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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past】42—德令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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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遇拿着书籍坐回自己床上,刚坐下,手机响了两声,是林奈延的消息:忙完了吗,今天能不能给你打视频?
交遇几乎都能想象林奈延说这话的语气,她脸上泛起笑意,打字:已经回寝室了,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个消息发出去半个小时都没有动静,交遇按下密密麻麻的心浮气躁,专心看起书来。
手机在某一刻忽然震动起来,来电人显示的是林奈延。
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从来就没什么急事,一般微信打字或者视频,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天璈在看书,交遇走到外面,坐在楼道的台阶上,才发现自己顺手把诗集也带来了,她将诗集平摊在膝盖上,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
“姐姐。”
“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刚刚给仁青打视频卡得要死,就给你打电话了,听得清吗?”
“嗯,听得清。”交遇说。
“那就好。”林奈延笑道。
交遇猜想她可能在户外,因为手机话筒里传来呜呜的风声,连林奈延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悠远空旷。
这近在咫尺又远隔千里的嗓音问她:“吃饭了吗,小鱼。”
“吃了。”交遇说,不忘跟她分享,“今天晚上还有稻香村的糕点。”
“是吗,”林奈延顺着她的话问,“你最喜欢吃哪一种。”
交遇想了想:“其实都好吃,但我最喜欢牛舌饼。”
能用最字,看来是真喜欢。
林奈延说:“我也喜欢牛舌饼,好多年没吃过了,以后买来试试。”
说者随意,听者入了心,不远处的小操场有学生在打篮球,交遇将书籍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海子写了哪些诗歌,进了交遇的眼睛,没进她的脑子,注意力全在耳边的话筒上。
“今天做了些什么?”林奈延问。
交遇将今天做的事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跟她说了。
“果然是大学霸才能参加的活动啊,”林奈延不禁感概,“哪里是夏令营,明明是比赛吧。”
交遇笑了,说:“其实还好,老师都很风趣幽默,同学们也很友好,还不错,我喜欢。”
“哎呀,看来是真不错,我们小鱼都说上喜欢了。”
哪怕对方看不到,交遇还是被说得低了头,幸好林奈延看不到。
“你呢,”交遇问林奈延,“我看到你给我发的照片了,很好看,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我们今天在飞机上看到了青海湖,是国内面积最大的高原内陆咸水湖。在这里能看到很多种类稀少珍贵的候鸟,湖面的风景很壮观,成群候鸟起飞降落的场景也很壮观。”
“今晚我们在一个名字很特别的城市——德令哈,在藏语里指的是“金色的世界”。这里毗邻塔里木盆地和甘肃酒泉,属于高原大陆性气候。现在呢,我们就在德令哈市区边缘一家很热闹的民宿里弄烧烤。这里的游客很多都是来自外地,我还看见了一辆牌照是咱们区的电车,这么远过来,真不容易。”
林奈延自认讲故事的能力不行,没办法侃侃而谈,只能陈述性地说些事实,但交遇听得津津有味。
林奈延坐在木制栈道的台阶上,伸直了双腿晃来晃去。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交遇的声音,在下车看见夕阳的时候,她就想打电话给交遇了。
此刻为了不让聊天气氛冷场,林奈延便努力搜刮些话题:“大家都在忙活,许凛还说以后要在这边定居呢,听她吹。”
“不去帮忙吗?”交遇问。
“我刚刚生了火,其实主要还是厨师在弄,她们就凑个热闹。”
“嗯,你别烫着自己了。”交遇提醒她。
“我又不是笨蛋。”林奈延看着自己没洗干净还有炭灰的手背,在黑色裤子上随意地蹭了一下,不服气地说。
交遇在电话对面笑了。
显然是想起她经常把自己弄得一身淤青,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不准笑,我只是手脚不协调。”林奈延强调。
“好的。”
德令哈的夏夜,弦月流光皎洁,星辰漫天。
林奈延在摇曳的风声中抬起头,仰望着深邃的天幕:“我这里有很多又大又亮的星星,你那呢?”
