“我那客户招出来说,那套别墅不仅风水不好,还闹鬼。”孟时意的语气轻飘得像在说“闹老鼠”,当然,对于他们来说,闹老鼠可能比闹鬼更难接受一点,“说是房子里经常能听到脚步声,菜刀切菜声,每天早上五点还会响起敲门声,睡哪里都会有。你有听到吗?”
楚明修心说敲门声没听到,叫(人起)床声倒是听到了。但他嘴上只是说:“没有啊,这里舒坦得很。你那客户是不是有妄想症?”
“没有就行。”电话那边响起了人声和文件放在桌上的动静,估计是大总裁要开会了,“省得我找人给你做法事。行了,我挂了。”
楚明修连回应都没应出来,电话就被挂断了,他习以为常地放下手机,下床穿衣服了。
整装洗漱完毕下接后,他看到了站在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里的姜启。在阳光下,他的身躯更显透明,但红眸仍旧明丽,抬眼看向他时,楚明修仿佛又看到了那种跨越百年的风雪。
他沿着台阶一级一级下去,总感觉自己要走进那段历史,神情有些恍惚。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那几大箱毁气氛的现代用品。只好把自己拉回现实,对姜启说道:“我来得匆忙,吃的一点没带,还有些事没办完。得出去一趟,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回来。”
姜启对他点点头,看了一圈周围的箱子,又问道:“需要我帮您把这些物品收拾摆放好吗?以及您昨晚放书房里的书?”
楚明修一愣,心想这鬼室友也太靠谱了吧?但嘴上还是先客气了一下:“太麻烦你了吧?”
“不会。”姜启说道,“我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事干了。”
楚明修心想也是,还替他心酸了一把,答应下来并谢过他后,就出了门。
这里离市区有点远,他刚打的车还要五分钟才能到,他就站在马路边等,等着等着,耳边突然响起了姜启的声音,他问他:“您没有自己的车吗?”
那语气并非讽刺,是关心的,但是一箭穿心。这件本被楚明修认为无所谓的事情突然极大激发了男人的虚荣心,他极力作出一副轻松自然的模样,对身旁的空气强笑道:“我有的,只是昨天忘记开过来了,坐搬家公司的车来的。”
“原来加此。”空气这么回了一句,然后那鬼应该就放心的离开了。
楚明修绷着笑脸,直到上车后才狠狠呼出一口气,立马掏出手机给他爸打电话:“喂爸!我要辆车!”
这语气直接把想开口与他聊天的司机吓得闭上了嘴。楚父的声音悠悠地从另一边传来:“今天起这么早?还想要车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爸,我这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事。”楚明修靠在椅背上,两眼放空,“你就说给不给吧。”
“嗨,一点小事,说得这么严重干嘛?你想要什么车,说就是了。“他爸很豪气的给了承诺,又八卦道,“不过,能让你小子打电话过来求我,出啥事儿了?找女朋友怕没面子了?”
楚明修心说男鬼室友的性质大概比女朋友严重一点,但这种理由他当然不会说,只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如果我说要民国年代的汽车,你给不给?”
“......”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他爸才回道,“咋的?你还找上民国的女朋友了?”
“非是女朋友不可吗?你儿子我是那种人吗?!”楚明修简直要被这老爹给气笑了。
“……你要出柜的话,爸虽然支持,但最好和你妈也商量一下。”
“不是——亲爹啊!”这下他是真气笑了,差点就开始对着手机吼了,“我没谈恋爱!我——我就想找下灵感,我新翻译的小说是讲民国的事的,You Know?”
“行吧,I know,I know。”楚父终于停止了贫嘴,继续问他,“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在此之前先给我辆别的,低调点就行。”
“行,那你回家一趟,自己去车库挑吧。”和父亲讲事情就是爽快,要是和他的好妹妹讨,指不定要怎么损他呢。
下午三点,楚明修办完了事,提到了新车,载着满车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回到了别墅。他将车开进院子里,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姜启,也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楚明修见状,心里有些恍惚:他毕业后就独居在外,有多久没体验过有人在等自己回家的感受了?虽然那位并不是人,但他心中还是十分感动。
他打开后备厢,然后熄火下车。姜启已经主动提了一袋食品和一箱牛奶,见他过来,就对他点头致意:“楚先生。欢迎回来。”
“诶,你太客气了,我自己能提的。”楚明修看他那半透明的手提着沉甸甸的东西,有点过意不去,“你这样……会觉得重吗?”
