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之轨迹】不完美》昆仑煮雪

10、第13装甲师团

　　琳黛不确定内战的时候，那样惊世骇俗的举动有多少人察觉。在卡雷贾斯冲入煌魔城以后，漫长到一个世纪的等待里，作为通讯士，她耳机里除了噪音什么都没有，战场有结界，充满灵脉和导力的异常乱流。
　　那直流电的噪音尖锐到要刺破耳膜，可她倔强得不愿意拿下来一点，她的手甚至没有碰过耳机，来表示对噪音的不耐烦。

　　船舱里只有无尽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等英雄归来，告诉他们大战结束，世界和平。
　　世界和平吗？
　　很显然在打压贵族派后，宰相的改革势力会前所未有的强大，如果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异迅速缩小，这难道不会动摇国本？一旁的共和国就是民主宪政的先例，依靠投票选举总统参与政治活动，对平民的诱惑比旁观一成不变的皇族世袭大得多。
　　她对坚信的胜利没有欣喜，即便宰相的改革给了他们平民更多向上爬的通道。为什么心中对从天而降的大礼不觉兴奋，反而有不安加剧？耳朵里的噪音不间断地刺激她的神经，经历过内战的东躲西藏，继续在原地等待命运已不再是她的作风。
　　于不安中诞生的叛逆逐渐增长，耳机里的乱流给了她另一种思路，贵族联盟的旗舰曾经用秘密网络和卡雷贾斯通讯，卢法斯特地澄清火烧凯尔迪克的行为并非出自联盟。就像第一个征服山顶的登山者，留下的足迹会被清晰地看见。对擅长导力通讯的她来说，利用这条网络挖掘更深的真相，也许是漫长且被动的等待之外，唯一能做的事。
　　她开始尝试入侵，竭力控制敲字的速度、频率和声音。一旁的人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还以为她在照惯例进行通讯士的工作。
　　终于，耳机里的乱流开始有规律，一点点，一丝丝，组成可以被破解的波形。贵族联盟的符号出现，点进去，目录里不出所料也是难以阅读的乱码。凭借密码学的功底，琳黛勉强能破解出黑色史书，骑神这些依旧一知半解的字眼。这其中，单独出现的R异常显眼，配上一个似曾相识的标记，深蓝底，正中间一支燧发枪，最上面是硕大的数字13。
　　这格式，是帝国装甲兵团的徽记。
　　第13装甲兵团？帝国有这个部队番号吗？
　　琳黛这样想着，要再点进去，发现还需要提供生物识别码。目录下所有文件皆是如此。
　　耳机里的滴答声开始紊乱，她用尽逃命的气力离开导力网络。再次靠回椅背，发现一身是汗。过程，不过几分钟而已。
　　此刻，所有人不安地看向外面，她带着等待耗尽的懊恼和无力，隐没在整体的不安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结界被化开，7班的人登上舰船。
　　她跟着所有人起立鼓掌，恭迎英雄凯旋。
　　可她分明看到盖乌斯的脸色很差，鼓掌的手渐渐缓慢，直到停下。
　　托娃走到黎恩的面前，问：“怎么了？”
　　沉默。
　　“黎恩，克洛呢？他又和你们分开了吗？”这一次声音变得尖锐，比琳黛刚刚耳机里的噪音更能刺穿耳膜。
　　黎恩抬头努力开口，其他人低着头：“克洛，去世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她也一样。
　　她就看着托娃捂住嘴，那个小小的，站在指挥座旁边的背影晕倒过去。

　　视线很快转向盖乌斯，可盖乌斯没有看她。他们之间无法诉说的隔阂在不知不觉再次扩大，她对克洛的感情很复杂，克洛是她在内战和妹妹分开的理由之一。原以为这人乔装混进托尔兹的人不过是隐藏恐怖分子C的身份，然此刻克洛与7班建立起深刻，并且还牺牲自己年轻的生命，又有一种无力感控制住她。
　　无法对盖乌斯的哀悼有全部的感同身受，同时也在自责产生负面的情绪，在逝去的生命面前，她过往的苦痛遭遇不堪一击。

