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年代》天关客星

51、第 51 章

　　销售盯着她，足足有十秒钟，应该是在判断夏志琪的身份：买家？同行？还是找茬的？

　　夏志琪迎着她目光看了过去，两人对视数秒后，高个女孩用不甚肯定的语气问：“您约了哪位销售吗？”
　　把她当买房的了。

　　夏志琪道：“我约了夏总，他说上午会从北京过来。”
　　老板要来!

　　高个子迅速对矮个子说：“快去端杯水。”看样子想速速打发同事走。

　　矮个子岿然不动，对夏志琪笑道：“姐，等久了吧，快来这边坐，我把空调给您打开。”
　　两个人于无形中较上劲儿。

　　夏志琪明白，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最初谁约来的客户，成交就算在谁名下。
　　而上司约来的客人，接待者也有提成。

　　她端坐在原先的位子上岿然不动，两个销售连忙又是倒茶，又是端果盘。
　　高个子说：“文总待会就过来。”

　　矮个子纠正她道：“文总今天调休。”
　　夏志琪想，文总是谁？

　　不过为免露怯，她只是说：“除了文总，平常夏老板还和你们这边谁联络比较多？”
　　她想知道自己将要担任的行政总监，究竟是新设的职务，还是为了取代旧人而已。

　　如果是后者，她想看能不能把离职原因套出来。

　　矮个子抢着道：“咱们这里只有文总，他是全权负责长三角市场的总监，平常半个月休两天，但最近连轴太累了，所以才集中调休。”

　　电梯开开合合，有员工陆续走出来。
　　男女皆有，全穿着藏蓝色西服套装，年龄皆不大。

　　大概是文总没来，这帮人看着有些散漫。
　　他们走来走去，或是聊天，或是拨电话。

　　还有个行政专员，大家都喊她小蔡。
　　只见她跑来跑去，一会儿贴发票，又要发快递、打印、叫水，似乎每个人都能使唤她。

　　这时电梯门又开了，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他浓眉大眼，头发茂密，身材敦实，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曩，撑得衣服几乎要爆。

　　销售们看见他，有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摆正身体。
　　有人连忙站起来，也有人赶紧开溜。

　　夏志琪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夏老板。
　　他平常单线与文总联络，基层鲜有与之交流的机会。

　　所以大家见了才会有些不知所措。
　　见那人也盯着自己打量，夏志琪立即起身道：“夏总？我是夏志琪。”

　　那人点点头，此刻小蔡和高个女销售都同时跑过来，夏老板看眼小蔡，露出微妙的不悦，迅速把头转向高个子：“泡壶碧螺春放到文素林办公室，然后给他打电话让他别休假了。我要引荐新的战略合作伙伴，他再不回来我要骂人了！”

　　夏志琪想，中止对方的休假，就为了把自己介绍给文素林？

　　应该不是这样，自己这个行政总监，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战略合作伙伴。

　　矮个子女孩刚要离开，夏老板又叫住她，指着小蔡的背影，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文素林招来的行政怎么这么丑？来买房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请不起美女！”

　　声音不小，不仅足够小蔡听见，不少人都能听到。

　　女孩诚惶诚恐地说：“小蔡很勤快，打字又快，而且工资也不高，文总说合算。”
　　夏老板“哼”了一声，没再提这件事。

　　接下来，他亲自带着夏志琪来到本楼层的核心位置，只见那里摆着一张硕大的沙盘。

　　整个酒店项目，从海滩到园林绿化，到配套的康乐设施、商业街诸如此类，都被微缩成了迷你的世界。
　　在灯光的映射下，它们纤毫毕现地呈现在沙盘上。

　　夏老板好像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孩子，他双眼明显大放光彩，嘴角也不由翘了上来，指着沙盘里的园林对夏志琪喃喃道：“我直接在海南收购了很多名贵树种，有的都快绝种了，以后我老了，希望也能去那里养老度假。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

