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调戏过的纯情青年成了合法配偶》明月照焉

5、江弄潮和宋津渡

　　家门大开着。
　　从门口进来，一条T形走道，把二十平方的房间切割成三份。
　　厨具和电磁炉靠南墙。
　　一东一西，一张单人床，一张上下铺。
　　同院的邻居、未来也许是妈妈另一半的宋叔倚着下铺的衣箱，把围裙在手里团成一团，默默运气。
　　眉宇间尽是无奈和无语。
　　三合板和水管钉成的小饭桌上，正襟危坐着一个墨镜男，舔着嘴角的伤口，冷冷质问，“想好了么？”
　　寇暮刚露头，就见墨镜男一脸不爽地把脸扭过来。
　　明明擅闯民居的是他，可他那表情显得他才是被冒犯的那个。
　　“你先出去。三分钟以后，我去找你。”
　　白炽灯下，灰白的发茬，让宋津渡还很年轻的脸染上了几许风霜。
　　僵持了一天，宋津渡都没松口，寇暮一来，就答应了。
　　江弄潮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愠怒。
　　寇暮眉眼间似乎有宋津渡年轻时的影子，但更低眉顺眼。这大概是宋津渡留情的原因。
　　“我就在门外等你。”
　　外人面前，江弄潮没再纠缠，起身，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从寇暮面前走过去，身影没入黑暗中。
　　宋津渡关上门，问寇暮：“怎么耽搁了一夜？昨晚睡在哪里？”
　　殷切的关怀让寇暮心里一暖，至于外头那个墨镜男，宋叔连介绍都免了，显然不重要。
　　“睡的厢房，寺里免费提供的。宋叔，你看，平安符小小一只，多可爱。”
　　宋津渡注意到突然出现的皮筋，用手扯了扯松紧，却触摸到一圈硬硬的珠子。
　　寇暮把手腕抬高，解释道：“不勒的。”
　　“这就是金山寺的平安手链么？”宋津渡上手摸了摸，觉得有点儿眼熟。
　　“挺好看的，对吧？我本来想给妈戴的，但其他香客说那样不好。宋叔，下次我陪您跟妈一起去金山寺吧？”
　　宋津渡眼睛一亮，问：“咱们仨戴一样的手链？”
　　“嗯。”
　　屋里的话字字入耳，江弄潮嘴角一撇，三分钟的约定已经过了，宋津渡还在跟那个小男生喋喋不休。
　　这三分钟说的废话，比跟他分分合合这十八年加起来说的话都多。
　　小男生撒娇卖痴，衬得他江弄潮像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想敲门催宋津渡出来，但这样做不啻于示弱。
　　且放任他们这一时半刻的欢乐，等下就叫他哭出声来。
　　屋里的灯光从门框上的方窗洒下，在江弄潮面前照出一方斜影。
　　宋津渡出来时，见江弄潮在门外安静等着，心中不由一叹。
　　造化弄人，明明是骨肉至亲，一个要靠着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守护在孩子身侧。一个近在咫尺，却相见不相识……
　　“老板，跟继少爷昨夜睡在一起的男人已查明。”
　　细密的通话声，从耳机中流泻出来，江弄潮听得入迷，连宋津渡出现在身后，似乎也没察觉。
　　而那条时常抿起的嘴缝，竟然露出了舒爽的笑。
　　宋津渡的玻璃心啪地摔在地上，碎成渣渣。
　　原来片刻的出神，不是为他二人相见不如不见感伤，也不是为房中对话疑窦丛生。
　　竟全然没在意。
　　宋津渡带上门，眼神迅速恢复了冷冽，不发一言，埋头向前走去。
　　“小津——”
　　愤怒勾起旧怨，宋津渡竖起了全身的刺，低骂了一句：“滚开！”
　　江弄潮作投降状，任由笼中之鸟无能狂怒。待到车上，立刻拨转宋津渡的脸，小意温存道：“小津，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宋津渡心道：这不废话么？好歹是百十来斤一团活肉，他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两眼空空？分明都搁不下。
　　宋津渡看见江弄潮心里就来气，可为了不暴露寇暮的身份，还必须得陪着去见一面他又双叒叕不知哪里找到的儿子，心累到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
　　宋津渡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最能撩起江弄潮的怒气，明明刚才还跟人谈笑风生，一转眼像死人一样，连呼吸声都刻意隐藏起来，伪装成空气，任由江弄潮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反正该发生的都会发生，这么多年，宋津渡都习惯了，等江弄潮餍足了，就会离开。到那时，跟寇暮仍旧过他们温馨和美的小日子。
　　情势果然顺着宋津渡的预期发展，在强忍江弄潮勾起的起起伏伏的情思时，头顶不知为何传来寇暮地一声嘶喊，“岳问朝——”，狠狠刺激到宋津渡的心，他睁大眼寻找声音的来源。
　　江弄潮那半撑着车顶的手中握着一台手机，屏幕正定格着寇暮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见宋津渡注意到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彩蛋，江弄潮含欲的瞳孔中露出得逞的笑。