　　这一次再回托尔兹，没有夺回总校的豪情壮志，被很深的沉重取代。与所憧憬之人不能弥补的鸿沟，她的精神负荷满载，完全没有发泄的出口。
　　她看了许久诺尔德香草茶，觉得这一次哪怕连香草茶都无济于事，可一定会发生的梦魇会吓到薇薇，谁知道她能说出什么梦话。她第一次认为真相是一个诅咒，诅咒没有资格却又强行窃取的偷贼，比如她。
　　她在下午去樱桃买特浓咖啡，第一天晚上就睁眼一晚，第二天开始能只睡一小会，到了第三天咖啡因竟然就在半夜失效，可她的心悸因为咖啡的摄入更加剧烈。
　　她不能再这个时候住宾馆，托里斯塔太小，老板认得托尔兹的学生，她不想被人窥探无处安放的失控。
　　离开宿舍，走去礼拜堂。如果没有人可以倾诉，至少，可以交给在云端处缥缈的女神。
　　她在长街的长椅上坐着，面对礼拜堂，等到昏昏欲睡，一直藏在乌云后面的太阳将她叫醒。乌云被吹走，第一道金光刺进她的眯起的眼睛。抬头，金红色的朝霞混着乌云的黑，有说不出的浑浊在天空，在风中，也在她身体里搅动。起身，一边揉眼睛一边走向礼拜堂。清晨的露水正盛，将她后背处的衣服的沾湿。她尚还恍惚，对此浑然不觉。

　　礼拜堂门口，意外发现开门出来扫地的人，是隔壁班的萝西努，记得这位同学经常去教会帮忙。她礼貌和人打招呼，没想到在回应她的时候，也朝她身后挥手。
　　在未转身之际，一件外套批上她的身体。
　　清晨还冷。那人在她身后说：“当心着凉。”
　　声音低沉，带一惯的磁性。
　　她下意识回道：“谢谢，盖乌斯……”

　　很快被领进礼拜堂，彩绘玻璃露出晨曦的颜色，室内扫进几道折射的金光。
　　闭上眼睛，跟着教区长祷告:
　　To thee do we cry, poor sinners in exile.
　　To thee do we sigh, mourning and weeping in this vale of tears.
　　Turn then, most merciful Adios, thine eyes of compassion towards us.
　　Do thou at least comfort us in this our exile, clement, loving, for the name of Adios

　　说完最后一个“s”后，她的眼皮似乎和嘴唇一样被黏上，如何努力都没有力气睁开。
　　她在失去意识前，听到萝西努的惊呼：
　　"琳黛！"
　　世界又黑了。

　　阳光斜在她的身上，惊觉起身，揉揉眼睛，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个常见的玻璃饭盒，里面似乎是《樱桃》最新的招牌菜：绿纸包鸡肉卷。诺尔德的名菜，她和妹妹去《樱桃》点过，一直想问盖乌斯会不会做。

　　在愣神的当口，萝西努推门而入。
　　“你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萝西努话语轻柔，水蓝色的眼睛温柔沉静，像一汪湖水。
　　她摇摇头：“我没事了，谢谢你。抱歉，给你们添这么大的麻烦。”
　　“呵呵，哪有。薇薇刚来看过你，也说你最近睡得不好，黑眼圈很重。如果在这里休息更好，就别介意，多睡会。”
　　琳黛再次看向那玻璃饭盒，看来是薇薇准备的。她想。
　　不想萝西努捕捉到这个视线，她露出罕见的，带着暧昧的笑容：“啊，这是盖乌斯同学送来的。”
　　“哎？……”她略震惊地看向萝西努笑意的脸。
　　“我会告诉他们你醒的。”金色短发的修女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见无异状，笑着起身离开，“女神与你同在。”

　　房间里食物的香气更加明显，也许是她一天没吃东西的反噬。
　　迫不及待拿起肉卷咬着一大口，酱汁蔬菜鸡肉和饼皮完美的揉在一起，她特别喜欢这样丰富的口感，无意中吃得只剩一个，这才开始不好意思地擦干净手指。
　　“如果要留给薇薇的话，我还做了一些。”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另一个玻璃饭盒，宠溺地看着刚刚结束大快朵颐的她。
　　似乎听到心跳加速许多，她不自觉舔舔嘴唇，不想在人前暴露。
　　“谢谢，真的很好吃，比《樱桃》做的还要好吃。”
　　“喜欢就好，这里还有。我猜你会留一点给薇薇，又多做了些。”
　　“不愧是当哥哥的，你也不会吃独食啊。”琳黛笑了。
　　盖乌斯放下盒饭，在她床边坐下，体贴地为她盖好被子问：“没事吧？”
　　她摇头：“没事了，不用担心。”
　　对方没有全然相信，只看着她略红的脸，问：“是不是因为内战，你的噩梦更严重了。”
　　看盖乌斯苍蓝色的，像天空一样的眼睛，她点点头，又马上低下头，思考要不要解释缘由，从离开托里斯塔，在靠近黑龙关的时候跳下列车开始。
　　“我……”确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也说不出一句。
　　她在卢雷是怎样，现在也毫无变化。

