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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楚明修猛地睁开眼,从桌面上弹了起来,差点碰倒倒满茶水的茶杯,肩上搭着的大衣也滑落下去,他揉了揉太阳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干活干睡着,做梦了。他不是常做梦的人,却连做了两个,不禁稍微回忆了下方才那个梦境:其他都还好,主要是最后那个声音。很耳熟,他却想不起来是谁,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和姜启的相似。正想着,原主就来了。
“楚先生,您不久前趴桌上睡着了。”他的身影慢慢浮现,声音清晰又平淡,楚明修却仍听不出其与梦中的声音的异同, “八点钟,我上来给您送茶的时候,就看到了睡着的您。您的手机响了两声就挂了,没惊醒您,我就给您披了件衣服。天气冷,当心着凉。”
“这样啊,谢谢了,小启。”楚明修道了谢,就捧起了茶杯。杯身微烫,暖意从手上渗到了心里,他心中的顾虑一下子就打消了——这么暖心的男鬼,要害就让他害去吧!比如说用美食让他的体重狂涨八十斤然后胖死他什么的!
他喝了口茶,然后打开手机。电话是他爸打来的,这是他的习惯:如果有事找自己,他就会在八点先打一个电话,两秒没人接后就挂掉,等九点再打或自己打回去。现在是八点十分,他把电话打了回去:“喂爸?怎么了?”
“哦,今天也起蛮早的嘛。”楚父笑道, “你的车到啦。已经叫人开过去了,是辆林肯,你爹牛不牛?”
“牛!我爸天下第一牛!”楚明修闻言也笑起来,连忙拍马屁,“楚司乐先生上天入地买房买车无所不能!”
“行了行了,你那话留着哄人家小姑娘听吧。”楚父笑得更大声了,他不禁庆幸自己戴了耳机, “你爹我也算是帮你一掷千金搏红颜一笑了,你可得给我争点气!”
楚明修脸上的笑一下就变成了苦笑:“爸……都说了不是女朋友……”
“没事,我昨晚和你妈商量过了,她说蓝颜也没事。”
楚明修只能苦笑,心说这连蓝颜都不太算吧这是蓝鬼啊!而且他也不是要追人家,只是——好吧,一掷千金搏他一笑这点好像确实很接近了。
他敷衍了两句后就挂掉了电话,然后对一旁的姜启说:“一会儿陪我下去一趟,行吗?”
姜启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问道:“是您的男朋友吗?我可能……不太能接受别人住进这栋宅子。”
楚明修闻言差点把自己呛死,一想自己刚才戴着耳机说的那些话,确实有点像要带男朋友过来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是男朋友!什么朋友都不是,来了你就知道了。”
大约十分钟后,他爸的秘书刘叔就打电话过来了。楚明修边接电话边下楼,同时示意姜启跟上。到了院子里,就看到一辆崭新、却又富有年代感的林肯牌轿车停在他的车旁边。刘叔在车旁和他打招呼,他跑上去寒喧了几句。刘叔走前,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少爷终于开窍了”的自豪。
楚明修知道这种时候解释就是掩饰,干脆也没说什么,送他到院子口,目送他的车开走了。
回来时姜启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到了车边,半透明的手放在车身上,目光难得有些恍惚,看样子是认得这车了。楚明修就走到他身边站定,问他:“认得吗,这车?”
“我见过这样的车……”姜启慢慢地答道, “叫‘林肯’,是吗?我、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楚明修立马给他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心说这本来也就是给你看的。
姜启轻声道谢,便抬脚迈了进去,动作连贯,就好像坐过许多次了一样。他的手慢慢抚过车内的各种地方,眼中满是怀念,楚明修忍不住问他: “白老先生以前开的也是这种车吗?”
姜启却摇了摇头,道:“父亲开的是‘福特’,但我见过别人开这种车,还经常载着我。”
楚明修其实有点想问那个“别人”是谁,但看姜启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一时也不好打扰。再想想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人肯定已经不在了,便放弃了追问,转而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但没开,就这么和姜启默默地坐着。
坐了几分钟,他后知后觉和鬼坐一辆车多少有点像恐怖片发展了,不过他也不怕,毕竟这么好看的鬼上哪个恐怖片里找?他侧目偷瞄了眼姜启,他正低眉顺眼地端坐着,双手置于双膝之上,看着非常乖巧,若是年龄再小点绝对是过年时亲戚最喜欢的小辈。
车里暖烘烘的,让人发懒。楚明修想着反正活什么时候都能干,就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这次他做了个很短的梦,梦见他在开这辆林肯轿车,副驾驶座坐着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这个梦太过平凡与短促了,导致他被姜启叫醒时,甚至不记得自己做过梦,第一反应是自己没开窗睡在车里不会被闷死了吧?然后才想起这车还没空调。姜启已经回神了,正看着他的眼睛:“楚先生,您又睡着了?”
“这不是等着没事干嘛。”楚明修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想坐的话可以继续坐着,我先回去工作了?”