“和我是人类时感受到的重力是一样的,您不用担心。”姜启解释的同时屈起了手臂,透过袖子都能看出他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我力气其实挺大。”
“那行,麻烦你了。”楚明修闻言也不再矫情,对他点点头,提出了剩下两袋东西,按下钥匙上的遥控器关上后备箱后和姜启进了屋,
屋内比起他早上走前已经大变样了,各处都摆上了楚明修带来的东西。神奇的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特意嘱咐过姜启,但他摆出来的那些东西和位置,几乎都在楚明修的预料和审美之中。比方说,他那个不知真假的青花瓷小花瓶本来就是被他放在茶几上的,如今也没有被放到其它置物架上,就在茶几上站着;他有三块大小差不多的地毯,两块方的一块圆的,一圆一方铺客厅,还有一方铺卧室,现在这一圆一方不仅在客厅,就连花色都是对上的;他有一面站立式穿衣镜,因为租的房子卧室里有一面钉墙上的,这面他平时就放在客厅沙发的左边,现在它就安静地立在那里,还被擦得雪亮。
“因为您没有和我提要求,所以我是按照父亲的习惯摆的物品,您如果有不习惯的,我帮您改。”姜启一边帮他往闲置了许久的冰箱里塞食品,一边对他说,“另外,中午开了很大的太阳,我帮您把被子抱出去晒过了。上一个房客留下的那个叫‘空调’的,可以制冷制热的电器,我也替您插上了电,应该是可以使用了的。”
楚明修听完,缓缓转头看向了他,认真地说道:“姜少,您真的是鬼吗?不是田螺姑娘或者活菩萨什么的?”
姜启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勾起了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的微笑,回道:“我确实是死过了的,所以,应该算是鬼吧。另外,是男鬼,不是姑娘。”
楚明修也笑了,说:“您这么好的鬼,怕是田螺姑娘和菩萨来了,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您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事干而已……”姜启的红眸垂了下去,似乎在遮掩眼中那点不好意思,”我已经许久没和人说过话了,您就把这些当作是我的报答吧。”
“那我可以喊你田螺少爷吗?”
“大可不必。”姜启终于被他逗得笑意明显了些,他笑起来简直好看得要命,楚明修的心率都开始飙升,“您可以就叫我姜启,或者小启,我身边的人都喜欢这么喊我。”
“可您好像稍微比我大个那么八十几岁来着?”
“没事,我现在这副样貌和记忆,也就是二十出头那会儿的。”姜启这么和他说,“您如果能接受,就这么叫吧。”
“那行,就叫你小启了。”楚明修就笑,下意识想去拍拍人的肩膀,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不由得尴尬地收回了手,转移了话题,“嗯.....今天活还没干呢,我去书房——我的电脑你放那儿了吗?”
“嗯,电我也充上了。”
楚明修道了声谢,就拎着其它东西上了二楼,去书房前路过主卧放东西,一看卧室和卧室,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再一摸被子,还有点余温.....把他的心都熨暖了些。他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大功大德,竟然被一只鬼给报答了?
来到书房,他所有的书被按照语言类型分好了。他昨晚就有注意到,白太爷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本书就是这么分类的。这位白老先生,简直就是他跨越百年的知音。两人的习惯都如此相似,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他打开电脑,翻开要翻译的小说的纸质书,看着满纸的俄文,他忽然意识到,能完成这些分类的姜启,是不是也掌握了这些语言?还是单纯地按字体字形分的类?他方才一眼望去,可没有一本放错地方的书,只有五花八门的小语种书全都被放在了一个架子里。他虽然很想去问下人家,但意识到再拖下去晚饭前都开工不了了,就按下好奇心开始工作。
他翻译的时候有个习惯,会小声地念出原文,一是为了找感觉,二是为了复习发音。他工作起来十分专注,甚至一时没有发觉到,有个声音与他一同轻声念出了下一句原文——
“我打开卧室门,就看到一双腥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直到他在文档下打下这句话的译文,他才意识到了什么,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红色的眼睛。不过它只是很平静地注视着他,看得他被小说带紧张的心情也平静下来,那个问题顺带就问出了口:“白老先生会的那些语言,小启你是不是也都会了?”
