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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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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岑屿,池雨转头向时霄闻求谅解:“时总,你千万别和他计较,童言无忌。”
“工作了还童言?”时霄闻矛头指向池雨:“池律师,溺爱百害无一利。”
“嗯,这话我会原封不动传达给岑律师,也请时总宽容。”池雨还不至于会跑到岑如真面前去投诉,这些话只是用来安抚时霄闻的情绪。
“我要是不宽容呢。”时霄闻的脸上笑容狡黠。
池雨愣了一下,他知道时霄闻是在和他开玩笑,却想不出来和他开玩笑的乐趣在哪里,老实回答:“我无法左右时总的态度。”
时霄闻不再穷追猛打,他知道继续这样的话题只能得到索然无味的结果。
池雨和他认识的大部分律师不同,似乎离了诉讼台就变得不善言辞变得羞涩内敛,一点也看不到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的风采。
就连刚才他在和岑屿闲聊时池雨也没有想要加入的兴趣,只是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实在问到他头上才吝啬的用两三个字表明立场态度,仿佛聊天这件事对他而言根本就是要命的苦差事。
司机的车开到海城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厅门口,乘电梯时池雨还在好奇,时霄闻的朋友在这种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开的餐馆会是什么样。
电梯到达一百零三层,池雨觉得有点轻微耳鸣,出了电梯稍微站了一下,就被空中花园走廊外的景观吸引。
即便是夜晚,体验不到行走在云端之间的感受,俯览城市夜景也十分壮观。
进入餐厅,跟着服务员的指引往里走,直到走进尽头一间玻璃房间,池雨觉得自己仿佛置身神话传说才有的空中楼阁。
时霄闻请他在沙发上坐,茶几上摆着色泽鲜明的当季水果,池雨吃了一块蜜瓜,又甜又软汁水丰盈,想表现得矜持一点,却忍不住又吃第二块,第三块。
时远音到得很快,路上还在想哥哥约了客人一起吃饭会是谁,哥哥不透露名字,他问了几个哥哥朋友的名字都被排除,实在猜不出来,还担心会不会是哥哥的商务应酬,推门进去看坐在沙发上的是池雨,心高兴得跳出来。
“时远音?”池雨也同样惊讶,他虽然知道时远音非富即贵,却万万没有往时霄闻身上联想。
真笨啊,他腹诽自己,时远音,时霄闻,怎么会想不到,时姓又不是赵钱孙李这种遍地走得大姓。
“怎么会这么巧。”这话也不知道是对时霄闻说的还是对池雨说的,时远音激动的赶紧为两人互相介绍:“池律师,这位是我哥哥时霄闻,身高一米九二,除了偶尔会抽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目前单身,过往感情经验为零。
哥,这是池律师池雨,我对池律师的了解大多基于灵魂共鸣,池律师绝对担得起一句漂亮的皮囊触不可及,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然后露出天真又顽皮的笑,一张脸永远容光焕发,像一种奇迹,这让池雨喜欢又羡慕。
时霄闻很配合的向池雨伸手:“池律师,幸会幸会。”池雨也顺水推舟的伸手:“时总,久仰久仰。”让时霄闻把自己从时远音给他搭建的浮夸高台上拉下来。
用餐区是一张大小适中的圆桌,时远音幸福的被两人夹在中间。
他和池雨有聊不完的话题,嘴巴不够用还要用手比划,时霄闻强调食不言寝不语,他太打扰池律师吃饭了,池雨赶紧说:“没有关系,这样吃饭才热闹。”
时霄闻想到几次池雨面对自己时得拘谨,猜测池雨恐怕并不是不喜欢聊天,他只是不喜欢和自己聊天。
吃完饭时远音说要喝点茶,看到房间有钢琴,又要表演弹钢琴给池雨听。