姜启微微点头,他的脑袋还是垂着,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他就径自熄火下了车。
今天是个很平静的一天,除了早上那辆车,没再有人来过。姜启出现的频率也少了,只来叫他吃了午饭和晚饭,给他送了两次茶水。最后一次来叮嘱他早些休息时,脸都不露了,但凡换个胆小点的都得被吓死。
睡前他发微信给妹妹,问他开锁师傅什么时候能到。直觉告诉他,那个房间应该和姜启缺失的一些模糊记忆有很大关联。孟时意很快回了消息:明天下午。然后发来了一串号码和一张师傅的照片,还好和他梦里是不一样的,长的有点儿……仙风道骨。
这次睡前他喝了瓶助眠的牛奶,效果好像不错,一夜无梦。
然后第二天七点被姜少爷叫醒,困得差点把洗面奶挤在了牙刷上。
吃完早饭后有快递送到家门口,是他昨天让爸联系的食品公司,以后每天早上会送新鲜食材过来。这一出整下来,全家估计都相信他找男朋友了,他也懒得解释。
吃完早餐之后就是工作,小说还有两章就翻译完了,这单干完后,他打算歇个把月再接活。
下午两点多,活也干完了,师傅也来了。那师傅年龄挺大了,有些高冷,接他的时候他就点头喊了声“楚少爷”,进屋前还一直在四处张望,上到二楼后,突然和他说了一句:“这宅子,风水挺好的啊。”
楚明修一听,当即就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开锁师傅孟时意要找这么久——又会开锁又会看风水的师傅确实不好找。他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随意答道:“能住就行,现在的年轻人不在意这个了,师傅。”
那师傅没答话,跟他来到二楼的最深处。还好,这次师傅虽然表情凝重,但他确定二人都能看见门和门锁。
师傅拿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就卸下了黄铜锁,竟然就要推门进去。楚明修下意识就伸手拦住了他,同时,耳边也响起了姜启急切的呼唤:“别让他进去!”
师傅被拦住了,不太高兴地斜了他一眼:“楚少爷这是做什么?里面难不成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师傅,没有不代表我愿意让别人看见。”面对这种态度,楚明修的脸色和语气不免也冷了几分,“这是我的宅子,房间也是我的,你进去看什么?”
老头沉默了一下,才道:“是孟总找我来的,让我看看这座宅子。这间房间是这座房的聚阴之地,有问题,我得进去细看。”
“孟总会信这种东西?肯定是她手下擅自安排的。”楚明修笑了,但那笑也是冷的, “我不信风水,也不会让你进去的。你走吧,把钥匙配好寄来就行,我会让孟总发你全款的。”
老头闻言又盯了他好久,楚明修在他吐出什么“施主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前不太客气地送走了他。
姜启没有提前进去,楚明修隐约能感觉到他一直飘在自己附近,等他重新回到了房门前,他才出现,轻声对他道了谢。楚明修笑道没事,也没多问什么,替他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木门。
扑面而来的是他不曾在这栋房子里感受过的尘土气息,毕竟许久无人打扫了。然后看见的就是一间普通的卧室:书桌、书柜、沙发、地毯、床……除了铺了层灰,其余都很正常。他看着姜启走到书柜前,拿起一个相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再回来用略有些颤抖的手指递给他,声线都不太稳:“这是我、小少爷和白先生的合照……”
楚明修接过来看了看,是张黑白照,看不出白家人标志性的金眸和姜启的红眸,但人还是能认出来的。中间那个高大而威严,但眼中带着慈爱,身着军装的男人应该就是白太爷。他左手牵的小孩大约十来岁,摆着一副白家经典款平静脸,应该是白少爷;右边那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孩应该就是姜启,看着还怯生生的,眼睛没有看镜头。
楚明修的嘴角提起了点笑意,用手指着那小孩给姜启看:“诶,小启,这是你吧?你小时候蛮害羞的嘛。”
姜启却没理他,目光死死盯在书柜里的一个角落,全身竟然都颤栗起来。楚明修吓了一跳,连叫他两声都没反应,于是走过去,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到了另一张装在一个很精致的红木相框的相片,里面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合影。
右边那位他认出是二十来岁的姜启,左边那位他只觉得很眼熟,凑近仔细一看,差点心跳吓都停了——
那不是他自己吗?!!
他一把抓过相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发型、这脸、这种笑容,还有左眼下的那颗小痣——这他妈不是穿着西装装逼的楚明修还能是谁?!
他把相框翻过来,太好了他妈的背后还到着两个字“明&启”……所以是恶作剧还是在做梦还是穿越了?唯物史观大爷他知道错了快来用哲学的力量拍醒他吧求求了!!!
