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佳境》会喜

26、26

　　姑姑与钟祥争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钟灿拧了拧眉心，回了病房。

　　“爷爷，我回学校了啊，放假再过来看你。”钟灿立在床前，跟爷爷说话。

　　“行，你去吧。”爷爷貌似想点点头，但最终只是眨了眨眼。

　　“灿灿，要回学校了啊？”姑姑打完电话进来。

　　钟灿低声道：“嗯。”

　　姑姑还是和善的笑着：“行，路上注意安全。”

　　医院离学校不远，坐公交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在校门口，钟灿遇上了周咎他们。

　　“钟灿。”齐悠一溜烟儿冲她跑来，二话不说挽住她胳膊，“好巧啊。”

　　钟灿嗯了声，没有说话。

　　天气转寒，周咎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还带了条黑白灰格的羊毛围巾，下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余一双清澈迷人的眼睛露在外面。

　　钟灿看着周咎朝她走了过来，那双眼睛很快就近在咫尺。

　　他手上提了个白色购物袋，等走到钟灿面前，周咎从里面掏出一条围巾，蓝灰相间的颜色，也是羊绒质地。

　　周咎一言不发的把围巾撑开，然后替钟灿围上，也将她的下半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围好之后，周咎轻轻拨了拨钟灿眼前的刘海，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爽歪歪，钟灿自然的接过，拿到手里才发现竟然是热的。

　　周咎看着她，轻声道：“天冷，别着凉了。”

　　钟灿埋下头，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触感，戴上之后一下就暖和了，她的声音掩盖在围巾里，听起来有些闷：“谢谢，很暖和。”

　　周咎揉揉她的头：“走吧。”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钟灿看到班长把收手机的箱子拿了进来，想了想钟灿拿上手机去了厕所。

　　她戴着耳机，足足一分钟后才把电话打出去，她甚至不知道钟祥还会不会接她的电话。

　　几秒后，电话通了。

　　钟灿心里有几分庆幸，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跟杨玲还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是吗？”

　　钟祥淡淡的嗯了声。

　　钟灿接着问：“爷爷住院治疗的费用你打算怎么办？目前是姑姑和姑父在医院照顾爷爷，你跟我姑姑怎么商量的？”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沉默，但钟灿出奇的耐心，没有大吵大闹着质问，只是极其平静的又问了一遍：“你打算怎么办？”

　　“哎！”钟祥沉重的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现在是真拿不出来钱，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没有。”

　　钟灿的心一点一点落下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一分也拿不出来是吗？”

　　“这个事儿你就别操心了。”钟祥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我跟你姑姑说过了，医药费先从她哪儿出，等我之后手头有钱了再由我出。”

　　钟灿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不觉得你说的话真的很可笑吗？”

　　钟祥有些恼，但他自知理亏所以忍着不发火：“你啥都不知道，啥都不了解就知道一个劲儿的怪我！我是真没办法，但凡我能拿出来钱我肯定不会不给，我是真没有啊，灿灿，你也心疼心疼你爸我行不行，你以为我在外面过的都是好日子吗？”

　　上课铃响了，厕所里没了人，声控灯也不再亮，周围一片漆黑，安静的针掉地上的声音也能清晰听见。

　　多年来长久积攒的失望就像水滴石穿，终于见了底。

　　“钟祥。”钟灿几乎用尽了全身心的力气才张开嘴，“从今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爸了。你可以怪我不懂事不理解你，但我无所谓了。你以后无论再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了，我们也不要再联系了。”

　　本以为这些话说出口会异常艰难，但说完之后钟灿心里只感觉一阵轻松。

　　电话很快又回拨过来，钟灿挂断，拉黑，然后关掉了手机。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钟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全部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到地上，然后开始止不住的犯恶心干呕。

　　明明心里感觉轻松，但她就是说不上来哪里难受，头晕乎乎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钟灿？”齐悠的声音传来，厕所里的声控灯忽而亮起。

　　钟灿用手背擦了擦嘴，然后扶着隔间的门站了起来，按下了冲水按钮，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钟灿推开了门。

　　齐悠走上前：“没事吧钟灿？”

　　钟灿直起背，浅浅笑了下：“没事，拉肚子而已。”

　　“那就行。”齐悠说着，“我跟周咎还以为你晕倒在厕所了。”

　　“怎么会。”钟灿洗了手，跟齐悠回了教室。

　　“没事吧？”同样的问题周咎也在问。

　　钟灿摇摇头：“没事。”

　　齐悠看看钟灿的脸色，关心道：“总感觉你病殃殃的，真的没事吗？你可别忍着不说，然后再晕倒在我们面前。”

