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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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夜，斜斜的路灯插下像剑一般的光束，毫不留情的把夜划开几道惨白的口子。
沐榕拨开夜色，拉出一道歪斜的影子，在暮色中缓缓行走。四周偶尔驶过一道车影，带来呼啸的风。
“啧。”虽然正是仲夏，这样的工作环境，还是令沐榕打了个寒颤，“这...吓鬼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丝凉意划过脖颈。“在这工作，怕是有生命危险吧。”他看了看前方，“到了。”
前边是家医院住院处，算是有几分人气，不过来来往往间，人们背负着什么似的，大多低着头，匆匆地忙来忙。
沐榕找了个角落的椅坐下，翻出个本儿——《生死薄》核对起信息:
死者姓名:XXX
死者姓别:女
......
死者年龄:83
死因:病死
......
人要是到了这个岁数，出事的概率实在很小，百年来也就这么几个，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黑白无常这么能水。沐浴满脑门官司，问，你有这么些同事会怎么样？答，会累死。
沐榕支着头，认真的对死者提了句忠告:您老人家，留也是留，走也是走，别无二致。不过，早点走，确实安心些。
毕竟留在阳间的人，结果就三:
第一，留着，心愿完不成，成了笼，说白了，害人。以及，给那些干判官的加业绩。
第二，留着，执念太深，成了鬼，给道士加业绩。
第三，留着迷了路，引渡人送你去鬼门关。
沐榕自认为“引渡人”这个职很开明了，毕竟，判官给你打包送地府。道士送你个魂飞魄散大礼包。
“引渡人”事办成后，倒还可以还个愿（太离奇的不行）。
“我都加班了。”沐榕厌厌的抬起眼，“管它红的黑的，全都办成白的。”他不紧不慢的朝楼上挪去，估计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冷白的灯光打在长廊上，他往前走着，或许是气氛过于沉寂了吧，总感觉眼尾劰阴影处藏着人，那感觉很不好，沐榕当鬼以来就没有这么不好过。
他抬眼，看眼前的门号越来越近，干脆隐了身形。
“唯物主义真好呀。”沐榕第一次在阳间感到有几分慰藉，“不会闹道士，没有跳大神。”
他来到某扇门前，几道细细的红线绕上了指尖“咚，咚”。
指节碰到门板最后一下，门像是信封裂了一道口子，里边是深不见底的黑夜，沐榕抖出几张符纸，红线又绕了过去，染上火光时，他已然迈入那无边的长夜中。
符纸化为一盏灯笼，火光微弱仿佛随时要被那黑暗吞食。
他看看灯笼，抬脚迈入那片死地 。
“哒，哒，哒”时间仿佛凝固了，“咕咚”他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是人头吧。”对于这么一个玩意儿，沐榕却显的异常平静，他寻声跟过去，把灯笼放低，自己蹲下。赫然是一个白生生的骷髅头，“死好久了，这小判官，解笼解进死地了，学艺不精就别臭显摆。”
出于良心，沐榕还是捏出个信封来，手上红线一勾，那骷髅头便化作一捧灰钻入信封入，他又捏出朵白花，引到信封上，算是祭奠:“来生平安。”
他做完这些，将信封收了进去，准备等出去了，捎给专人等认领。
又不知在这无边死地中漫游了多久，沐榕停在某处，细看来，那儿有一丝冒着白光的缝隙，几丝红线攀了上去，忽然一拉，整个空间都撕裂开来，黑暗迅速袭来，想要把他扯碎。
口子差不多大时，沐榕一弯腰，钻了进去。“嘶。”沐榕只感觉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裤腿被划去了一角，殷红的血淌了出来，沐榕摸出手机，给伤口拍了张照，点开微信，打字:“工伤。”并把图片发了过去。