他简直要恍惚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出生证明是不是真的——万一他也是只民国男鬼呢?他想去问姜启怎么回事,但对方的状态显然比自己还不好,红眸已经失神了,口中喃喃念有什么,他凑近去听,只听到几句零碎的话语:
“我……就死在这儿……窗户、狙击……”
楚明修一听就明白了什么,连忙三步并两步跨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日光涌进来,但窗户上并没有弹孔。他没着急,而是挪开了贴着墙放的书桌,果然在墙根处找到了几片细小的、反着光的玻璃碎片——这块窗玻璃被换过了。
他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一时间也顾不上把相片的事了,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拿来了一盒工具箱,找到之前自己在翻译刑侦小说因好奇买的鲁米诺试剂,对着桌面,椅子,以及书桌后面的地面就是一顿喷,最后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小滩荧光反应。他又四处喷了喷,却没再发现点状的滴落型血迹和片状的喷射型血透。鲁米诺试剂的原理是与血液血红素发生反应,发出荧光,这种反应不是洗掉血迹就能阻止的。如果姜启是在房间中央中弹而死,不可能就这么点血……
楚明修飞快地思考着,忽然想到一个解释——血被其它东西挡住了。也许,是另外一个人。他几乎能想象出来那个场面:姜启背对着一个人站在窗前,突然一发子弹打破玻璃射中了他的头部,那人应该站的离姜启很远,血溅在了那人的身上、也许是脸上,然后姜启的尸体倒在他怀里,流出来的血浸透了那人的衣服、只有小部分流到了地上……
楚明修半蹲在地上,看看那滩荧光,瞳孔剧颤。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他缓缓抬头,一只冰凉的手就捧上了他的侧脸……是姜启。
他的全身似乎都是实体了,那双红眸里透着极大的悲伤。楚明修从没想过能在他的眼中看到如此浓厚的情绪,他愣愣地看着他——这一次,透过他的红眸、跨越历史而来的,是无限的悲哀,是夹杂着风与雪的泣歌。
姜启冰冷的、死尸一般的手慢慢从他的侧脸滑到了后颈,楚明修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小启……?”,对方似乎是应了,但他随即
失去了知觉。
他做起了一个很长、很真实,好像他真的经历过的梦。他来到了民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
梦中的他是个经典的富家少爷,家里有钱有权,自己则踌躇满志,怀揣着报国之心意欲干出一番大事业。结果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惹出了大麻烦,悬赏金高达几百大洋呢。
但好歹是没连累家里人,父亲把他送去了浙江的好友家避难,也就是——白家。
他到浙江的那天也是冬日,十二月中旬。白家的祖宅那时候也很偏僻,他的“林肯“车一路颠簸,到白家门口时,他都有点头晕。
逃亡的人没带多少行李,他和司机一人拉一个箱子,就跟管家进了客厅。白太爷彼时刚好从二楼下来,他老人家和自己印象中的一样,威严中又带点儿慈祥。他的注意力却全没放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好看的年轻人的脸上——
年轻人身着一身墨色长衫,长相十分英俊,有双特别的红色眼眸,身上透露出白家人那种冷静、淡然的气质。
他随白太爷沿阶而下,抬眼望他,还不知这一眼就是百年。
白太爷上来夸他好样的,还脱下手套同他握了手,说以后就安心住在这儿,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姜启。从此他得知了这位白太爷的义子兼心腹的姓名——姜启。以后还将会是他的保镖。
那天白太爷有事出去——他总是有事,常年不在家,家里的事主要由管家和姜启打理,他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让姜启带他参观一下房子。
那会儿气氛有些沉默,他就开始主动和人搭话:
“你叫姜启是吗?”在主卧里,他边说着边对他伸出手。因为白太爷并不睡主卧,所以主卧其实是他的房间。这是出于什么考量,他记不大清了,“我是楚明修,光明的明,修养的修。你叫我楚少还是明修都行,你怎么称呼?”
“……是。”姜启伸手过来同他握手时犹豫了一下,因为他的右手掌根和腕部还绑着绷带。他小心地没让那些沾着血污的绷带碰到自己,语气正经又有些疏离, “您叫我姜启就好,楚少爷。”
“诶,不用加爷,加爷就不是代号了。”他稍用力地回握过去,毫不在意地碰到了他的绷带,表示自己并不嫌弃,然后朝他笑起来,道,“你的名字很好听啊有种‘黎明将起’的感觉!”
“……谢谢,这是先考给我取的名字。”姜启收回手,他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垂下眉眼,显得很乖顺,”您的名字也很有意蕴。”
他就对他挑了挑眉:“什么意蕴?”
姜启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答道:“经明行修,卓尔不群。”
他当即就给他鼓起了掌——他老爹给他取这名儿的时候绝对不是照这句取的,多半是翻字典随便凑的。那句话一出来,他心中对顿时青年更有好感了,便又问他:“你多大了?”
姜启说他二十二了,他就感慨:“够年轻的!我比你大四岁呢,能不能叫你一声小启?”
青年点头说可以,白先生私下就是这么叫他的。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接下来的梦,碎成了一个一个片段。
早上,革命年代的他起的真够早啊。五点多钟下床,在窗边看到姜启在楼下绕宅子屋跑,二话不说就跟上去了。结果没跑两步,姜启就带他拐回了房子里,严肃道:“您现在是敏感人物,最好不要抛头露面。”
因为他被发现了,绝对会连累到白家人,他就没有反驳,而是说:“那小启你陪我在屋里练练呗?”