“我学得很粗糙,不能和父亲以及您相提并论。”姜启谦虚道,“只是会读,能看懂而已。”
“那也很厉害啦。”楚明修笑道,“不如帮我看看这句翻译得怎么样?”
“我认为已经很好了。”姜启看了屏幕一眼,答道,“另外,我是来问您,是否需要帮您准备晚饭的。现在已经四点半了。”
楚明修一愣,下意识还是想先把绝,但转念一想,这位民国帅哥好像是真喜欢干活,他那用来吓人的菜刀,估计也很久没切过真菜了,便点了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您有什么要求和偏好吗?”见他答应,姜启的眼中浮现出点高兴来——他真的喜欢干活啊。
“我不挑食,家常菜就行。”楚明修说完,还补上一句,“多谢了,小启。”
“不用客气。”他说着,便慢慢隐入了空气中,“您继续工作吧,开饭了我会叫您的。”
他走后,楚明修的手重新搭上了键盘,忽然发觉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他深吸了口气平复心跳,看小说里的那只冤死鬼都顺眼了许多。
五点十三分,姜启来叫他吃饭了。楚明修把电脑合上,以免让对方发现自己这么久只打了三行字:光想着晚饭了,回来还得检察下自己翻了坨什么东西出来。
来到餐厅一看,好家伙,还是三菜一汤。他坐下来动了筷子,那味道,根本不是外卖能沾边的,鲜美得很。他不禁惊讶地看了身旁的姜启一眼:“姜少,您一个少爷,怎么什么都会啊?这菜烧的得比您家厨子还好吃吧?”
姜启在他旁边坐下,面露无奈:“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少爷,我不记得我在从前的白家是什么地位了,只记得我与白先生,比起父子,更像是师徒或朋友,也是他的心腹。他的生活起居,都是由我安排的。”
“那你得是这座宅子的管家啊!”楚明修端着饭碗惊叹道,“师徒、心腹……白太爷不只是干翻译的,是办大事的吧?”
姜启没有接话,只是对他说了句:“食不语。”
楚明修只能闭嘴乖乖吃饭,心想他不想说就算了吧,反正白太爷就算是军阀,和现在的自己也没关系了。
姜启吃不了饭,所以这三菜一汤就算再美味,他一个人也没吃完,就拿保鲜膜包好放冰箱里了,然后和姜启一起洗碗。看姜少那熟练的模样,他想到自己少时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生活,哪怕上大学后独立了,也做不到像他那么熟练,毕竟他吃的是食堂和外卖。所以,这位帅哥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少爷。更多是跟在白太爷身后办事的吧。
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趁递碗时多看了姜启几眼。他通身透露出的那种正气,让他觉得如果有什么学生游行活动,姜启绝对是站头排的那个,顺便能一拳撂翻两个士兵。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姜启这次接碗时转头看向了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楚明修率先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碰到一只能沟通的鬼,想了解他背后故事,这种好奇心是人之常情吧?更别提这家的鬼还格外鬼美心善了。
收拾完毕回到书房后,楚明修拍了拍脸,才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译文上。一检查,果然是翻了坨大的,连忙开始了修改。
他一连翻译了四个章节,把昨天的任务也补上了,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其实可以再干一会儿,但夜里温度降下来,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麻,打不了字了,就站起身,想去给自己倒杯热水。他刚起身,身后便响起了姜启的询问:
“楚先生,怎么了?”
“小启?你一直在吗?”楚明修惊讶地回过头,果然对上了那双宁静的红眸。
“嗯。”他点点头,笔挺的身姿就像一位专业的管家,“我随时可以为您服务,您有需求,可以告诉我,我在宅子里移动很方便。”
楚明修心说这么不声不响他看他翻译了四个小时,他也真是闲到一种境界了。这么多次下来,楚明修便也不再和他客气,道:“我就是想去倒杯热水,有点冷。
“明白了。”姜启再次点头,又问道,“我看您还买了茶包,需要帮您泡上吗?”
