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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拼好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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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在朝当班,虎踞南府近百年,树大根深。
井家新勋上位,又迅速衰落,蜗居乡县,种菊插田。
二者压根儿不是一个量级,平素风马不接,江家特使来的实在突兀,这支预防针更叫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我老板最近要度蜜月,奈何夫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历数濂泉有头有脸的人家,只有岳小少爷堪堪匹配我们那继少爷。生辰八字已经给金山寺的大师看过了,说是互不妨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定亲的大好日子。”
井大已经陪着喝了两盅茶,待要斟第三盅,听了这么一席话,迷蒙的眼神立刻清醒了。
南府高层换届在即,京里、江家龙争虎斗,暗潮汹涌,即便要联姻巩固实力,也没有向下巴结的。
“张助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问朝受父祖拖累,与宦途无缘,未来勉强糊口而已,不是高门良配。南府人才济济,一定能为少爷觅得良缘。”
张成倾碰了个软钉子,不急不恼,反而开心。
“井老这话,真是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这年头,谈婚论嫁就得找你们这样老实本分的家庭。那些不安分的,面上笑嘻嘻,一掐一肚子坏水,才是火坑。那就这么说定了——”
“张助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家人丁稀少,问朝一人兼祧两房,还指着他承继香火。”
“哦,这样啊……井老说话实诚,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们家继少爷虽然不会生,但是会养。届时把孩子抱来,也是一样养大成人,承欢膝下,其乐融融。”
井大摆摆手,略带歉意回绝道:“未免不近人情,还是凤凰和鸣的好。”
“哼哈!行,这件事儿谈不拢,先搁一边。我们来谈另外一宗。”
张成也不勉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档案袋,放在桌子中间。
“半个月前,南府发生了针对换届选举的示威骚乱,有证据表明,岳小少爷高度参与其中。井老您知道的,江家一向深明大义,遣返了部分外省市籍学生回乡,专心备考。但是,纠集煽动的不法之徒,还是要悉数逮捕,将他们的丑恶用心昭告天下。”
无风不起浪,井大没有傻傻翻阅,扭头看向岳问朝,要听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岳问朝冷冷瞟了张成一眼。
“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
就骚乱造成的影响来讲,如果证据充分,来的就不是张成这个月老了。
“小少爷,这里是濂泉。濂泉刑法酷烈,一个‘疑似’,就够判你个把月人身监禁了。物转星移,白驹过隙,寸金难买,时不我待呀。”
张成好整以暇,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井大慢慢捧起泛凉的茶汤,小口啜饮。
南府把前后的路都堵死了,看似逼岳问朝接受婚事儿,实则接不接受都难逃“煽动民心”的嫌疑。接受了,更完蛋。
茶炉里的水噗噗作响,溅在木炭上,冒出嘶嘶白烟。
“要抓就抓。但是定亲这件事我不会答应。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已经私定终身,我不能辜负他。”
岳问朝冷脸一红,目光却异常坚定。
井大听了,心里不由一松,旋即又一紧,张成如果打破砂锅问到底,上哪儿找这么个人搪塞?这人靠谱否?
“哦?敢问尊名?”
“寇暮。司寇的寇,朝暮的暮。”
无权无势,老实本分一乡村男高。
“哦!寇——暮。”
张成用电脑展示出寇暮的户口信息,指着那张一寸免冠彩照,问:“是他?”
岳问朝打眼一扫,确是寇暮无疑。江家摆明了调查过他的近况,连刚认识的人都有留意。
“对。”
“确定不辜负?”
张成目光狡黠,隐隐露出笑意。
“生死不负。”
“井老,您觉得呢?”
张成指了指寇暮的性别。
三人心知肚明,寇暮仅仅是推出来顶雷的,张成多这一句问,还是为先前的芥蒂撒气。
“我不同意。”井大瞟了岳问朝一眼,接着说道:“但我尊重年轻人的选择。”
张成靠上椅背,半是感慨,半是质疑:“所以——你们真不知道寇暮就是我老板的继子么?”
“额!”
井大与岳问朝面面相觑。
濂泉好歹也是百万人口的城市,这百万分之一的巧合竟然让他爷儿俩给碰到了?玩儿呢?
“我记得昨天……不,前天,寇暮还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没毛病啊。就在昨天,我们老板跟夫人正式登记结婚。”
“刚结婚就撵孩子?”
“容我纠正一下岳小少爷的口癖,老板夫人是在为继少爷规划未来。”
“那为什么不把寇暮的户口转去省会?”
“因为碍眼!岳小少爷非要我说得这么直白的话,只有这个理由。虽然碍眼,但还是要管。毕竟,不能留下隐患。”
岳问朝多少有些无语。
寇暮为完成他妈的心愿,跪了一下午去求平安符,在他真诚下跪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这只是大人支他出去的借口。
“寇暮怎么说?”
“继少爷是孝子,不会让他妈妈为难的。”
“靠……好吧,我同意。但不是定亲。跳过三媒六聘,直接摆席。”
寇暮等到凌晨时分,才忽然听见房门轻响,妈妈蹑手蹑脚走进黑黝黝的房间,又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并迅速锁好。
“妈,你怎么了?”
“别开灯!妈能瞧见。”
妈妈轻声制止,借着月光,来到寇暮床头,温声问道:“平安符求来了?”