　　“哎，琳妲，罐头不可以放到那边的架子哦！……额，不是琳妲，是琳黛，有听到吗！”
　　“是，我马上重放。”
　　“哎呦，那两个人的名字有够像的。”
　　琳黛在货架前，努力踮起脚，把刚刚放上去的番茄罐头再原封不动地拿下来。罐头有她手掌宽，差一点就拿不住。战争时期，物资稀缺，物价疯长，储存时间够长又足够量大的罐头非常畅销，她手里已经是最后一个。本想不用单独放在原本的货架上，显得突兀，就放在酒旁边，也许这样反而更欠考虑。她心想。
　　“琳黛。”听到有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叫她的名字，还以为出现了幻听，直到对方叫了第二遍，她才回头去看。
　　“啊啊你们是……”盖乌斯的高大过于显眼，在7班的队伍里一眼就能看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里死死抓着番茄罐头。
　　走在最前面的黎恩问：“莫非你就是美术社的琳黛？”
　　菲：“我记得是薇薇的双胞胎姐姐。”
　　在人前她不敢一直盯着盖乌斯，很快把视线转去其他人，盖乌斯却上前一步，灰蓝色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没想到你在这里，没事就好。”
　　“7班的同学，盖乌斯，你们没事啊。”她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不过你们怎么会在卢雷呢？”
　　“那个，发生了很多事。”亚莉莎看着她，金色的长发下，红白相间的外套搭配同色的百褶裙，很美，“方便的话，能交换一下情报吗？”
　　她点点头，大概说了在卢雷商会打工的情况。
　　亚莉莎惊讶：“好歹我也是和米里亚姆，敏特，克莱菈跟着盖乌斯一起去的诺尔德，你一个人真不容易啊。”
　　诺尔德？他们一起在诺尔德？
　　她心里很乱，低下头，避开盖乌斯的视线。菲很敏锐地先看看她，再看看盖乌斯。
　　“不，没什么的，看到你们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其实，雨果也在这里，你们见到他了吗？”
　　亚莉莎：“嗯，他正好在商会有人脉。你们怎么没联系？”
　　“额……当时他问我有没有贝琪的消息我说没有，我问他有没有薇薇的消息，他也说没有。所以，他说如果都没有消息就不要联系，否则很容易被贵族军盯上。”
　　“哼，是那家伙会说的话。”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和四大家族的尤西斯说话。
　　她一时睁大眼睛，很快反应过来点头，想开口问薇薇，不料菲抢先一步：
　　“薇薇在雷格拉姆，和劳拉，艾玛她们一起，现在已经在卡雷贾斯上做观测士了。”
　　黎恩对菲说的情况又做了一些补充。
　　“太好了。”她差一点想哭出来，“薇薇她这么关心我，还平平安安的，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
　　“别这样……”亚莉莎摆摆手。
　　“其实我也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想出去找她。可是我没有勇气离开这里……”她的声音到最后弱了下来，“真的很感谢你们……”
　　“别这么说，你没遇上危险真是太好了。”
　　在她即将流出眼泪的时候，下一个问题让她即刻收回了眼泪：“那，你有没有安洁丽卡学姐和伊莲娜会长的行踪？”
　　她的激动被震惊所替代，罗格纳侯爵的千金失踪，RF会长被绑架，她全都知道。可问有没有相关的线索，只有全然不知。
　　手上的罐头差一点拿不住：“抱歉，好不容易见到你们，却什么也帮不上。”
　　亚莉莎出言安慰：“不会，你别在意，我们会靠自己的力量救出我的母亲和学姐。”
　　“总之，在暗地里有什么在发生，那头的事就交给我们，琳黛，你多保重。”
　　盖乌斯从她的手上拿过罐头，她包不住的罐头在盖乌斯手里竟然不大：“罐头放在这里，对吗？”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嗯。谢谢你。”她踮起脚，轻轻把罐头往里推上一些，和其他商品对齐，“我会呆在这里，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和我说。至少可以提供一些物资给你们……”
　　黎恩和7班谢过，离开店里。

