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燎夜天》陌上灯影

42、洞府

　　顾羽惜和裴莫染披着白袍，混在迎亲的仪仗队里，悄悄跟进了山神的洞府。
　　她不信神佛，因为神佛从来都没有眷顾过她。可是，当她亲眼看到山神的那一刻，几乎大惊失色。

　　那东西就是“山神”吗？
　　那个与地涌金莲纠缠相生的女人——或者说，那个怪物托举着的那张女人的脸，她在梦里见过——是紫藤花小院，屋子里病床上，那个病骨支离的妻子。
　　灵羽……是她的名字？

　　还没等她细思，意外就发生了。
　　那个蒙着眼睛、绑着双手，名义是新娘实则是祭品的少女，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匕首，割伤了那个怪物。
　　眼看祭司的神杖就要击碎她的脊骨，裴莫染提刀冲了出去。
　　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走吧，别管我了。”祭品少女说道。她左腿挨了一击，疼得满头大汗，勉强支撑着冲出洞府，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这个给你。”她从怀里掏出一支细长的铁筒，“出去找个空旷的地方，拉开引线，或许还能等到援兵。”
　　“援兵？”
　　那少女点点头，却并不开口解释。

　　“哐当！”突然，洞内传来一阵异响。
　　“嗯？！裴莫染怎么还没逃出来……不行，我得回去看看。”那少女扶着墙壁，挣扎想起身，却又痛得一激灵，“嘶——”
　　“这样不行。”顾羽惜想了想，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拈出了三根金针。
　　“金针……沈家？”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暂时抑制住你的痛觉。试试吗？”顾羽惜问道。
　　“好。”少女答应得很干脆，“我叫苏暮泠，你呢？”
　　“顾羽惜。”

　　话音刚落，金针已经扎了下去。
　　“诶——好像真的行。”苏暮泠紧缩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来。“厉害！只是不知道，金针沈家居然也收外姓弟子了？”
　　顾羽惜缓缓抬眼，两人视线交错的一瞬间，彼此都愣了愣神。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吧。”顾羽惜淡淡道，移开了目光。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木，递给苏暮泠当作拐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在那座鹤辇里，留了点东西。”

　　与水牢一样，山神的洞府，也是一处天然溶洞，光线极为昏暗，一条狭窄的甬道向内蜿蜒，通向山腹中那处巨大的空腔。
　　空腔顶部倒吊着大大小小的石笋，水珠沿着石笋泫然垂落，滴在中央圆形的祭台上。
　　苏暮泠拄着拐杖，刚走到甬道尽头，一道白影就扑了上来。
　　她立刻侧身，躲开了攻击。

　　那人再次扑过来的时候，苏暮泠扬起匕首，眼疾手快地划破了他的咽喉。
　　但还没喘上一口气，第二个、第三个白袍人紧接着扑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她压在了下面。
　　“裴莫染！”苏暮泠高声喊道，“把‘山神’引到鹤辇那儿，然后点火！”
　　下一瞬间，她的视线就被白袍人所湮没了。
　　这些人的攻击力虽然不强，但棘手的是，他们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哪怕被她扎了好几刀，也还是孜孜不倦地发起进攻，这样下去，迟早被他们耗死！

　　裴莫染，看你的了……你有本事逞英雄救人，也要有本事活着出来啊……苏暮泠心中默念道。

　　“轰隆隆——”

　　***

　　“嘭——”
　　按苏暮泠说的，顾羽惜爬上一处空旷的岩顶，拉开了铁筒的引线。里面的东西宛如飞星般弹射升空，在空中炸开一团绚烂的烟光。
　　继而，惊雷炸响。

　　顾羽惜定了定神，察觉到那雷声应该是从山神洞府的方向传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
　　她略一迟疑，还是决定折回去看看。

　　“雷声”已经停了，甬道里安静得出奇。那几个抬轿子的白袍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已经死了。
　　不……他们早就该死了。
　　裴莫染冲出去救人的一瞬间，顾羽惜就毒倒了那几个白袍人。按理说，他们应该当场暴毙，不可能再爬起来伤人啊？

　　她蹲下身，仔细检视着其中的一具尸体，脖子上的刀口似乎是刚刚被苏暮泠划开的，皮肉外翻，却似乎并没有流多少血，就好像……肉摊上被切开的一块死肉。
　　顾羽惜心中一震，想起了义庄里景玉笙的那具尸身。尸身上的具体症状不太一样，但那种将死未死、似生非生的感觉却又很像……
　　莫非，他们也中了噬魂引？

　　“山神”脊骨上绽开的那朵妖异之花，没看错的话，也是地涌金莲吧？但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会梦见那张脸呢……
　　顾羽惜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中破土而出，混沌之中，她按了按太阳穴，回过神来。

　　扒拉开白袍人的尸体，苏暮泠倒在墙角，昏迷不醒，但气息尚未断绝。
　　顾羽惜继续朝深处走去，还没走近祭坛，便已经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像是……火药？印象中，炼丹炉旁边会有这样的气味。
　　洞中祭台附近，浓烟弥漫。

　　“裴莫染？”
　　顾羽惜试着呼唤了一声，但洞中无人应答，空余回音。
　　她略一迟疑，小心地往前又迈了一步。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烟雾里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她头皮发麻，连连后退，竟把那东西扯断了，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节触须……
　　但与之前张牙舞爪的诡异姿态不同，那断裂的触须此刻已经干枯了，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普通的树藤。

　　洞中烟雾渐渐消散，她终于能看清一点现场的情形。鹤辇被炸得粉碎，周围一片焦黑，洞顶的几根石笋掉了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祭台中央，那团诡异的触须几乎被烧成了焦炭。
　　再也分辨不出什么女人的脸和身体了。
　　她甚至开始疑心，那张诡异的人脸真的存在过吗？又或者只是深山瘴气引起的幻觉？

　　那名白袍白发的男祭司也不见了。
　　顾羽惜小心翼翼地绕着祭台走了半圈，终于，在石阶之下看到了裴莫染。
　　她应该是点燃鹤辇的瞬间，施展轻功跳到了祭台的对面，利用坚固的石台避开了致命的冲击。只是，好像还是伤得不轻。
　　黑暗中，裴莫染的衣襟里，似乎透出了隐隐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