　　他的表情很诚恳，何况在她面前也没必要装腔作势。

　　夏志琪不由觉得，在夏老板的“宏图大业”中，确实是有些理想主义在里头的。

　　他望着沙盘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和那帮人不一样，他们都是赚快钱的，但我花了真金白银盖房子、买名贵绿植，我是真心想做精品酒店。

　　接下来他们才进了文素林的办公室喝杯茶。

　　夏老板看到里面的装潢，皱着眉头说：“连件像样的装饰都没有。文素林可他妈的太会替我省钱了。”

　　他摸了摸办公椅，看了看办公桌、书柜，包括墙上的字画，全程都皱着眉头，指着这些东西对夏志琪说：“我的酒店公寓都是卖给有点身份和身价的消费者，和这种人做买卖不能自降身价，更不能谄媚，要拿出点骨气和气度，甚至要端一点，否则和卖菜的有什么区别？”

　　夏志琪点头表示领会。

　　夏老板越说越气：“回头你告诉文素林，都给我换了、统统换了，我租了最好地段的办公室，他办公室却一股寒酸气，客人来了还以为我们是皮包公司！真丢我的脸。”

　　这位夏老板，真得很要面子。

　　办公室的装修，女员工的长相，都在他管辖范围内。
　　突然间，只见夏老板盯着自己打量。

　　夏志琪有些紧张：我哪里出问题了？
　　她打扮和以前酒店实习差不多，长发盘起，穿商务休闲装，坡跟鞋。

　　姑姑那只手提袋早还了，她自己买了个撑场面的牌子货。
　　今天为了显气色，来时特意涂了点口红。

　　他好像突然对她很感兴趣，随意聊了几句，比如她父母做什么的，在学校做过什么生意没有。
　　听了她的叙述，他很满意，一个劲儿说：“挺好，挺好。”

　　还说：“回头叫他们印个名片。”
　　很快的，夏老板又喊来矮个子女孩，叮嘱她道：“隔壁酒店的房间备好了吧？”

　　矮个子女孩毕恭毕敬：“您今天就能入住。”

　　夏老板摇摇头，指着夏志琪说：“我不住，明天你帮夏总办下手续，那是包给她的客房，必须和文素林一样的标准。”
　　看来面试已经通过。

　　交代完这件事，夏老板说：“走，我们去华文大酒店！”

　　夏志琪现在已不是客人了，连忙亲自打电话到出租车公司，让他们调度一辆车子十分钟后到楼下。
　　没多久，两个人就坐上了出租，打车钱也是夏志琪付的。

　　夏援朝在文化局也是做行政，陪领导出去吃饭、打车、买礼品，都是他付钞票然后报销，领导只要审批即可。
　　私企应该也差不多。

　　两人很快就步入华文酒店那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这是陆仕辉的地盘，当初何倩倩他帮忙才约到这里的粤香阁请客。
　　没想到时隔一年，她又来了。

　　夏老板一边走，一边对她说：“带你去见个人，他姓何，在东北那边开广告公司，是我们将来的合作伙伴，可以帮忙卖房。”

　　等他们来到九楼某间房门前，敲了几下门，出来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孩。
　　她认出了夏老板，立即请他们进屋，同时不忘大声说：“何总，夏老板来了。”

　　这人叫白雪，自称是何总的助理。
　　房间里跑出来一位高大的中年人，典型的北方口音。

　　两个男人见面后又是握手，又是大笑不已，简直像久未蒙面的老友。
　　后来夏志琪才知道这仅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白雪是个自来熟，拉着夏志琪就坐到了沙发上，“夏姐姐长”、“夏姐姐短”地寒暄不停，搞得她们也像失散多年的好姐妹。