　　钟灿看了眼齐悠，突然冲她扮了个鬼脸，随后露出一个很大很大的笑容：“我好着呢，别担心我了。”

　　周咎的视线来回在钟灿脸上扫视着，钟灿也冲他露了个笑脸，看上去很灿烂。

　　看周咎还是看她，钟灿掀了掀嘴皮刚想开口，却见周咎伸出手，掌心摊开里面放了一把糖。

　　“上次不是说好吃？”周咎把糖放到她桌子上，然后转身扭了过去。

　　钟灿数了下，总共十二颗。

　　她拿起一个拍了拍齐悠：“要吃吗？”

　　齐悠摆摆手又伸出舌头给她看：“刚嚼了个口香糖，你吃吧。”

　　钟灿还是给她拿了几颗放到她桌兜里，然后自己拆了一颗放到嘴里。

　　一如既往的甜，化在了心里，钟灿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低下头，一手撑在桌子上扶住额头，另一只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

　　教室里门窗紧闭，众人安静的坐着上课。

　　吴楠拿着课本在过道里站着讲课，声音通过小蜜蜂无限放大。

　　钟灿看着课本，眼里无神，手上拿着的笔迟迟没有动过。

　　一根教鞭棍突然从侧方伸到她眼前，然后在她桌子上啪啪敲了几下，钟灿冷不丁被这声音吓得抬起了头。

　　吴楠站在齐悠旁边看着她，一脸严肃：“钟灿，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钟灿站起来，一言不发。

　　吴楠收回棍子，淡淡道：“上课走神，你这节课站着听。”

　　齐悠趁吴楠转过身，拿笔戳戳钟灿的手，用口型问：“咋回事儿？”

　　钟灿用眼神示意她没事。

　　下课后，钟灿一屁股坐下，齐悠刚准备过来跟她说话，钟灿就趴到桌子上睡了起来。

　　齐悠看看周咎，满脸担忧，拿笔在书上写：“我感觉她好像不太对啊？”

　　周咎看完齐悠的字又将视线放到钟灿身上，如墨的眸子里沉淀着不知名的情绪，笔被攥在手里捏了又捏。

　　中午放学，齐悠喊钟灿去吃饭。

　　钟灿趴在桌子上露了半张脸，然后勉强抬起一只胳膊冲她挥挥手：“我没胃口，而且太困了想睡觉，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齐悠以为她是想省钱，一把拉起她的胳膊想把她拽起来：“睡什么睡呀，快起来吃饭。”

　　钟灿被她拽起来，然后又挣脱了她的手：“我是真不饿，也没胃口。现在就想睡觉，你们去吧啊，拜拜。”

　　说着钟灿又一头趴了下去。

　　齐悠拿她没办法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周咎，不料周咎什么也没说转身抬脚就走。

　　“周咎！”齐悠急忙追上去，“你怎么就走了？不管吗？”

　　钟灿听着齐悠的声音渐渐远去，然后闭上了眼。

　　她说她困是真想睡觉，齐悠走后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将近一个小时才醒来。

　　可能是睡得久的缘故，刚起来头懵懵的。

　　钟灿揉了揉眼，看到桌边放了个纸袋，拿起来一看里面是山楂糖雪球，看包装应该是食堂买的。

　　齐悠从厕所回来，蹦跶着跑回了座位，扭头对钟灿说：“你终于醒了，喏，食堂买的山楂球，吃点儿。”

　　钟灿：“其实我真的不饿，你不用给我买的。”

　　“不是说没胃口吗？”周咎不知道突然从哪儿窜了出来，然后坐下。

　　齐悠笑笑：“周咎买的啦，食堂就一个窗口卖这个的，每次都卖的很快，我们差点儿就买不到了。周咎说既然你没胃口，那就吃点儿酸酸甜甜的开开胃，你身体素质这么弱，总不能什么都不吃。”

　　钟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几秒后轻声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周咎冷淡的开口，语调听不出起伏。

　　钟灿抬眼去看他，嘴巴微张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咎突然倾身凑到她面前，缓缓道：“好好吃饭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了。”

　　说着，他把钟灿的茶杯拿了出来，递给她又道：“多喝热水。”

　　对上周咎的视线，钟灿没看几秒就垂下了头。

　　情绪像被人一劈两半，一半苦楚，一半酸涩。

　　她的心已经没有力气再向外传递积极的情绪，可是周咎总能敲开她的心房，往里面灌输营养液。

　　一点一滴，无声无息。

　　就像黑暗里总有人伸出一双手，托住摇摇欲坠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