楚明修说了声好,这次没来得改道谢,他就消失了。楚明修坐回座位上,往手心呵了口气,发现自己又看不进去原文了。
约莫五分钟后,“咔嗒”一声轻响,书桌上出现了一个白瓷茶杯,是他常用的那个。杯盖压着茶包的线。此外,还有一双黑色的无指手套,是针织的,看着很旧了。
没等他发问,姜启就解释道:“这是我生前织的手套,虽然很旧了,但我早上刚洗过,是干净的。您如果不嫌弃,可以戴上。”
楚明修的手快冻僵了,当然不会嫌弃,高高兴兴地戴上了这双民国的古董手套。手套很合手,简直像专门为他织的一样,也很保暖。再捧起微烫的茶杯,掀开盖子喝口热茶,他感觉自己顿时活过来了,血液开始回温,不由得感慨:“妙手回春啊,姜大夫……”
姜启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楚明修连忙抬眼望去,可惜并未捕捉到那点转瞬即逝的笑意,他只是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您下次可以买茶叶,我会沏茶。”
“您这也太全能了吧姜少!”楚明修隔着片水雾,眼中姜启的身影突然变得十分伟岸,“您还会些什么?”
姜启就很老实地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缝衣服、洗衣服、修家具、修电器、换车胎、接发电报、解码、格斗、狙击……”
楚明修:“哦格斗和狙击啊,真厉害——不是哥们?!”
他一震惊地看向姜启,对方却只是很无辜地对他眨了眨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反正我都死了,你报警也抓不了我。
楚明修当即捧着茶杯对他拜了拜:“您是干大事的鬼,我这种小翻译家,就不多过问了。我干活去,您请便。”
说完这句话,他就默默地将脑袋转回去,开始看原文。然后就想起来他卡在一个单词上很久了,网上搜的意思总觉得不对味,本来想去翻字典的,而字典放在离他很远的书架上......他只好开口:“那个,小启……姜少啊,帮我拿本俄语词典吗?”
不到五秒,一本词典就被放在了桌上,正是楚明修想要的那个版本。那位跟他说:“不用叫我姜少的,小启就好。”
“称呼要随语境而变的嘛,”楚明修习惯性地笑起来,“而且你不觉得姜少叫起来很有韵味吗?在这儿跟你聊天,我感觉自己像穿越回了民国。”
“是吗。”姜启大抵是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就这么回了一句,随后就跟他道了别,“时间也不早了,您注意休息,不然明早又该起不来了。”
“呃、好……”一想到明天早上又得被叫早起,楚明修心里就涌起一股绝望,边应着边加快了翻字典的速度。
十点整,楚明修洗漱完毕,上了床。空调早在他来之前就被开好了,遥控板也按他的习惯放在右边的床头柜上,空气和被子都暖烘烘的,楚明修很快起了困意。但在睡着之前,他突然想到一件先前不曾细究的事——
他不久前,为什么会觉得那副手套合手来着?
他仔细回想了下戴上手套的感受,确定那不是新的,而是给人戴过一段时间后撑大过的……说明这人的手型和自己差不多吗?