　　何总非让夏老板喝自己带来的好茶，后者道：“我就坐一会儿，待会咱们下楼吃饭，我请客，这边的粤菜不错。”
　　“怎么能让你请，我来我来！”何总道。

　　夏老板诚恳地道：“老大哥，由你出马帮我卖房，今年春节我才能过个安生年。”、
　　何总对白雪使了个眼色，助理立即从拉杆箱里拿出几本册子，全是厚实的铜版纸。

　　既有简装的插页楼书，也有印刷精美的画册，拿在手里沉甸甸，份量很重。
　　夏志琪穿越前很少看杂志和画册，都是电子文档。

　　穿越后往常接触的印刷品，最多是课本、图书馆书籍，很少摸到印刷这么精美的纸质杂志。
　　手感确实不错，成本肯定也高。

　　只见何总捧着画册，亲自翻阅给夏老板看：“文案都是我亲自写的，照片是我们最好的摄影师拍的，进口机器印刷出来的，你看怎么样？”

　　夏老板戴上老花镜，不停地点头。
　　夏志琪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她不懂卖房，但知道分销商的职责是帮客户卖东西。
　　帮人卖东西嘛，甭管线上线下，最重要的就是铺路，是策划。
　　比如怎么卖，去哪里卖。

　　哪有逮着印刷品猛吹多精美，逮着文案说多传神的？
　　这本质上是广告公司的分内事儿，不是分销商关注的重点。
　　更不该是一个分销商老板在甲方面前强调的重点。

　　姓何的有点虚头巴脑。
　　几个人聊了会，何总看下手机，说：“那两个人已经到了，咱们下楼吧？”
　　夏老板欣然允诺，带头出门来到二楼粤香阁。

　　老远就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留长发，女的超短发，各个都身材修长、脊背挺直。

　　何总上前和双方招呼，转身对夏老板说：“这是我的左膀右臂啊，都给你派到这个项目上了！”
　　夏志琪打量这对中年哼哈二将，目测应该在35-40岁之间，听上去以后将是乙方委派在甲方常驻的那种，也是自己常来往的对象。

　　夏老板进包厢后，径直坐到主位上，服务员见状便把菜单毕恭毕敬送上。
　　他直接丢给夏志琪：“你来点，点些好的。”

　　办公室主任要干这种活。
　　她不能点太贵，也不能太便宜。

　　夏志琪努力回忆着上次在这里吃饭的经历，点了几个她觉得有特色价格又适中的菜肴。
　　服务员很快端了上来，夏志琪一一向客人们介绍：

　　“这个昆仑鲍甫是满汉全席里的一道名菜，用龙趸鱼皮烧的，这家餐厅处理得没有腥气，厚糯弹韧的口感介于花胶和海参之间。”
　　说完这个，她又指着每人面前的白汤，轻声道：“这个叫杏汁白菜煲猪肺汤，口感软滑，柔白滋润。”
　　蔬菜她则点了豉油皇煎酿青尖椒，以及很嫩的虾籽冬笋扒豆苗。

　　客人们吃得都很满意。

　　何总道：“你这个助理很会点菜，有水平。”

　　夏老板说：“她是我们海城分公司的行政总监。”
　　白雪忙道：“原来是大管家，来来来，我敬姐一杯酒。”

　　哼哈二将也顺势和夏志琪碰了一杯，之前都没怎么搭理她。
　　大概是知道了她的职务，白雪明显更热络了。

　　一会儿问她老家哪里的，说自己也去过开城，那里是文化古城。

　　她一个劲儿套话，比如“你对酒店这么熟，常来吗？”，“你和夏总是亲戚吗？”
　　夏志琪有时候假装没听懂，有时候不接茬，用“哼哈啊喔噫吁呼”打发。

　　过了一会儿，中年女将也找夏志琪敬酒，举杯说什么“有缘千里来相聚”。

　　中年男将则夸夏志琪：“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么年轻就积攒了销售经验。”

　　夏老板用貌似漫不经心地语调说：“她不懂销售，更没卖过房子，别把她夸晕了。”

　　这话一出，夏志琪明显能感到对面四个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不懂销售，他们就放心了。这是什么意思？

　　夏志琪突然间茅塞顿开——夏老板应该是让自己在今后的工作中监督这哼哈二将！

　　之所以强调她不懂，既是拿出诚意给他们看，表达不会派人掣肘。

　　更是为了他们放松警惕。

　　一切尽在不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