交遇走到开放式的阳台边,也抬起头:“北京今天在下雨,没有星星。”她说。
好吧,就算有,看到的也不是同样的星星。林奈延安慰自己。
“但月亮是一样的。”交遇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月亮什么形状?”林奈延问。
“一轮弯钩。”
嗯,看来没有敷衍她。
林奈延又说:“导游说德令哈因为海子的一首诗而出名,写的什么我忘了。”
所有时间都埋头解题去了,她的文学素养不高。
交遇翻着书页的手一顿,“是吗。”
“对。”
“你现在在干什么啊?”问完林奈延自己就笑了,“什么蠢问题,我真是,你在跟我打电话啊还能在干嘛。”
“不蠢,”交遇说,“你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在看书。”
“哦?看的什么书。”林奈延顺着她的话问。
“海子的诗集。”
“这么巧啊。”林奈延笑着说,“那你翻翻有没有一首诗是关于德令哈的。”
不用翻,交遇刚好就看到这,飞快把整首诗的大意浏览了一遍,她犹豫着说:“有。”
“给我念念。”
交遇没说话。
“喂?是信号不好吗?”林奈延问,奇怪地看了眼手机,信号是满格的啊。
“对,能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交遇说。
“我说,把这首诗给我念一念。”林奈延不疑有他。
“要不我拍照发给你看。”交遇迟疑地说,“我朗诵不行。”
林奈延一乐:“又不是让你参加比赛,按你平时的习惯来就行。”
“好吧,”交遇破罐破摔地闭了闭眼,发表免责声明:“那我献丑了。”
“嗯,我洗耳恭听。”
“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眼泪”
交遇顿了顿,继续念: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它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交遇的语速越来越慢,嗓音是冷的、缓的、低的、近在咫尺的。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交遇想,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林奈延正正好去了德令哈,她正正好找同学借了海子的诗集。林奈延正正好问她现在在做什么,而她又在犹豫之后,又选择告诉了她真话。
明明有那么多理由可以说,刚洗完澡,在和同学聊天,在刷短视频,在晾衣服,在散步。
有私心的人,借着一首现代诗,悄么声地发表不能光明正大为人所知的情感。置身德令哈绚烂夜空下的是姐姐,思念她的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喧嚷城市。
又怕林奈延察觉端倪,她还要勉为其难地推拒一下:我其实是不想念的,是你让我念的,我没有什么坏心思。
平心而论,交遇确实有一把干净澄澈的好嗓子,咬字清晰,就是真如她自己所说,朗诵不行,太平铺直叙,没什么感情,但林奈延注意力并没在她朗诵能力如何上。
姐姐……
姐姐……
姐姐……
犹如洞穴缝隙中渗透出来的水滴,一滴,一滴,落进平静无波的水中,泛起阵阵细小的涟漪。
冷淡之人说出话,往往更动人心弦。
林奈延愣愣地抬眼看着银河里闪烁的繁星,一时之间:“啊……”
交遇说:“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我知道……那个,”林奈延磕磕绊绊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悸别扭个什么劲儿,不咸不淡评价了一句,“确实写得浪漫。”
一口一个姐姐,听得她都快心跳都不规律了。
“嗯,”交遇无端地分析文本,做起阅读理解来,“其实从文学创作角度来说,诗歌中的姐姐是一种意象,可以象征作者的很多情感,并不一定就是指代的爱情。”
交遇也有些心慌,所以并没察觉这段文本分析剖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这我也知道,”林奈延快要词穷,更是没听出来,讷讷地又找话说,“你声音底子很好啊,多练练,会有不错成绩的。”
“嗯。”交遇只是应了一声。
林奈延再也找不出话要跟她讲了。
不远处的许凛如天降英雄一般解救了她,许凛双手圈在嘴边,大喊着:“c大新生林奈延,回来吃——饭——啦——!”
风是顺风,话筒对面的交遇也听到了。
林奈延手忙脚乱把自己从莫名尴尬的境地解救出来:“许凛在叫我吃饭啦,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打给你。”
“好,你也早点休息。”
“嗯嗯。”林奈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