姜启同意了,带他来到里屋一间空旷的空房间,先和他热了身,然后一个干净利落的起势,要和他过两招。大冬天的,两人运动也都穿着长袖,被黑衣包裹着的姜启看着甚至有几分瘦弱。因为他的肩背比正常男性略窄,导致他误判了对手的实力,以为自己那点三角猫功夫对付面前这个小年轻绰绰有余了,结果——第一回合就被放倒在地,右臂折在背后差点没给他掰断。那一天早上,宅子里响彻了楚少的各种哀嚎,
中午吃完饭,他就待在白先生的书房看书。白先生博闻广识,精通多国语言,家里什么书都有。而他虽然留过洋,但也只是会英语和俄语。在白家避难,基本又都闲着,他便心血来潮想再学门日语,就让姜启教他——白先生会什么,姜启基本就会什么。但姜启不知道怎么系统地教他,就给他念小说、念文章。
日语有些发音就像中文的方言发音,姜启是浙江人,有浙江口音,念起日语来就很自然、很好听。尽管他们都讨厌那个国家,但不妨碍他们对一门语言的学习与欣赏。
他有时候,可能早上切磋太累了,或者中午吃的有点撑,听姜启讲着讲着会犯困。睡着,醒来后,姜启就不在了。书念停下的地方夹着书签,他的身上盖着毯子。
晚上了,他一般会在书房写文章:他现在基本也只能做做这个了。姜启一般也会陪着他,或是看着他写,不时提点建议;或是跟他一起写,偶尔问他下看法;或是在他背后的沙发上坐着看书——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自己一两眼。
但姜启并不总是在的。有时和他说一声,就出去了,回来的时间半夜到凌晨不等。第一次他按他说的,十点去睡了。
没等他,第二天就看到他整只右手都包上绷带,便不敢再不等。无论多晚,那天他是不会睡的,书房的台灯总为一个人亮着。
姜启回来时总会带点新伤,或大或小,小的是拳峰破皮,大的是子弹灼痕。他当时认出来的时候都吓坏了,姜后就安慰他说:
“没事,我一个人打巷战,不护送人的情况下,不会输。也不出事。”
“但你干的不都是护送人的话吗?!”他急道。
“没事的,楚少。”姜启后来只用了一句话,就堵上了他们嘴, “我不会让自己有事,因为保护您,才是我当下最重要的任务。”
他楚少出于工作需要,也是浪迹过风月场的男人,但对这种话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纯洁的革命友谊自此开始变质,虽然二人都还浑然不知。
还好,两人在这个虽然不开放,但对人际关系必须敏感的年代中,并不算迟钝。细水长流、文火慢炖的,总该尝出点滋味来了:是谁明明实力足以碾压,却总要放那么一两次水?是谁每天托人送来一束带露水的鲜花?是谁熬了几夜,手织出一副手套?是谁找遍关系送来进口的祛疤药膏?
隔着层窗户纸,也许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地选择缄默。
有天白家少爷回来了一趟,带回来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少时的钢琴房的门,并说这架钢琴他可以随时来用。当晚,楚少爷就给姜启演奏起来。一整晚,他弹了什么,他们的眼睛说了什么,只有月光知道。
他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也就这样了。虽然爱而不白不是他楚少的风格,但以那时的环境,他不敢再多奢求些什么——这样就很够了。然而关系却还是有了转折点。
事情发生在他在白家住满一年后,虽然那会儿风头还是紧,但他已经能重新接触点秘密工作了,文章也依旧在写。直到他父亲亲自找过来,递给他一位名家小姐的照片,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但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这位余小姐,思想很开明,你的上级找过她,她愿意加入你们,并且支持你的工作。”父亲说的并不特别隐晦,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家庭——她父亲是谁你也知道。你娶了小余,就可以说是彻底安全了,不用再躲在白家。你也清楚你自己在圈里的名气,小余是满息你的。”
他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这张帅脸和讨人喜欢的性子起来——废话,年轻那会儿谁家姑娘听到楚家少爷的大名不会红三分脸?
这个条件是真诱人啊。换作一年前,他为了工作需要,一咬牙说不定真会答应先处处看。然而现在,他有私心了啊……
他那天没能给出答复。晚上,姜启果然先来找了他:他那么聪明、有那么多办法,什么事情当然都瞒不了他一点。他们约在琴房里见面,墨色长衫的青年垂着头,开口第一句就是:“您去吧。”
语气绝情得他两眼一黑,以为自己唱了一年的独角戏叫《兄弟抱一下》:“为什么——?”
“您这样的人,应该更自由、更有作为一些。”姜启说的很顺畅,不知道他是本意如此,还是提前排练了很久, “而不是被困在这里。”
“可我过去不也是的困着?”他嘟哝着,声音很轻,头也垂着,状态有点像第一次被先生训。但他向来是好学生,这种事情只会发生一次,他不会再犯错。
于是他抬眸,看向那人,坚定地开口了:“我宁愿被困在这儿,被我真正喜欢的人困着。”
一年下来,他第一次见到姜启脸红,就是在那晚。空白的大脑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人居然有脸红的机能;第二个听到的才是姜启回答他的话。
他说:“抱歉,我其实也有私心在这事上了……我希望您能留下来。”
他那时目光呆滞着,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读了三遍愣是没读懂,就呆呆对他说:“能不能说清楚点,我没听懂……”
他也是真出息,把姜启这样一个谈起情爱之事就是个闷葫芦的人逼得开口告了白。那双明丽的红眸认真地注视着自己,打拳握枪的手牵住了他的衣角:“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明修,够清楚了吗?”