　　她一个人在原地消化情绪，直到波罗尼亚婆婆喊她过来，才缓慢挪动双腿，走向柜台。
　　“刚才说，你的妹妹已经被他们找到了，人也没事，对吗？”
　　“嗯，是的。谢谢您的关心。”
　　“他们就是你托尔兹的同学，解放凯尔迪克的人？”
　　“嗯，他们在学校里，就很活跃。”
　　“那卢雷也快了，今天明天，你要走了吧？”
　　“婆婆……”她猛得抬头，发现老人一向冷峻的脸上有一份隐忍的慈爱。
　　“这是你的工资。”
　　“不，我不要。说好的……”
　　“看不起我这个老太婆吗？干多少活就拿多少报酬。”
　　“不，婆婆愿意收留我，还给我免费的饭食住宿，就足够了。来的时候就说过不要工资，婆婆答应过。”
　　老人叹一口气：“你这孩子，长得柔柔顺顺，人还挺倔。哎，好吧，那就有缘再见了。”
　　“婆婆，我会回来看您和琳妲的。”
　　老人长久没有说话，看向门口：“那个最高的男孩子，是个很好的男人。有可能的话，就抓住他。别和我一样，一把年纪还劳碌命。”
　　她没有回答。心想，谁又能把风抓进手里。