　　“小津，这种时候，你还是睁开眼睛更好看，否则真跟我房里那只娃娃一样了，可我又不能真像蹂躏它一样，对你。个中煎熬，我怎么才能传达给你啊？”
　　宋津渡反剪双手，仰面躺在座椅上，一字杆加持下，上下半身几乎叠着，使他十分被动。
　　“江弄潮，你为什么会有寇暮的照片？”
　　“何止是照片，还有一些血脉贲张的视频呢！想看吗？求我啊——”
　　宋津渡的血一瞬间就凉了，他忍不住全身颤抖，不敢置信的瞳孔里是近乎绝望的神色。
　　“你把寇暮怎么了？”
　　“你真以为昨天晚上他是一个人在寺庙的厢房里睡的么？你真以为他有多纯洁么……”
　　“你把寇暮怎么了——”
　　宋津渡青筋暴起，昂起脖颈，几乎要冲上来咬烂江弄潮的喉管。
　　江弄潮尽管只用了一只手就完全压制住宋津渡，却忍不住咬牙切齿，笑得凄切。
　　这么爱啊？
　　“你想知道他昨夜经历了什么？我大慈大悲配合你情景再现一下好了。”
　　江弄潮的吻触及宋津渡蓬勃跳动的血管，宋津渡挣扎着要逃离开，可狭窄的后座，庞大的江弄潮，使他无隙可逃，剧烈的扭动，使江弄潮的兴致更炽。
　　汹涌澎湃的泪和地裂天崩的晕眩击溃了宋津渡的意识，心痛到无以复加的他，终于在晕厥中得到短暂的喘息。
　　江弄潮兀自打开相机，用照片给这一段相会划上短暂的句点。
　　驱车驶入东城大道。
　　本来是没打算在濂泉做停留的，江弄潮瞥了眼宋津渡冷汗涔涔、苍白如纸的面颊，动了恻隐。
　　改革季风的催动下，林立的钢铁兽群从西城的老破小中走出，迁徙般，一路而来。
　　金屋位于东城中心地段，小平层里一般只开地脚灯。
　　不拉窗帘的缘故，南北通透的格局，四面八方的光污染，使房间时常处于暗昧的状态。
　　二人浴后常不着片缕，也是不开大灯的另一原因。
　　宋津渡醒来以后，已是半夜，窗外绚烂的灯火端的是人间盛景。灯火之下，是无尽的深渊。
　　深渊在向宋津渡招手致意。
　　“小津，我又结婚了，但我仍不打算放过你。”
　　曾几何时，宋津渡以为上述话语于他是最残忍的遭遇，直到今天傍晚江弄潮亲口承认跟寇暮……跟他那个懵然无知的孩子有了首尾，宋津渡第一次质疑他生于人世的意义。
　　江弄潮的身影不知何时映在窗上，像阴霾滋生的鬼魅，无时无刻如影随形。
　　“小津，明天中午就能看到咱们的孩子了，高兴吗？十八年了，你说他长得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他会认我们吧？我每年都会给咱们一家三口准备礼物的，等团聚了，一起拆拆看，你说好不好？”
　　宋津渡像一只泥塑木雕，没有任何回应。
　　江弄潮蹲在宋津渡脚边，齿间透着森森冷意，“还是说：你更喜欢寇暮？更想跟寇暮一起生活？”
　　失去了理智的管控，宋津渡毫不犹豫回答道：“是。”
　　宋津渡说出答案，江弄潮又不愿意听了。
　　“是个屁！他有什么好的？啊？小小年纪，跟人在寺庙里开房，恣意放荡。光天化日，跟人大庭广众亲亲我我，形骸放浪。哪家的好孩子是这个做派？”
　　“啪——”
　　宋津渡一巴掌扇过来，结结实实落在江弄潮脸上。
　　“你把礼义廉耻说得堂堂皇皇，为什么还跟他胡来？”
　　江弄潮脸上火辣辣一片，脑子却清醒过来，“宋津渡，你疑心跟寇暮开房的人是我？你真是不了解我，我从来不做我认为不对的事。”
　　“啪——”
　　宋津渡换手不换脸，用响亮的大耳帖子直抒胸臆。
　　“不是跟你开的房，你在车里胡诌什么！你自己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幻想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
　　宋津渡一连抽了数下，自觉手都麻木了，才停下。
　　楼下灯光依旧，却是说不尽的灿烂晶亮。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宋津渡甩甩手，起身朝床走去。不料，江弄潮拦腰将他抱住，用火烫的脸颊贴在他腹部那条长长的伤疤上。
　　“小津，你动怒，是不是吃醋了？你幻想我跟别人有染，然后生了一晚上闷气。好可爱。可爱到想把你C爆——”
　　江弄潮兀自YY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宋津渡已疲乏地闭上了眼，随便江弄潮折腾。
　　打扫完战场，江弄潮仍旧没有丝毫困意。
　　助理发来消息称：已经敲开了寒鸦山井家的门户。
　　深更半夜，上门谈事，井大和岳问朝尽管满脸困意，还是烹茶相待。
　　“张助特意上门，不为留宿，所为什么大可以直说。”
　　张成饥肠辘辘赶来，不忙答话，先塞了一盘点心，又啜饮了一杯茶。
　　待吃饱喝足，把嘴一擦，脸一抹，寒暄道：“深夜造访，实在打扰，但事情紧急，迟则生变。承两位海涵，放我进门，我接下来要谈的事，半公半私。谈妥了，便是公事，公事公办，不在话下；谈不妥，就是私事，两败俱伤，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