沐榕随手把伤口包扎了下，开始打量起周围，与很多住院房一样，不过这并不算真正的房间，而是客户（那位82岁老奶奶）的“信”。
房内的人并不多，只有个妇人紧紧的握着病房上那人的手，房内灯光很暗，病床上的老太太神色安祥，妇人的手轻轻摩挲着老太太的手，眼睛里有着种难言的酸涩。
他绕到床边，红线早已漫进房间，并不多，却像触手一样，随时捕捉到一丝风吹草动。
“不在这里。那怎么会来这儿？”沐榕找了一圈，这儿怎么样看也是间普通的病房，灯芯怎么会在这儿啊，“客户应该留了东西呀。”
“芯”是些信事重要的部分，可以是物，也可以是话，引渡人可以用芯，造灯。引客户去忘川。
沐榕靠到墙边，百无聊赖的盯着病床，默默把手机按了关机，绷直了线，“高危职业，不能摸鱼。
从业这些年来，有句话，他深有体会:钱，要有命拿。
病床那边，妇人的手机响了，老太太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活了一些，苍白的手接过手机时，“奶奶！”声音带着哭腔，却盖不住那份心切，“你怎么样。”
话语如清泉，洗的老太的眼睛都明亮了，嘴角弯出了一抹月牙，枯瘦的手轻轻的划过视频中的眼角:“崽崽呀，你把眼泪擦擦呀。”
“奶奶......”小姑娘擦了擦眼泪，用力地将泣声咽下去，“稀里哗啦”，电话那头，小姑娘翻找着，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画。
显示的并不清楚，颜色糊在了一块，像姑娘现在的脸，中间却分明写了几个工整整的大字“早日康复”
沐浴眼睛闪了闪，“早日康复”啊，可还能早日康复吗......
红线悄然一勾，收了来，沐榕看了看手心，只是不语。是麻木，或是故作镇定吧。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后，质朴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还有一丝淡淡的枇杷香。
定眼望去，一个山坡上，有一幢老房子，房子边，挺立着一颗枇杷树。树上早已挂满了金灿灿的果实。
老婆婆坐在枇杷树下，摇着蒲扇，看着眼前的三四岁的孙女 。小姑娘倚着叶缝处落下的光，捡了个狗尾巴草，在地上逗着什么。
“崽崽。”蒲扇晃过了她的脸，“奶奶，怎么了？”小姑娘眨巴着眼，望向婆婆。
“崽崽，你看那儿。”她用蒲扇点了点树，树上的枇杷也看着她，饱满的果实闪着金黄的光。
“什么呀？”小姑娘仰起头，被阳光晃了一下眼，只知道树上有一抹黄。
“来，这边。”婆婆把孙女圈进了怀里，挡了光，又指着让她看，“这些金灿灿的，都是我的孩子。”
“呸呸呸！”小姑娘嘟起嘴，“明明是黄的，丑死了，我才是你的孩子！”她说着，使劲的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人了。
婆婆松了手，站起身，摘了个枇杷，捧在手心，自顾自递到小姑娘跟前:“崽崽呀，吃一个，甜的。”
“不要。”小姑娘仿佛更气了，“你上次种的...种的杏...呃。”她一时词不达意，干脆转过身来，直吐舌头。
“杏苦呀。”老婆婆被这滑稽样逗乐了，“枇杷，这么好，你真不尝尝？”
老太太半哄半推的，还是将枇杷送入了她嘴里，小姑娘尝到了甜头，登时心花怒放:“还要。”婆婆又依着她的意思去摘。
沐榕绕了出来，摘了个枇杷，送到嘴里:“吥，好苦。”
刹时间，空间一震，他整个人都被扯了出去，摔在了地板上，“哇”的呕出一囗血囗。
半梦半醒之间，他只看到一束惨白的灯冷冰的打在脸上，住院室的人哭的哭，闹的闹，每个人的杂乱无章。
一把锋利的剑悬在喉管上，稍微一动，他就死定了。
沐榕喉咙里都是铁锈味，眼前几乎不能聚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死了，那可真就是黑户落实了，我还不想退休呢。有什么办法，托室友烧点谷来啊。
半晌，沐榕绝望的闭了闭眼:好像我本来也不是活人……我的谷子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