　　婆婆的预言不差，第二天，薇薇就冲进波罗尼亚，对婆婆和琳妲热情地打招呼。一开始，薇薇还很兴奋地介绍在卡雷贾斯做观测士的成就，炫耀解放卢雷也有她的功劳。最后问到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因为她，还没等回答，就情绪崩溃，哭到不成人形。
　　她赶紧抱住薇薇，安慰妹妹自己没事，同样平安。
　　波罗尼亚婆婆离开柜台，递上纸巾。
　　薇薇拼命抽纸巾擦眼泪，眼眶红了一整圈，这才缓缓止住颤抖不止的肩膀。琳黛仿佛也看在大哭的自己，竭力克制情绪。
　　很快哭声变小，薇薇又拉着她的手，从一路被劳拉和艾玛护送到雷格拉姆开始，到现在的经历的所有事。还有其他地区的情报：悠米尔，凯尔迪克，诺尔德……
　　听到诺尔德她沉默，终究是不够勇敢，让她留在卢雷。可即便留在卢雷，也不能得到7班想要的情报。
　　“琳黛，下次你别那样了。我们一起去卡雷贾斯吧，7班帮我们这么多，现在是我们回报的时候。”
　　她点头应允，不忘一直握着妹妹的手，不想松开。
　　两人礼貌和波罗尼亚婆婆说再见，婆婆没有再看她们，应一声，转过身去柜台后的货架忙碌。
　　再出店门和琳妲拥抱。
　　琳妲开玩笑地说：“真舍不得你走，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以后一定要回来啊，我们名字这么像，也是缘分呢。”
　　她捂嘴笑笑：“是啊，婆婆也经常搞错。”
　　琳妲（Linda）帮她理理衣服：“下次，我要带你去见我表姐，她叫琳奈特（Linnett），看，都是Lin家人呢~”
　　薇薇凑过来：“那我也改个名字，我不叫薇薇，叫琳塞（Lindsay）怎么样”
　　几人又笑作一团。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有声音从侧面传来。
　　“哇，黎恩！还能说什么呀，当然是描绘我们的爱情故事啦~”
　　“额，抱歉，黎恩，这个孩子一直有妄想症。”
　　“干嘛干嘛，琳妲，不觉得他很帅吗？”
　　“确实呢，旁边是他的同学吗，也很帅哦，还很高。”
　　“有眼光，那是姐夫哎~”
　　“薇薇！”
　　“呵呵，你们感情真好，我回去店里帮忙啦，有机会一定再回来哦。波罗尼亚婆婆一定会想你的。”
　　目送琳妲的背影，琳黛开口问：“黎恩，盖乌斯，你们怎么在这里？”
　　盖乌斯回答：“我准备和黎恩去钓鱼看看，那是我们潜入卢雷的地方。之前古恩老先生经常去那。”
　　“额？古恩老先生？”她不解。
　　“那是亚莉莎的外公。”黎恩解释，“离开家以后一直在诺尔德隐居，就连亚莉莎也是实习的时候才知道。”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原来盖乌斯很早就认识亚莉莎的亲人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父母见到盖乌斯会是什么反应，总也会很喜欢吧。像盖乌斯这样优秀的人，不会有长辈非议，连波罗尼亚婆婆都难得夸人。
　　“都会钓鱼，要不要比一场？”
　　“薇薇——！？”
　　“不了吧。”盖乌斯和黎恩互看一眼，立即表示反对。
　　“谁说你们比了，是和我们比好不好。”
　　“你们？”
　　“薇薇？”
　　“我们可是钓神(Fishing Emperor)的后代，没想到吧。”
　　“钓皇的后代？”黎恩想确认那是不是肯尼斯的俱乐部。
　　“对，在钓皇俱乐部，爸妈都拿过钓神的称号。怎么，他们的女儿没资格和你们比赛吗？”说罢，从口袋里拿出钓神之证，展示在众人面前，“看，我和琳黛都有一个！”
　　黎恩双手抱胸：“原来如此，我接受挑战，虽然没有加入肯尼斯的钓皇俱乐部，可我不打算在这里输掉。”
　　“我也一样，偶尔也要为停滞的空气注入新的‘风’，琳黛，薇薇，我会全力以赴。”
　　“不，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琳黛对男人莫名燃起的斗志毫不理解。
　　“那就快去吧，黎恩骑马带我?”
　　“还是用导力车更方便。那，薇薇跟我来，琳黛跟着盖乌斯可以吗？”
　　“哎？”
　　“嗯，没问题，黎恩，我们一会见。”
　　被稀里糊涂带到史匹那小径的钓鱼点，她一脸不可思议看两个男人认真钓鱼。
　　可薇薇真的会钓鱼吗？她扶额。薇薇最不喜欢这种“一动不动”的运动，也不喜欢鱼滑溜溜的触感，更讨厌鱼没有端上餐桌前的腥味，更愿意在家里陪母亲打理花园。最开始会把抓出来的蚯蚓拿到她身上吓她，发现没用以后就放去她的钓盒里，当做虫饵。不过也不会放太多，毕竟蚯蚓是松土的好帮手。
　　“啊啊啊啊——”薇薇尖叫一声，差一点没拿出钓竿，她眼疾手快，赶紧接过，顺便扶好差一点跌倒的妹妹。
　　“没事吧，要不要紧？”黎恩放下收杆的手，颇为担心地问，同时惋惜刚刚上钩的鱼迅速游走。
　　盖乌斯提议：“我们就管自己钓吧，黎恩。”
　　“别啊！钓神的后代不还有琳黛吗，比赛现在才开始呢！”薇薇无所顾忌地跑到三人左侧，像赛车比赛开幕一样，右手高举又放下，“开始啦！比赛时间，一个小时！”
　　“啊？！”她都没来得及反应，收杆的手悬在半空，一条鲑鱼上钩。
　　“琳黛1条！暂时领先！”
　　“明白了，我不会输的。”黎恩身上直接爆出斗气。
　　“我也一样。琳黛，请多多指教。”盖乌斯的斗气也不遑多让。
　　啊！这世界疯了。琳黛想。不过钓鱼收杆的手没停过。

　　“时间到！大丰收啊！果然比赛是对的！”薇薇兴奋得不行。
　　可到统计结果的时候，都傻眼了，薇薇没有说胜负的标准，琳黛数量最多，盖乌斯重量最多，可黎恩钓上了传说中的大王鱼。
　　“我……都是鲤鱼，岩穴鱼，银伞鱼，没什么技术含量啊，还是盖乌斯和黎恩比较厉害。”她右手不自觉摸了摸左边的发辫，保持低头的姿势。
　　“嗯，可是这也是惊人的数量，反而是我，这方面不足，看来是不经常钓鱼手变生疏。黎恩，琳黛，恭喜你们。”
　　“别这么说……我才钓上来一条，琳黛，盖乌斯，你们决定吧。”
　　“决定什么啊，我决定晚上吃烤鱼！不早了，我们该回去准备晚饭啦。”
　　“薇薇，那到底谁赢了？”见薇薇就要走，琳黛赶紧把人拉住，一定要问出结果。
　　“当然是黎恩啊。裁判要和家属避嫌的，姐姐和姐夫拿奖一定会被误会的~嘻嘻~”
　　“啊，你这个人！什么时候都这样随便。”琳黛气急到跺脚，认为参加比赛的认真都被辜负，都忘反驳说的“姐夫”。
　　“呵呵，没关系，真的放松了许多。也要感谢薇薇。”黎恩似乎很释然，拿着钓桶，准备放回导力车上，带回卡雷贾斯做烤鱼，“能钓上大王鱼很有成就感，肯尼斯知道会很高兴吧。”
　　“我也同意，现在的风比刚才自由多了。琳黛，我们走吧。”盖乌斯说着，顺手提起了她的钓桶，走向导力车，“一直紧绷着，也辜负了薇薇设置比赛的心意。”
　　“哎呦，不愧是黎恩和姐夫~都好懂我啊~”
　　“姐夫？”黎恩终于有机会发问确认。
　　“黎恩，别理她。回家以后，会带她看医生。”
　　面对琳黛的气话，盖乌斯没有回答。这落在黎恩眼里，不确定是默认还是放纵。