“还是差点儿啊……”他一边喃喃地念着,一边抓过姜启的手,转手把人压上了墙,脸和唇就凑上去了, “得付出点实际行动才行啊……”
那晚,琴房里回响着的是不自然的喘息和他一声又一声的——
“肯定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姜启。”
“所以我当然不会走,我哪里都不去。”
孤男寡男,干柴烈火,他用尽了所有理智,才勉强把人抱回了房间,开始坦诚相见。第二天一早,白家祖宅主卧的床上第一次有人睡得超过了七点,但不是楚少爷。他六点就起了床,连哄带推把他爸赶回了家,并表示余小姐很好是自己配不上人家,非要找人娶就让他妹妹去娶吧。气得他妹头一次写信写了一千字——后九百字都是在骂他。
接下来的一年,他快活得简直要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没准已经姓白了吧。他和姜启说开了,白先生也持续默许态度。虽然小舅子不太满意,但他楚少哄人相当有一套,不到一个月也就拿下了。
他与姜启守着这座宅子,看四季轮转、风花雪月;也看人间百态、苍生疾苦。他们一直有事做,背后也一直都有彼此,他时常庆幸,觉得自己一定是走这条路的人中,最幸福的一个……哪怕曾经幸福过。
这个时代杀人的时候,从不心软。
那是1936年的冬天,也许正是他们相遇两周年的纪念日。但彼时他们都太忙了,忙得眉头终日难以舒展,局势紧张得几乎没有喘息的闲暇。就连姜启主动邀请他进自己房间,也绝无半分旖旎意味,只是为了讨论要事。
变故就发生在那个早晨,梦做到这儿,终于变成了噩梦。因为门是姜启关的,所以走在前面、正对着窗户的,本应该是他。但当细微的枪声从远处响起,玻璃破碎时,闪到他身前,一把护住了他的人,却是姜启。
滚烫的血溅刻他脸上时,他才意识到,姜启与他切磋时真的放了很多水。以及,这样强大的人,如果无牵无挂,大抵真的能所向披靡——但他偏偏有了自己这个软肋,还偏偏、死在自己怀里,甚至没有时间给自己留下一句告别。
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西装,从记事起就没掉过眼泪的楚少爷抱着爱人的尸体,无声地哭得震耳欲聋。他觉得自己真的、把魂都丢在了那个房间。
是无边却又无助的仇恨将他的躯体好歹还拉了回来,驱动着向前。那天夜里风雪交加,于是第三年他也挑了这么一个夜晚。手刃仇人的快感他根本体会不到,转身投入大海时他只余一个遗憾——
可惜不能和他葬在一起。他这几年,麻烦白家太多了,不能再麻烦人家帮忙收尸了。
这真是个很可怕的噩梦,哪怕前面再过甜蜜,楚明修睁眼时,早已泪流满面。他十几年没哭过了,眼睛涩得疼。
他愣愣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姜启的房间里,但是都打扫过了,不再有尘土味,只有一股历史的沧桑感。他的脑子还在自顾自地运作:原来最开始,熟悉的味道指的就是他本人;原来不是白太爷的习惯像自己的,而是自己曾适应了他的习惯;原来那双古董手套就是他自己穿过的……那他倒底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是精神病患还是穿越过来的?
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楚明修打了个激灵,连忙转头,就看到了梦中的那个身影。那双红眸里不再有深沉的悲伤,但其中的情绪依旧很浓,似要用眼神向倾诉完千言万语。他开口,却只喊了他一声:“明修……”
楚明修霎时鼻头一酸,脑子彻底放空了——管他是什么!管他是梦境、是前世记忆还是精神错乱——他现在只知道有个人,变成了鬼还等了自己将近百年!
他一把扑上去把人抱住了,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梦中爱人冷透了的尸体。他无法忍受这点,转手把他按在床上,紧紧地搂住了,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他禁锢着姜启的手腕,看过去时眼眶是通红的,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那些……是真的吗……?”
姜启对他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倒是想告诉您那是假的,毕竟我们如今……人鬼珠途……”
“去他妈的人鬼殊途……”楚明修把脸埋进了他的脖子里,低声骂了一句,又道,“我们这叫人鬼情未了……”
换作以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刚见面一周不到的人……更别说这还是鬼。但经历了那场真实的梦后,他还有什么能不信的?在这三天之前,是三年至死不渝的爱意,它拨开风雪而来,重新注回了他的心脏。
他咬了咬姜启的耳垂,喃喃地问他:“这次不会再走了吧?”他得帮前世的自己看牢他了,绝不能再让他不告而别。
“……不走了。”姜启回答的声音里也带着点鼻音, “我陪您一辈子……几辈子我都陪着您。”
初中的时候楚明修读《聊斋志异》,一直很好奇女鬼和书生,一人一鬼要怎么行鱼水之欢,倒是没想过自己能有实践的机会。
那梦大真实了,导致他现在还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与悔恨之中,极度缺乏安全感,搂着姜启的力道之大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肉里。生怕一松手、动作一停,他就要消失了。他长这么大以来,极少这么粗暴的失态过。
