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佳境》会喜

34、34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候机室坐了很多人。

　　“七点三十五飞机起飞，一点左右落地，姑姑到时候会在机场接我。”

　　拿着手机的女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轻声细语，神情恬淡，一头微卷的披肩乌黑长发，直达腰际，穿着灰色羊绒大衣，脖子上围了一条蓝灰相间的围巾。

　　“行，飞机落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准备登机，候机室里有小孩儿乱窜，不小心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小朋友，没事吧。”钟灿将小孩儿扶起，温柔的看着他。

　　小朋友眼角还挂着泪珠，脸颊红彤彤的，睁着一双葡萄大眼看着钟灿。

　　“没事吧？”小孩儿的家长匆忙跑来，接过孩子，金发碧眼的母亲却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谢谢哈。”

　　“不客气，小孩子很可爱。”钟灿笑道。

　　“哦，谢谢。”女人笑逐颜开，“你也很漂亮。”

　　钟灿淡然一笑。

　　上了飞机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七点三十五飞机准时起飞。

　　看着窗外的云层，钟灿心情平静。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姑姑和姑父早已等在外面，上了车钟灿坐在后面，姑父开着车，姑姑跟她聊天。

　　“回来待几天呀？”姑姑问她。

　　“过完年就走，还要回北京准备新书签售的事情。”钟灿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景物，轻声道。

　　“你奶奶老是念叨你，说你不回来看她，你待会儿回去可得好好哄哄。”姑姑开着玩笑说。

　　钟灿也忍不住笑笑。

　　奶奶被姑姑接走以后，钟灿几乎天天都给她打电话，在北京上学的那几年，一放假她就会去杭州看她，哪里是她说的那样。

　　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祭祖，毕竟爷爷和二叔的坟还在老家。

　　他们兵分两路，姑姑姑父带着钟灿，哥哥嫂嫂带着奶奶，两辆车先后在院子外面停下。

　　村里的小孩儿都长大了，看到有车来都觉得新奇，跑着去看，邻居婆婆也出来打招呼，她跟奶奶也好多年没见了。

　　家里常年不住人积了满满的灰，几个人收拾大半天才算差不多，毕竟住几天就走，也不必过分打扫。

　　奶□□发已经全白，这些年脾气愈发娇纵，看见钟灿两手一握，绷着嘴故意不看她。

　　钟灿觉得有些好笑，故意逗她：“怎么啦，不认识我了？”

　　奶奶没好气道：“哼！你谁啊？成天在外边儿跑不知道回来看我。”

　　钟灿哭笑不得：“哪里不看你了，你可别冤枉我。”

　　看奶奶还不说话，钟灿又道：“真不理我啊？那我可走了啊。”

　　说着钟灿便作势要走，奶奶又一把拽住她：“走什么走？过来，给你糖吃。”

　　钟灿就又过去，奶奶从口袋里掏了掏，最后拿出几颗糖给她，钟灿一怔，然后接过。

　　这糖竟然跟当年周咎给她的一模一样。

　　钟灿剥了颗放入嘴中，还是熟悉的味道，一时间心头涌上许多回忆。

　　大年初一，钟灿跟姑姑他们去爷爷和二叔的坟前烧了纸，钟灿跪在爷爷的坟前拜了三拜，然后将坟头的杂草除尽，拍拍手回了家。

　　或许是村里又多了许多小孩儿的缘故，钟灿突然感觉，新年又热闹了起来，总能在院子里看到有小孩儿疯闹着跑过。

　　除夕夜村子里还有人放了烟花，钟灿用奶奶给她的几颗糖从一个小孩儿手里换了根仙女棒。

　　点燃之后漂亮的颜色映在瞳孔里，钟灿呆呆的看着。

　　屋子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电视机的声音放的大，传到了院子里。

　　过完年钟灿原本就要回北京，可突然听说了周美玉要在老家办婚礼的消息，她决定多留一天，去参加婚礼。

　　周美玉家门外摆了几十桌宴席，宾客满至，锣鼓喧天。

　　“哎呀，是灿灿！”周美玉妈妈突然在人群里看到钟灿，惊喜的喊出了声。

　　“伯母好。”钟灿过去打招呼，“美玉呢，我去看看她。”

　　“在屋里呢在屋里呢，你快去看看。”周美玉妈妈热情的领着钟灿进了屋。

　　屋里布置的喜气洋洋，推门而进，周美玉坐在梳妆台前。

　　“美玉，快看谁来了？”

　　周美玉闻声回过头，整个人愣在那儿，下一秒脸上显现出巨大的惊喜，她一下子就坐起来，“钟灿！”

　　钟灿笑着走过去：“嗯，是我。”

　　周美玉穿着洁白的婚纱，冲上去抱住钟灿：“哎呀真的是，我们多久没见了？”

　　“六年了。”钟灿也抱了抱她，“想不到啊，你可要结婚了。”

　　周美玉笑的得意：“是啊，没想到吧？”