　　晚上，卡雷贾斯结束全鱼宴，飞船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她到甲板，用冷风清醒一下还在习惯卡雷贾斯通讯士工作的大脑，结束漫长也刺激的一天。没想到遇见了同样在想心事的亚莉莎。四目相对，打过打招呼，她也走上前去，握住栏杆。
　　刚刚在黑夜中没有看清，原来她和亚莉莎之间的栏杆上，还停着一只棕色的鹰隼，对方滴溜溜的黑色眼珠打量她，她的手握紧栏杆，还不知如何面对一只猛禽。
　　“啊，他是盖乌斯的朋友，叫捷鸥。”亚莉莎好像看到她的紧张，开口介绍。
　　“哎……这样啊……”听到是盖乌斯的朋友，她松一口气，刚才又反应过度，改不了胆小，“你们认识？”
　　“嗯，在诺尔德实习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很厉害也很可靠呢。内战也在那里避难，断断续续，有两个多月吧。”
　　琳黛抿紧嘴唇，想到那副在诺尔德看日出的画，明亮的黄色深沉的橙色混在淡蓝色的天空里，他们三个骑马的人如此渺小，哪怕站在山顶。有一种疯狂的黑暗涌进心里，她死死抓紧栏杆，好像下一秒就会从万米高空下坠，她有多想去诺尔德，轻描淡写说出过往的亚莉莎知道吗。
　　“日出，很美吧？”她说完才发现这句话显得没来由，还有些颤抖。她心虚地没有看亚莉莎，去看捷鸥，捷鸥漆黑的眼睛扫过她的脸，也朝亚莉莎看去，发出“嗞咿”的声音，好像在鼓励亚莉莎开口回答。
　　亚莉莎很快轻笑，头顶的星空仿佛都失色：“啊，是盖乌斯画了？嗯，是很美，马上就要离开了，舍不得，就是要起来很早，所以最后也就我们三个。”
　　“原来是这样。”
　　她努力笑一下，伸出手，想要摸摸捷鸥，诺尔德的鹰啊，也有他故乡的气息吧。不料，对方却扑腾起翅膀，后退远离了她。
　　“他不是亲人的鸟，我看他是一直观察我们是否可靠吧。”亚莉莎似乎也有过同样的遭遇，耸耸肩。
　　“看来我打招呼用错方式了。真对不起呢，捷鸥。”她抬头看向了无痕迹的天空，月色明亮，平静地注视她们，片刻过后，看向亚莉莎，“还是很抱歉，如果我有能力收集情报的话，就早一点能知道你母亲和安洁利卡学姐的消息了。”

　　在解救伊莲娜会长和安洁丽卡学姐之前，在波罗尼亚的货架前整理商品，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她在回头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
　　她很想摸一摸对方的脸，确认那不是梦境。不过看到7班完好无损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薇薇平安无事，这已经是比梦境还美好的现实。
　　只有她帮不上忙。
　　曾经雨果来过波罗尼亚，问她有没有贝琪的消息，她摇头，问对方有没有薇薇的消息。得到同样的摇头。
　　“你没事就好，不过别见面了，都是托尔兹的，目标太明显。”雨果冷静地给出结论。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克莱斯特商会有没有办法拿到最新的ARCUS，只要能和妹妹联系上，多少钱都可以。
　　雨果苦笑，伸手扶一下眼镜：“根本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专为7班订制的。只有上一届和这一届的7班才有，是你我现在都没有资格。”
　　卢雷的秋风吹来独有的金属味道，两人在苦涩的尴尬里道别，相背而行。