原来做了鬼也会有快感。姜启在他身下,环着他的脖颈抖得厉害,不时惊喘口气,为压抑自己挣扎的动作而浑身紧绷得微微痉挛。楚明修心里却生出一股奇异的满足感来——这小子和自己对打的时候可没这么狼狈过。
他听到了一瞬间雪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但他没管,江南的雪再珍稀也比不过姜启的喘。青年很废力地凑到自己耳边,嗓子已经哑了,只能很轻很轻地呢喃,楚明修以为他要求饶,放慢了动作去听,听到的却是那人又轻又软的:
“明修……我在……”
“我一直在……”急风骤雨中他被晃得不成样子,嗓音里已满是哭腔,却还要竭力去安慰他, “你要什么,我都给……”
第二天一早,大抵是被民国的那位自己附身了吧,他六点钟就醒了,还非常清醒,睁眼第一件事是确认姜启还在不在。还好人就缩在自己怀里睡着,他现在除了脸色苍白点,体温也只是被自己暖上去以外,和正常人基本没区别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回自己的房间浴室洗了个澡。想起昨晚,姜启把自己搂得紧,但每一次指甲碰到他皮肤时就会泄劲,舍不得伤到他一点。他又想起自己昨晚在对方身上干的事,不由得有些心虚。出来吹头发时,忽然又双叒想起件事,大叫一声不好,吹风机一关一扔,就冲回了姜启的房间。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然后马上盖了回去——可怜他们姜少,等了百年等回来只禽兽。衣服是没穿的,他那件墨色长衫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咬也是咬了的,在鬼身上留牙印楚明修你他妈是真能耐;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套也是没戴的,看到姜启大腿上挂着的那点不明液体,他都怕白太爷气活过来一脚把他从二楼踹下去。
他心虚地在床边坐下了,用手机叫了个外卖,不忍心叫醒他,就这么静坐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
首先,1934年12月,他的前世楚少爷来浙江白家避风头,遇到了白太爷的义子兼心腹姜少爷,两人同居在这座宅子里,日久生情,并在一年后确定了关系。之后又是苦中有乐的一年,姜启在房间里被狙击手暗杀死在楚少爷怀里。随后白家陷入危机,楚少爷被迫再次逃亡,同时用了一年的时间设计设局,引出真凶的势力并且掰倒了大半,手刃主谋。之后他被一路追杀,最后投海殉情。
大概1940年之后,姜启的冤魂化鬼,缺失了自己死前的一些记忆,在这栋房子内游荡,等待已去外地避难的白家后代回来,却等到了2024年、爱人的转世,也就是他楚明修……
这出人鬼情未了的大戏,就是白太爷所说的缘分吗?改日他一定要把后院打理干净,给被老先生好好祭拜一番。
正想着,姜启睁开眼睛醒了。楚明修连忙要扶他。姜少自己凭借着过硬的身体素质没事人一样地坐了起来,但没有立即下床,毕竟他现在还一丝|不挂着。他垂着眸,似乎是在打量自己身上的“战果”,然后在楚明修擂鼓般的心跳声中轻声道:“您留在里面了。”
语气听不出来喜怒,但听得楚明修差点给他滑跪道歉:妈的他原来是个慎内的吗:“对不起,我错了,我道歉,我今天就出去买套!”
姜启没说什么,只是抬眼对他笑了笑,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此刻笑起来,笑得楚少爷是神魂颠倒。手上则下意识地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到了姜启身上——这是前世的他懂得的暗示和养成的习惯,只能说回忆的力量还是蛮大的。
他扶着姜启起身,不好意思地问他该怎么处理。姜启倒是反应平淡,说他自己能清理,之后把被子洗了就好。这个房间的浴室坏了,楚明修就带他回主卧洗,出房间门时他真有点担心他变回那种半透明的状态,好在并没有。他还是能碰到姜启,姜启腿间的东西也还在流。他老脸一红,干脆把鬼打横抱了起来,他轻飘飘的,楚明修很快把他送进了浴室。
洗完澡,姜启穿着他的浴衣出来,和他说自己没衣服穿了: “我昨晚不知为何得到了类似肉|体一样的东西,然后衣服就都消失了。”
“没事,你先穿我的,之后再给你买新的。”楚明修就连忙给他拿衣服。洗完澡的姜启浑身都有些薄红,看着特别乖顺可爱,他多看两眼就得出问题。
哪怕姜启反复强调了自己不会冷,楚明修还是给他裹得挺严实,毛衣加大衣还系了条围巾。不得不说,姜少实在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穿啥都和模特儿似的有气质,哪天家里要是揭不开锅了,就哄他去孟总的高定服装店当模特赚钱……当然他舍不得的,不过高定服装确实可以考虑。于是他当即立断,给妹妹打了电话。
“怎么,发现房间有问题了?”孟总似乎对昨天的事有点不满,但楚明修没理她,毫不客气地直接说道:“墨绿系列的男装,给我送几套过来。”
“楚明修,你吃软饭吃上瘾了还?”
楚明修:“孟总,你也不想看到你嫂子穿你哥那点稿费买的便宜货吧?”
一句绝杀,成功堵上了孟总的嘴。她沉默了足有十秒,才默默问道:“真有嫂子?男的?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是大帅哥。你哥是1,不拆不逆。”
对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搁下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他便把前世的自己牢记的姜启的身材数据发了过去。
难得在对线中占了上风,楚明修心情很好,正想和姜启说这件事,就看到他拿着早餐的外卖盒走了进来,连忙接过来问道:“你去拿的外卖?”