　　说着周美玉在原地慢慢转了一圈，然后摆了个姿势，问钟灿：“怎么样？我漂亮吗？”

　　钟灿肯定的点点头：“特别漂亮。”

　　周美玉妈妈看她们聊的热切，关上门走了出去，让她们好好聚聚。

　　周美玉拉着钟灿坐到床上，大红的被子上绣着鸳鸯，好看极了。

　　周美玉握着钟灿的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最后连连感叹：“钟灿，你变了好多啊？”

　　钟灿一笑：“哪里变了。”

　　周美玉：“真的，你比以前更白了，还有你的头发也弄的很好看，哎呀怎么说，反正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气质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你现在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更自信，更有活力了。”

　　这六年时间，钟灿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所以她自己并不觉得：“是吗？”

　　“嗯嗯。”周美玉认真的点点头，“真的，总之就是变得比以前更好了。”

　　钟灿眉目笑的温和：“你也是。”

　　周美玉嘻嘻笑起来，拉着钟灿的手晃了晃，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的开口：“钟灿，你还记得周咎吗？就你高中时候那个同桌。”

　　钟灿一愣，不知道周美玉为何会突然提起他，但还是道：“记得。”

　　周美玉又问：“那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没有。”钟灿摇了摇头。

　　周美玉却露出可惜又惊讶的神情：“啊？这样啊。”

　　钟灿感到奇怪：“怎么了？”

　　周美玉看着她，缓缓道：“他当年来找过你。”

　　钟灿瞬间瞳孔放大，她有些不易察觉的激动，紧紧抓着周美玉的手：“你说什么？他来找过我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美玉安抚她道：“你别急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大概就在你去北京没多久吧，周咎找到咱们镇上了，我也是意外碰见的他，他问我能不能带他去你家，我答应了，但是你当时已经走了，所以最后没见到。”

　　钟灿听的脑子发懵，心跳却止不住加快。

　　“你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咱们村子里的吗？还记得咱们之前学校放假的时候，我跟你不是都会坐10路公交车回家吗？有一次不是刚好碰见周咎了嘛，就是那次他记下了公交车的班次，然后从学校沿着我们平时走的路，也坐了10路车，出了城之后每到一个站点就下车，然后去打听有没有人认识你，就这样把那条线上途径的站点坐了个遍，就为了找到你。”

　　“要不是我上街偶然遇见他，不知道他还得坐多久，试多少次。”

　　钟灿已经听的恍惚，这一消息带给她的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她的大脑正在努力试图消化周美玉说的话。

　　周咎曾经为了找她，也去坐了10路公交车，还一个站点一个站点的去试去找吗？

　　他有没有给她发过消息呢？应该是有的吧，可是她当时把手机留在了老家没有带走。

　　钟灿平复着心情，缓缓开口：“然后呢，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托你给我带什么话？”

　　“没有。”周美玉轻声道，“在知道你已经去了北京后，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自那儿以后我也没再见过他。”

　　钟灿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这样啊。”

　　周美玉安慰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可能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钟灿没有再说什么。

　　来接亲的新郎到了，钟灿把周美玉送上了婚车，然后趴着车窗对她说：“美玉，你要幸福。”

　　周美玉看了眼她的新郎，笑的灿烂：“当然了，你也是。”

　　钟灿看着接亲的队伍离开，跟周美玉妈妈打了声招呼然后回了家。

　　回去之后她开始翻箱倒柜，可无论她怎么仔细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部旧手机就是找不到了。

　　最终钟灿只能无奈放弃。

　　当晚钟灿在左侧里屋睡下，房间里关了灯，月光却透过窗纱照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影子。

　　“钟灿，给，今日份爽歪歪送达。”

　　钟灿一抬头，周咎弯唇笑着看她。

　　“发什么呆？不想喝吗？”

　　“不是。”钟灿伸手接过，目光放在周咎身上。

　　“来，把你上周的数学卷子拿出来，我给你讲错题。”周咎说着拿出纸笔。

　　“哦，好的。”钟灿将卷子摊开，拿给周咎看。

　　“从这题开始吧，认真听讲啊。”周咎开始在纸上写起来。

　　钟灿看着他的侧脸，眼神专注，从容不迫，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周咎。”钟灿叫了一声。

　　周咎头也不抬的问：“怎么了？”

　　钟灿忍了又忍，最终问出口：“你当时为什么要找我呢？”

　　写字的手停了下来，周咎扭头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柔，嘴唇动了动。

　　但钟灿什么都听不到，她焦急的拉住周咎的胳膊想要他再说一遍，可眼前突然一暗，周咎消失不见。

　　房间里漆黑一片，几秒后慢慢能看到写东西，钟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原来只是一场梦。

　　巨大的悲伤突然在心里蔓延，钟灿无声的哭了起来，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是不是他们就不用分别。

　　可惜，终归是她咎由自取。

　　第二天钟灿赶了早班的飞机回北京，奶奶和姑姑他们也重新回了杭州。

　　生离死别、远走他乡，她把所有人留在旧时光里，又是一年草木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