　　“不，别这么说，你现在安全回来，比什么都重要。”风吹起亚莉莎金色的长发，像头上的月亮，明丽地如此显眼，让身旁的群星黯然失色，而站在她面前的自己，是连星光都比不上的微弱萤火。
　　“啊，嗯，不愧是7班呢。”她努力让自己和平常一样。
　　“你总这么客气，我们也都是同伴嘛。”亚莉莎回答地轻松，毕竟家乡解放，最担心的家人也不会有碍。
　　可听到这熟悉的评价，琳黛心下一沉，尴尬地笑笑，试探地问：“是盖乌斯同学这样说的吧，你们一直相处很不错……”
　　“哪里啊，他不说我们也都能知道，而且啊，要说面对母亲，我和你也算是两个极端。”
　　夜色没有让她表露出情绪，她张开嘴又很快闭上，心里堵得再伪装不了平和，随即就看到盖乌斯出现在亚莉莎的身后。
　　“我先回去休息了，见到你们平安真的很高兴，谢谢你们帮薇薇这么多。”她没有等盖乌斯开口，就带着笑容匆忙告别离开。

　　一路上一直回想方才的对话。她早该明白盖乌斯对7班不会有任何秘密，可这并不表明她愿意与7班分享自己的秘密。盖乌斯应该是无意中提到的，又或者是亚莉莎个人的推测，可是被这样说中心事，她依然非常排斥。
　　她自此不愿意再对盖乌斯多涉及自己的私事，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疏离。这时的琳黛也未曾想到，更大的分离不过在弹指之间。

　　“你不用现在告诉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时间回到现在，盖乌斯见琳黛难以启齿，并未深究，反而也坦白了自己的迷茫，内战以后，整个人不知该往哪走。
　　她像被什么击中了。因为，她也同样没有答案。作为军校的学生，默认的预备役兵源，可她真的准备好为现在的帝国捐躯吗？茱莱，利贝尔，克洛斯贝尔，也许以后还有家乡附近的诺森比亚，也许在共和国边境的诺尔德也难以避免战火……
　　头痛欲裂。
　　然而，托尔兹又似乎是无辜的，她得到的成就，学到的知识，建立起的友情……她看面前的人关切的脸，想到分离的时候薇薇哭肿的眼睛，舍不得离开这个共同的乌托邦。
　　“说实话，除尽快了毕业，我都想不到别的出路。”盖乌斯轻声说，视线望向窗外西沉的太阳，又落回她的身上，四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未名的情愫，却又被压缩在逃避的沉重里。
　　“被卷到别国的内战，也很奇妙吧，还是见证了丑陋的政治斗争。”琳黛低头苦笑。
　　“帝国本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深度的参与，能让我看清世界的本质。”
　　“本质吗？”她保持苦笑，“我们不过是宰相手里的棋子吧？”
　　“奥斯本宰相的确捉摸不透……但是，你知道吗，我没有在他身上看到黑色的风。”
　　“黑色的风？”
　　“嗯，心术不正的人就连围绕他的风也会被污染，比如凯恩公爵。”
　　琳黛明白盖乌斯对风的信仰，目前，这份“读风”的能力还是超越了她现有的认知：“以他的城府，要藏不难。”
　　“不，他对我们并没有掩藏，不如说很直接。他没有告诉我们的部分，是对我们的轻视，觉得我们连获取真相的资格，或者能力都不具备。”
　　“我明白你的意思，很难用好或者坏来评价他，也许人性就是这样。”琳黛闭上眼睛又睁开，“毕竟，我这个平民，是他改革最大的获益对象。”
　　“人性？女神创造的世界并不完美，人身在其中也不可避免会有缺点，会犯错甚至犯罪，我也一样。”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内战的结果，绝不是盖乌斯，是你们7班的错，我们都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利用了，而且，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我们的力量太弱小了，弱小得，不足以与他们抗衡。如果我有力量战胜他们——”
　　猜到盖乌斯对过世学长的感情，她安慰：”这不是你们的错，也不是你们的责任。“
　　琳黛还想说两句，却被盖乌斯打断：“我明白你的心意，不过今天就别再想了，我要你吃完最后一根鸡肉卷，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前路，总会有的。”

　　当时琳黛还并不知道，前路会在下个星期就伴随长远的分离，停留在痛彻心扉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