姜启点点头,然后给出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外卖员看得见我了。”
楚明修自然是高兴的,这意味着他可以带他去见家长了。但姜启说,他只能在宅子里活动,出去了就会变回灵魂状态;另外,院子里积雪了。
楚明修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带他出了门:昨晚他听到的果然是雪声,还是大雪。
院子里真的积了挺厚一层雪,放眼望去,白皑皑一片,仿佛世界都陷入了一片素静。这种景象在南方是少见的,他牵着姜启的手站在门檐下,静静地看着一地洁白,脸冻麻了都没能回神。
曾经1936年的12月,这里也有这么一幅景象,但没人陪他看,他看到的就只有无边黑暗。好在老天待他不薄,把他的光还了回来。
姜启可能是看出了什么,主动捏了捏他的手唤他回神,又问道.:“堆雪人吗?”还塞给他那副古董手套。
“好啊。”楚明修对他笑起来,戴上手套就开始扒拉雪, “堆两个小的,就回去吃饭。”
“好。”姜启说话间,已经捏出了一个小雪球, “以后别点外卖了,我可以起来做的。”
“我不点了,我自己做就是,别累着你。”
“……好。”
这一番对话下来,楚明修忽然就觉得很神奇:明明他们才见面了三整天不到,说话的腔调就和老夫老妻一样了。再看着那辆林肯,是他前世开过,还载过姜启好几次的类似款式,真有种穿越回了二十世纪的感觉。
他们把推好的雪人放在林肯的车前盖上,找了些树枝石子做手和眼睛。楚明修看了看觉得不太满意,就从兜里掏出来一支红笔,拿掉一个雪人作为眼睛的石子,用红墨水染上去当作眼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过头去看正主,正主的红眸里含着些无奈的笑意。
堆完了雪人,他们回房吃早饭。楚明修边吃边和他絮叨,说起给他准备的衣服、说起白老先生坟墓的打理,说起既然他出不去,就让自己父母过来的见家长计划……姜启默默地听着,应着,这次倒不让他“食不语”了。
吃完早饭后,姜启去拿了包茶叶,是今早楚明修叫人和今天的食材一起送来的。他看姜启拿出一套不知什么时候消过毒了的茶具就开始沏茶,抬手之间优雅好看得紧,可惜这会儿他没穿那身墨色长衫了。楚明修就打开微信,暗搓搓地又对孟总提了几个要求。
姜启把冒着热气的茶水递给他后,问了一句:“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过一个月再接活,这个月就呆在这儿……还还我欠的情债。”楚明修弯着眉眼看着他笑,他知道自己笑起来的魅力其实很大, “说起来,我们都是这种关系了,小启你怎么还用‘您’呢?”
就连姜启果然也抗不太住这种魅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我习惯了……就像比起明修,我还是更乐意叫您楚少。”
楚明修笑着让他凑近了点,偷偷告诉他: “其实你这么叫,在现代人看来,更像一种情趣来着。”
姜启的脊背一下子绷直了,热度从耳根开始爬到了两颊,罕见的脸红了,嗫嚅道:“我没那个意思的,明修……”
楚明修敛着过于放肆的笑意说他知道,又说:“没事,人前你叫我明修,人后你就继续叫我‘楚少’、‘楚先生’吧。”
下午,姜启带他去了那间钢琴房。这个老古董居然还在,也还能用。这一世的楚少爷当然也会弹钢琴,小时候过年亲戚聚会,因为妹妹从小就拽,七大姑八大姨的怼不过她,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表演才艺的重任便都压在了小楚少爷肩上。每年给他们弹《致爱丽丝》,也是委屈了他这位十二岁十级的钢琴小王子。
不过好在,如今是弹给他喜欢的、能欣赏的人……鬼听了。他先给琴调了音,再试弹了一会儿找回感觉,便沉浸于了忘我的演奏之中。他的灵魂,他的情与爱,都融进这琴声之中,献出去了。
回过神时,余音绕梁,有人站在琴边极认真地注视着他,好像要把他的全部装进眼眸里。这次是那位率先俯身,把唇送了上来,胸腔里又闷又沉地挤出两句:
“我好想您……”
“我至爱您……”
他激烈地回吻,感谢前世哥送来的接吻知识,两人都把彼此亲了个七荤八素,跌跌撞撞地摸回房间又是一夜旖旎。事后才想起来套还是没买,厚着脸皮让孟总来的时候带几盒过来,被她一条60秒的语音骂渣男骂得狗血淋头。
衣服定制需要时间,楚明修又不肯给孟总发他家帅哥的图过去,只说人家气质够好啥都能hold住,所以衣服还要五天才能到。
这几天里他们就腻歪在宅子里,除了给除好了草的后院里的白太爷之墓上了几柱香,就没干什么事。倒是晚上荒淫无度、夜夜笙歌、上演真人版《聊斋志异》。还真别说,姜启的气色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但姜少毕竟是姜少,不是祸国妖妃,第三天晚上就制止了他,严肃地上谏道:“我能感觉到您的阳气有在被我吸收,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受不了。请节制一点,楚先生。”
楚明修从背后揽着他,语气几乎是在撒娇:“可美鬼花下死,做人也风流啊……”这么看还是他比较像妖妃。
姜少果然不为所动,严辞拒绝了他,并在他试图动手动脚时像他们初见那会儿一样把他按到了床上,反扭了他的右臂,威胁他再闹就分房睡。楚明修知道姜少爷真做得出来这事,只好缴械投降。
事实证明姜启是对的,他确实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了发虚的迹象。被姜大忠臣勒令去看了中医,老中医把了五分钟的脉,语重心长地劝他要注意节制,说他这身体虚得突然,像是被什么吸去了阳气,给他开了补身体的药方……
关键是,关键是这老中医是他老爸来陪自己看的!他老人家就站在自己旁边,一副“儿子开窍了但好像有点开过头”了的复杂表情,尴尬得楚明修自以为齐山厚的脸皮毁于一旦,把这辈子加上辈子所有开心事都想了一遍才没有当场落荒而逃。
他提着一大袋中药蔫嗒嗒地回到家,和姜启语气夸张地道:“爱妃,我怕是不能给你想要的幸福了……”
“爱妃”看他的眼神中带点鄙夷,似乎有点想把他这封建糟粕来个过肩摔清醒清醒。
等楚先生喝了那苦得怀疑人生的中药后,很快也就老实了,苦着脸问了他一个从前的疑惑:“我妹说,这宅子的前两个住户也有体虚的症状,并且挺严重的,小启你也吸了他们的阳气吗?”