掀开琴盖叮叮咚咚毫无章法的弹了一段,转头问坐在沙发上的两位听众感觉怎么样。
池雨虽然不懂欣赏但总觉得时远音的演奏有说不出来的奇怪,时霄闻则是盲目夸奖,我听懂了,现代艺术,很有天赋。
茶也喝得差不多,时霄闻抬手看表说:“走吧,我们送池律师回家。”
池雨忙客气:“时总不送,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
“池律师住哪里啊?”时远音穿起一件连帽外套:“地铁很难到家门口吧。我们有司机,很方便。”
时霄闻很早就安排司机开一辆七座车来接,池雨刚从沙发起身,就接到吴老师打来的求救电话:“池律师,你快来一趟,小岑律师在看守所和小汪的戒护吵起来了。”
吴老师在电话里说的是吵起来不是打起来,这说明岑屿的理智还尚在,他立刻在电话里说:“吴老师,你让岑律师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岑屿暴躁的喊:“池律师,你别劝我,我今天非要替天行道,收拾这帮王八蛋。”
“注意你的言辞!”池雨没忍住也对着电话吼了出来,大概是和平时温文尔雅的气质相差太远,电话那头的人忽然止住了声音。
“从现在起你一句话都不许再多说,保持沉默,直到我过来,做不到的话从今以后都别进我办公室!”
池雨挂了电话,转头对时霄闻很温和的说:“时总,我就不和你们走了。”
“你去哪里?”时霄闻见过的大场面多,对池雨的转变并不惊讶,依然很平静的问他:“陇翠县?”
“嗯。”
“我送你去。”
“时总,别麻烦。”
“池律师,你觉得现在是抓紧时间重要还是和我客气重要?”
时霄闻人情世故老练,出发前还让时远音拿件白衬衫让池雨先在车后排换。
池雨一米八一,时远音和他一般高,但肌肉骨骼发育的很好,池雨穿他的衣服并不合身,整整大了一码,但白色起码看起来庄重,打上领带就很有律师风范。
“我弟弟这件衬衫是全新的,他上去拿的时候我就和他交代过,池律师不用介意。”时霄闻特意说明。
“怎么会,感谢都还来不及。”池雨整理了一下袖口:“我明天再买一件还给他。”
时霄闻设置好导航路线发动汽车:“你想感谢远音话方式有很多,但池律师,千万别买衣服,他喜欢的品牌每个季度上架前都会有专门的销售送到家里。”
“我也不能一点不表示。”池雨直说,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礼才妥帖,穷人到底该怎么照顾有钱朋友之间的人情世故。
“我弟弟喜欢向日葵,如果能收到一束,会特别高兴。”时霄闻体贴的提示,又叮嘱:“不过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保护好我们之间这个小秘密。”
池雨很懂事的答应:“嗯,我不会乱说话。我这个人嘴巴很紧。”
“好,那池律师你休息下,我开车喜欢听歌。”
时霄闻从后排捞了时远音放在他车上的一张珊瑚绒毛毯塞到池雨怀里。
池雨理解时霄闻的意思是让他保持安静别没话找话聊,他也就不客气的用毯子把自己一裹,靠着车窗睡了。
岑屿觉得自己是在忍辱负重,等池雨的这一个半小时抽了好几支烟。
池雨对烟味很敏感,在看守所见到岑屿眼睛红红的想要上来和自己亲近,他很冷漠的拒绝:“你离我远点。”
按岑屿的脾气,过去他肯定要和池雨撒撒娇,不过这次他不敢了,他从没见过池雨脸那么黑,人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地上有雷他断然不会随意乱趟。
好在时霄闻也在,他凑过去很小声的问:“帅哥,池律师心情是不是不好?”时霄闻表情很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如问问我池律师是做什么工作的。”言下之意,明知故问。
岑屿找了个空地往地上一蹲,脑袋扎进胳膊里:“人生怎么这么难呢。”
池雨见到被告人小汪,和大多数他经手过的少年犯一样,面相老实而怯懦,眼神躲避,拘束的坐在那里,脊骨微微弯曲,头埋得很低,不敢直视池雨。
池雨喊他:“小汪。”他会认真的,条件反射的回答:“到!”