楚明修把右手掌送到自己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也没觉得自己的手与正常男性有什么不同,再加上手套这种东西也有弹性,大抵只是个巧合,或者自己想多了吧。
想到这里,他放下手,闭上眼,慢慢进入了梦乡。
那晚楚明修做了个噩梦,其见他一觉睡到十点多,姜少爷叫不醒他,一怒之下叫来了白家三代祖先的灵魂围观他赖床,把他的丑态传播到了全阴曹地府。最后他的导师白晨熹面无表情地走进主卧,给他拍了张照发朋友圈,然后把他用被子卷成一团丢出了窗外。
被丢出去的那一刻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了起来,睡意全无。一看闹钟,六点十五分,于是开始怀疑是不是姜大少为了催他早起特意给他托的梦……这梦还怪适合他的,要是托个贞子贴脸他保准毫无波澜地翻身接着睡,
醒都醒了,也不好再睡回去,他干脆破天荒地起了床。洗漱完推开门,竟然闻到了一股早饭香。他披了件大衣轻手轻脚地下楼,晃到餐厅,果然见到他的男鬼室友在煎鸡蛋。
姜启的个子挺高,应该只比自己矮两厘来,一八五左右,做饭时得垂着脑袋以免撞上油烟机(话说这民国的宅子还真是啥现代家电都有,前几任主人也是有心了)。因为垂着头,他两侧的额发也垂落下来,从发丝之间,隐约能窥见那双专注的红眸。他熟练地给煎蛋翻了个面后就朝自己的方向侧目,眼神伴随着一缕晨曦一起向他投来。
那是一个非常宁静、淡泊的眼神,被那么一看,楚明修觉得自己能就地进入冥想状态。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姜启的右眼角下有颗小黑痣,和自己左眼角下的那颗刚好对称——这何偿又不是一种缘分呢?
“早上好,楚先生。很高兴您今天早起了。”姜启把煎蛋装盘端上桌,率先开口了,“擅自动用了您的食材,还请见谅。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形式的早餐。”
“我都行,不挑的,”楚明修对他点头致意,自然地坐在了他为自己拉开的座位上,又道,“以后我买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使用,不用提前告诉我。”
“感谢您的信任,但我也得考虑您的经济状况。”姜启一边给他倒热牛奶一边说道,“我知道有些食材很贵重,但我不清楚您的职业在目前这个年代收入如何,也不认识现代的车子品牌。”
“呃,我的经济状况啊.....”楚明修自打毕业之后就没再考虑过这点,没想到短短几天内就被迫考虑了两次,不由得尴尬地咬了咬餐叉,“我想好的时候可以很好,不想好的时候一般吧.....总之你不用在意!”
姜启点头,之后便不再说话,等他吃完了这顿西式早餐,开始收拾碗碟的时候,才慢慢地开口问道:“其实我之前就有所发觉了,比起我,楚先生更像是哪家的少爷吧?不过是喜欢出来自立更生而已。”
楚明修开水笼头的动作一顿,差点给把手掰下来,僵硬地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很明显吗?”
姜启给了他一个疑似是“你觉得呢?”的眼神,又解释道:“因为我以前见过几位您这样的人。白先生说,白家的少爷都喜欢这样,他就是如此过来的。”
楚明修闻言下意识看了下这座宅子,心说我可没那群白家少爷出来混得这么有出息,出去买东西都是去自家店里刷脸的。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也不用担心我的经济状况了。”他对姜启无奈地笑了笑,“至少买点食材还不至于买穷我。”
姜启于是再次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就无言地开始洗碗。洗着洗着,楚明修突然想到件事儿,就问姜启:
“诶小启,这房子里有存着白家族谱或者白老先生的画像管的吗?说起来我还没瞻仰过白老先生的遗容呢。”
姜启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将洗好的碗放进碗橱里后,才答道:“应该是有的,只是那地方,我进不去。”
“进不去?”楚明修边用毛巾擦手边诧异道,“这房子还有你进不去的地方?在哪里?”
姜启说了句“请跟我来。”就向外走去——他这只鬼做的也是真实在,明明可以飘,非要实打实地迈步走路。楚明修跟着他,来到了二楼最深处的一个房间,房门是紧闭着的。
姜启伸手过去,手掌就按在了门上,而没有穿过,他解释道:“平常的门或墙壁,我可以直接穿过去,唯独这个房间不行。如您所见,我的身体部位放上去,就会变成实体。”
“这么神奇?”楚明修闻言也好奇地伸过手去碰他的手,没想到竟然真的摸到了姜启冰凉的手背,两人对视一眼,都愣住了。楚明修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径自摸了下去,从他的手背一点点摸到手腕处,便摸空了,喃喃道:“只有和门接触的地方才能模到啊……”
念完这句,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连忙收回手慌里慌张地道歉:“不好意思好小启!我只是想确以一下——”
“没事,您不必道歉。”姜启也把手收了回来,眼睛垂下去,似乎是不动声色地害羞了一下……在他眼中看来,“总之这里就是这么个情况,它一直是锁着的,没人进去过,钥匙我也不知所踪。我猜测这里可能是我生前的房间,如果里面的东西还在的话,应该会有些老照片。”
楚明修掂了掂门上挂着的那把厚实的黄铜大锁,想了想,又问他:“有从窗户那边看过吗?”