姜启想了想,然后答道:“有可能,但这应该是不自觉的。我应该就是靠吸收前几任住户散逸出的阳气,才慢慢有了实体。如今再加上从明修你这里取来的,我感觉我体内应该马上要阴阳平衡,不用再吸阳气了。”
看到楚明修顿时亮起的黑眸,他没好气地塞了颗糖过去堵住了他的嘴:“但不是现在。您还是先养好身体吧,不用这么早就争做‘风流人’。”
第五天下午,孟总终于携她的时尚总监库卡老师及一车总价八位数的服装杀来了别墅。她一身干练帅气的西装,惹眼得很,就是鼻尖冻得有点红,一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拽样。不过楚明修能看出来她画了比平日温婉了许多的淡妆,还是怕吓到嫂子的。
姜启和前世的孟总也有点交集,知道她要来,特意给她煮了热可可。于是孟时意一进客厅,就看到一位大帅哥在倒热可可,还抬头正巧撞上她的视线,对她微微一笑,可把孟总心里的那些城府都给笑倾倒了。她一把把哥揪了过来,死装着转身背对着姜启质问他:“你哪儿找来的帅哥?是不是我哪个商业对手塞给你的?”
“别瞎想,人家干净着呢。”楚明修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收收那些心思,然后带她走到姜启面前笑道, “小启,这是时意;时意,叫嫂子。”
孟总没叫,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姜启,下一秒,她开口道:“姜先生,您可以考虑一下来我司做模特,待遇绝对比跟着楚明修好无数倍。”
库卡老师眼里都放出了光,附和道:“光是看这位先生一眼, ‘墨绿’下一季度的男装就已经在我脑海中浮现了——上帝啊,他简直比楚少爷还适合这个系列!”
楚明修直接给气笑了,差点把两人扫地出门,后来都被姜启劝住了,一人手里塞了杯热可可,让他们安分地在沙发上坐下聊。
“首先,很高兴见到您们,我叫姜启。如您们所见,是明修的伴侣。”姜启坐在楚明修身边,摆出了一副优雅得体的待客姿态,这种姿态他很少用。生前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负责站在白太爷和楚少身后当保镖,并负责在情况有变时第一个把枪拍在桌上威胁的那位。当然,这种社交礼仪他也和白老先生学得很好,“其次,很感谢您们带来的这些衣服。如果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在不离开家的前提下,我会尽我所能;最后,我要说明一点,我是明修的人,挖墙角的事,我不会答应。”
这哪里是祸国妖妃?楚明修在心中感慨,这分明是贤妻良母!一番话说得他心里好生舒坦!
姜启的态度坚决,两人也只好作罢,带他上二楼换衣服做造型去了。姜启生前也出席过不少宴会,不算排斥这些,就好脾气地任库卡老师摆弄。楚明修没能跟上去,被塞了个打分板,勒令在一楼楼梯下当打分的评委。
这是要在家里走秀啊。楚明修笑得无奈又有些期待。
不过不得不说,孟总带来的人和衣服质量都是没得说的。几套衣服下来,楚少爷的脸都快笑烂了,手里只剩个十分满分的板子。他家小启本就天生丽质,再一打扮,真是好看死人不偿命。穿上衣服仿佛就自带一股气场,走路都有聚光灯追随。
库卡老师早就沦陷了,给他的每一套衣服的口袋里都塞了自己的名片。孟总还在试图维持高冷,实际上眼里的满意藏不了一点。他有看到她偷偷给爸发消息:“咱家的猪拱到人家的玉白菜了。”,并附上无数张手机拍的姜启照片,360°无死角的英俊。
爸回了三个大拇指,并说:“妈让你问问小伙子怎么看上你哥的,他担心人跑了,你可得看好你嫂子。”
至于后面孟时意倒底有没有问,有的话姜启又答了什么,楚明修没去关注。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之间,足够信任彼此。
不知不觉的,就试到最后一件衣服了,库卡老师告诉他这是压轴的,让他拭目以待。就连姜启上楼前也给他递了个眼色,让他格外期待起来。
大约五分钟后,一楼的灯突然灭了,紧接着,两束手电筒光打在了二楼楼梯口,一道身影在那里出现。楚明修看清的瞬间就愣住了,身体下意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是穿着墨色长衫的姜启。正一步步从台阶上下来,走向他,红眸熠熠生辉。
他恍惚了,仿佛真的回到了1934年,他来到白家老宅,走进客厅,抬起头——
看到那人沿阶而下,抬眼望他,一眼百年。
什么阴阳平衡乱编的。
完结啦,应该没有番外,但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收藏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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