这是过去的生活在他灵魂里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烙印。
父母远走,把他留在老眼昏花的奶奶身边,他讨厌学习,终日游荡在街头,过风餐露宿的日子,把行侠仗义视为最高精神指示。
为了兄弟,他在街上和其他“帮派”打架斗殴,少管所几近几出,在片区警察眼里是个坏苗子,没救了,嘴里吐出的一切都是谎话。
池雨也知道这些孩子怎么看他,会以为律师和派出所的警察,少管所的教官一样,端着高高的姿态,回答不如意就会骂他,拿巴掌拍他的头。
此刻的小汪又紧张又疲惫,脸色玩如一潭死水。可他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人宰割,这样的生活他习惯。
“小汪,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如实回答。”
这算是模版对话,岑屿刚坐下时也是问的这句话,小汪乖乖的回答:“嗯。”
池雨看得到小汪身边的戒护一脸不耐烦,戒护也知道面前这位律师不如刚才那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好对付,便把气撒在小汪身上,踹了一脚小汪屁股下的凳子:“大点声!”
小汪趔趄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好自己的坐姿。
对于池雨的问题,小汪的回答和案卷书上一致。
承认自己屡次偷盗,累计金额三十万,否认背后另有主谋,作案动机并非经由他人教唆,偷盗钱财全部拿来赌博挥霍。
只有一个问题小汪回答不上来,含糊带过。
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参与什么形式的赌博。
“小汪。”
“到。”
“你老板打算撤诉,他不告你了,我们会协商一个赔偿期限,在这个期限内你只要把三十万还给他就行。”
“我没有钱。”
“没钱我和吴老师一起想办法。”
“嗯。”
“别再偷东西了。”
“知道了。”
处理完小汪事已经后半夜了,时霄闻,吴老师,岑屿在看守所接待处的铁椅子上并排坐着,看到池雨出来,吴老师和岑屿都很激动的站起来,问他怎么样。
池雨先是安抚吴老师,和对方律师协商之后,就可以给小汪办手续离开看守所,吴老师连连感谢,池雨却说:“不必谢我,吴老师,你对学生很上心。”
然后他越过激动的岑屿,望向坐在椅子上的时霄闻:“时总,我有话想和你聊。”
时霄闻从椅子上站起来和池雨走出看守所,两人站在空地上,池雨对视着时霄闻:“时总,我想借用你的资源。”
时霄闻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含在嘴里,又拿出自己的黑曜石面铂金边杜蓬打火机。
池雨从他手心里拿过打火机,单手熟练的掀开盖,打火,时霄闻嘴里卷烟的前段燃起猩红的微光。
敬完烟,池雨甩了甩手,打火机盖合上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吧嗒声。
“你常做这种事?”
“第一次。”
“很熟练。”
“没做过不代表我没看过。”
时霄闻朝旁边吐出烟雾:“怎么想到找我要资源。”
池雨直言:“我走投无路,与其和你客气,不如抓紧时间。”
时霄闻用牙齿咬着过滤嘴:“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
“我当然不知道。”池雨表情认真:“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如果我说,不?”
“我也认命。”
时霄闻一只大手将池雨细瘦的手腕盈盈握住:“我是生意人,讲究将本求利。”
“我曾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不过贱命一条。”
时霄闻松开池雨的手腕,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你说,什么事?”
“长天集团在陇翠县有一块投资28亿的项目用地,长天集团的CEO必然与区内高层密切往来,我的诉求微乎其微,想请时总帮忙让我和这里看守所所长见一面。”
池雨看着时霄闻,黑色的眼睛宛如深渊,时霄闻说:“我给秘书打个电话。”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池雨靠近他,轻轻把他又含在嘴里的烟摘下来拿在手里,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朦胧了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