姜启摇头:“窗户也锁着,并且窗帘从里面拉上了。”
“嗯……非要开门的话,办法倒是很多。”楚明修说道,“最简单的就是把门砸了——开玩笑的,请个开锁师傅。我让我妹妹去办吧。”
语毕,他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同时往回走,示意姜启自己要回书房了。
直到自己慢悠悠地晃进书房,电话都快自动挂断了才被接通,对面的人似乎心情不太好,语气很冷:“给你三秒钟时间说完。”
“给我找个开锁师傅,”楚明修就照做了,还有空闲问一句,“怎么了?”
“刚开完会,训了几个人。”孟时意回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把自己锁厕所里了?”
“这房子有个房间打不开,我想进去看看。”他说。
“给你这过去的那串钥匙开不了?”孟时意这一问,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串钥匙,只不过之前一直是那位“室友”帮他开的门,他就把它忘在哪个衣兜里了。本来想先试试再答复的,转念一想,这些钥匙是前几任房主自己去配的,而姜启又说那房间没人进去过,说明他们应该没去配那边的钥匙,试了也是白试,就答道:“没有那个房间的钥匙,不然你再让师傅连钥匙一起配了吧。”
“行。”孟时意这次应的很爽快,楚明修本以为她要挂了,没想到她竟然又问了一句,“你确定那房子没事吧?”
楚明修微愣,也顾不上调侃妹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了,因为她的语气很严肃:“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端的人深吸了口气,才答道:“我那个客户,不仅有神经衰弱的症状,身体也变得十分虚弱,器官有提前衰老迹象,我查了那栋别墅的上一任房主,也有这些症状。”
“怎么,被女鬼吸阳气了?”楚明修心里有点犯嘀咕,找了副蓝牙耳机上了,语气倒还是自然的,“没事,你哥我带了马哲护体,啥都没有碰到,每天早睡早起身体倍儿棒,不用担心。”
“……”对面沉默片刻,又道,“现在七点都不到,你已经早起两天了,这就已经不对劲了。”
“诶,不是,对哥就这么没自信啊?”楚明修顿时无奈得差点笑出声,“那是我自己想起的,别瞎操心。”
这次对方沉默得更久了,一分钟后才回话:“行。有问题随时联系,你死那边我不好和爸妈交代。”
她说完很快就挂断了电话,没有给楚明修嘲笑她的机会,他只能在心中笑叹一句:妹妹大了,知道心疼哥了。转眼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开始工作了。
他工作时总是很专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楚老板,我是开锁的,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这么快?楚明修不禁感叹了一下孟总的高效率,边说着“来了来了”,边下楼去给师傅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带着专业的装备的大叔,看着就是一副老师头的模样,笑得非常憨厚老实:“老板,哪里的锁要开啊?”
“师傅这边请。”楚明修就把他往二楼带,上楼时略略观察了一下四周,没发现姜启的身影。
带师傅来到二楼最深处,他指了指那把黄铜锁,道:“师傅,就是这个门。开完之后,记得帮我配把钥匙。”
他说完就回头去看师傅,谁知,师傅的脸色却变了,变得十分苍白,满脸极度震惊地看向他:
“楚、楚老板,这里没有门,也没有锁啊……?”
“什么?”楚明修闻言皱起了眉,再看向门时,赫然也只看到了一堵严丝合缝的墙壁,心跳终于有些加速了。他让师傅先下楼,然后轻轻叫了一声, “小启?”
没有回应。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楚明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向记忆中门锁所在的位置,然后,摸到了冰冷的门把——以及,另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为什么不进去?你可以进去。”
大概三万字完结,就是下一章。
小孩子不懂事写着玩的,不喜勿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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