寇暮去了皮筋,握住妈妈手腕,妈妈的手也搭在寇暮腕上。
“以后妈不在你身边,看到平安符就是看着妈了。”
寇暮轻声笑道:“打视频也一样能看到的,妈。等考完试我就去买手机,咱们一人一部,想什么时候联系就什么时候联系。”
“你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打不打视频无所谓,妈只要你好好上学,将来谋个好工作,就心满意足了。”
“嗯。妈也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吧。对了,宋叔他今天来了,后来又被一个朋友叫走了。他那个朋友看着很盛气凌人。”
“那人给你气受了?”
“那倒没有,就是感觉宋叔让那人挟制了,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很怪。”
“别操心了,你宋叔会处理好的。睡吧。”
妈妈试了试手链跟手腕间的空隙,确定不会勒到寇暮,才松开手。
寇暮刚躺好,又探出头,冲妈妈慢慢摸索铺床的背,问:“妈,您跟我宋叔柏拉图这么些年了,什么时候结婚啊?是等我上了大学么?担心喜讯公布太早,我情绪激动考不好?说不定我一激动直接考到京里了。”
“嘿嘿……吹吧你!赶紧睡吧。对了,中午替妈参加一场满月宴。妈有事儿,回村里一趟。”
“回村干嘛?我叔又搞事了?”
“啧!妈跟你宋叔结婚之前,不得把上一茬的瓜葛处理干净么?还问还问!赶紧睡。记得去满月宴。”
寇暮没有在妈妈的话里听出任何异样,喜滋滋地点点头。
“知道了。哪个饭店啊?”
“还没定呢。先睡吧,明儿起来我告诉你。”
中午的太阳热辣灼人,寇暮从摩的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御膳庄”那块超大的招牌。
饭店外的空地上停着几辆车,摩的司机跟着寇暮走过来,又在对那些车估价。
“小嫂子,我大哥说了,你姥姥家根本没人办满月宴,这地方消费可不低,别让人敲了竹杠。”
“我妈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觉得我是信我妈,还是信你大哥?冲他给我起的这外号,我也信不了他一点儿。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登上饭店外步步高升的台阶,来到大门前,寇暮没由来一阵紧张。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吃席,待会儿要有亲戚搭讪,他恐怕只有茫然。
饭店的门从里头推开,扑面而来的,有一股冷气,以及岳问朝。
红色T恤中和了岳问朝偏冷峻的气质,整个人温良到不行。
一见之下,寇暮让这衣品堆积出的假象,麻痹了思维。
“岳……问朝,好巧啊!我到这儿来吃席,你呢?家里聚会么?”
“我也是来吃席的。你去几楼?吃什么席?”
“一楼1号包厢,我一个亲戚家的满月宴。我妈她没空,让我带着礼金来了。”
“我来参加婚宴。也在一楼1号包厢。”
寇暮只听说过拼好车、拼好饭,居然还有拼好宴,真是大开眼界。
“真巧。诶,你注意我们这边往哪儿交礼金了么?我得先把礼金交了,等会儿稀里糊涂把这事儿忘了可不太好。哈哈。”
岳问朝在前头走,寇暮只跟着走,也不看路,边说边笑。
“忘了也没事儿,后头补上就行了。不用太在意。”
岳问朝在男厕门口停了下来,寇暮从他身后走出来,看着这人来人往的厕所,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把收礼的地方定在这儿,但客随主便。
“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到了厕所里头,寇暮转了一圈,最后硬是说服自己,可能收礼记账的那位肠胃不好,在某扇门后。
“咚咚咚——你好,打扰一下,请问你是一楼1号包厢满月宴的礼金负责人么?”
“不是!”
“我说是,你就会把钱给我吗?”
“……嗯~”
第三位这个虽然只回复了一个单音节,但比前两位都要靠谱。
听声音,倒是很年轻。可能是主家家里的孩子,来盯事儿的。
“那麻烦问一下,你大约还要多长时间?我在外头等你。”
“怎么也得排他们俩后边吧!哟!原来是个帅哥啊,我给你加个塞。”
那扇门打开后,一个妖里妖气的人扶着门框,晃晃悠悠来到寇暮面前,轻佻地飞来一个媚眼儿。
不像收礼的,倒像是收费的。
下一秒,从同一坑位走出来的男士,印证了寇暮的猜想。
“打扰了!”
寇暮摔门而出,拉着岳问朝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跑什么呀?你这是上了还是没上?”
“没……那里头有人提供有偿服务,吓死人了。”
“哦,我说走到门口,听着里头声音不对。走吧,我带你到独立卫浴去解决,顺便换身衣服,都让汗水浸湿了,冷风一吹,会感冒的。”
“可我没带换洗的衣裳。”
“没事儿。天热,一会儿就干了。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呢,赶得上。”
冲个凉,三五分钟的事儿,衬衣、短裤用沐浴露随手一搓。
就是这个内裤——
洗之前,寇暮还纠结了一下。洗了吧,干之前得光着。不洗吧,都起云彩了,膈应的慌。
最终还是决定洗了。
“岳问朝,我没穿衣服,出去了啊。”
浴室里只提供压缩毛巾擦拭身体,遮着前头,遮不住后头,索性光着。
寇暮探出一个脑袋,蓦地,一只叠的板板正正的纯白T恤伸到他的面前。
“套上吧。”
“这也是包房里提供的?”
“是我身上这套衣服的赠品,还有一条裤子,你要穿的话,我拿给你。”
“不用,这天儿一会儿就干了!我蹲会儿,就是这内裤,麻烦你帮我挂一下。”
正说着,窗外忽然响了一声炸雷。
大堆的乌云已经将天色变得昏黄,一丝凉风吹过来,寇暮才发现岳问朝把制冷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