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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剧情篇]目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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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效博奔袭三日,终于到达渚国边境。
渚国境内多丘陵,路不好走,到京城渚州还需七八日。好在途中有驿站,他可以休息休息。
一想到过几日就可以见到老婆和儿子,他心里很是愉快,完全忘记了疲劳。
不知道他们此时在做何事。尹仓还在忙着处理政务吗?魏水是不是又在给宫里那个叫解炆的小姑娘写信?
刚进入城门,就被一个衣着低调的年轻男子拦住。那人自称是申一文的仆从,便把黄效博拉到墙角。
“黄大人,趁着才刚刚进城门,您快跑吧!”男人压低声音说。
“为何?”
“祈安王殁了!殿下也被软禁在宫里!”
黄效博听他讲完事情经过,哑着嗓子问:“你弄错了吧,怎会如此?”
“是陛下的意思。”男人说,“现在虽然没有下达对您的通缉令,但保不齐等您回去,就把您丢进保宫。您还是快跑,不要回国!”
黄效博只觉得头脑和四肢开始发热,手臂无力,颤抖不止。
他很想大叫,但又不想。愤怒和仇恨把他的内心搅得矛盾至极。
他站着沉思片刻,怒火吞噬了他悲痛又疲惫的内心。他没有说什么,跨上马,便要冲向都城。
男人拦在马前:“您不要去!要为殿下考虑啊!”
“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也杀!”黄效博愤怒地大喝,周围人都震惊地看着他。
男人坚决不让,眼睛紧闭,不敢看冲过来的马。
可是那马灵活地跃起,跨过男人,载着暴怒的主人冲向东方。
边关被黄效博扰乱,但睿贵人宫里却是一片祥和。
“干娘,爹和父亲怎么还不来接我啊?”魏水习惯性地晃着脚,把手中的绿豆饼分给解炆。
“跟贵人在这里不好吗?再过几日她就是睿嫔娘娘了,你不想看她晋升吗?”解炆也开始学着他晃脚。
“解炆,这不到呢,先别说。”田繎笑道,“魏水,他们有事出去了,你只能再多待几日了。”
“好吧……”魏水有些失望。
“好了,不许吃了,你们得让肚子休息一下,再去睡觉。”
照顾孩子们在偏殿睡下,田繎才愿开门给申立。
“大师姐,你怎么才开门啊?”申立钻进来,“快立冬了,好冷。”
田繎摸了摸他的手,发现还热着,便说:“谁叫你这么早就来门口等着,孩子们还在吃东西呢。”
“嘿嘿,你看,你不是想要金子吗?我把全国最好的金子都给你带来了。”申立把手中提着的木盒子放在田繎梳妆台上。
田繎打开一看,一盒子都是金子,手镯、耳环、戒指、簪子、发钗,应有尽有。
田繎探了探灵力,发现它们都只是普通金子,于是挑选了一对耳环,款式和她送给尹仓的那只很像。
“你帮我戴。”
申立笑嘻嘻地帮她戴上。
“好看,不愧是朕的睿贵人。”
田繎只哼了一声,便把耳环取下来了。
“为何不戴了?”申立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
“笨啊,都这么晚了,睡吧。”
田繎睡眠不好,申立一直都是先把她哄睡,自己才睡。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做了这么多亏心事,依旧睡得香甜。
可是田繎梦里,永远是无边的梦魇。
她不会忘记申立和费於对自己的每一句侮辱、每一个巴掌;不会忘记沈冠臣和白芹因为她不喜欢和小孩寻欢作乐而对她进行的排挤和忽视;不会忘记神殿里人们的冷漠和残忍。
更不会忘记申立为了登上王位,在费於的教唆下,挖去她的双眼,在她脖子上划开的致命的伤口。
她的父亲只是林城某县的县令,只是前朝没落贵族的后代。她出身低贱,却成为宠冠六宫的睿贵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为了闯出一条路,她到底踩在多少人的脊梁上。
为了离开枫州神殿,不得不把干儿子送给别人;为了复活她,怀珠自愿把性命献祭给异教的春神;为了让她进宫,已患绝症的邓薇薇选择从高台一跃而下;为了让申立的法力渐渐消失,她用自己的血下咒。
她的脚下,除了难得的天赋铺成的小路,只剩亲友的鲜血。
所以她不能退缩,当然也不想退缩。
她在等待,等待修为大成的那一日,等待她成为天下第一的那一日。
那一日必定是申立的死期。
如她所愿,那一日来得很快。
又过了两日,便是田繎的晋升典礼。
宫里的所有人都为她快速封嫔感到惊奇,不过考虑到皇帝是个疯子,也就可以理解了。
接受完后宫姐姐妹妹们的祝贺、清点完申立送她的礼物、把孩子们暂时送到喜欢孩子的淑妃娘娘那里以后,田繎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的礼服,坐在床榻上,等待申立再次叩响她的房门。
她突然感到手指变得肿胀,失去了知觉。这种奇妙的感觉逐渐蔓延上来,遍及全身。
等到肿胀感到达头部时,她感到头颅里的血变得很热,而眉心尤其烫。
她知道,时候到了。
申立今晚来得很早,穿得很华丽。
“怎么样?睿嫔?”申立在田繎面前转了个圈,展示他命令绣娘赶制的衣服。
“好看。”田繎并不吝惜夸赞。
“孩子们呢?”
“送去淑妃那里了。”
“哦,是怕打扰我们啊……”申立从身后抱住正在卸妆的田繎,冕旒扫在田繎侧脸,“睿嫔,你这么喜欢孩子,不如我们生一个?”
“滚蛋。”田繎红着脸,把身上透着诅咒带来的芳香的皇帝推开。
申立还是很有兴致,田繎只能亲手为他脱去龙袍和冠冕。
申立心情大好,一直在笑。
田繎却没有笑。
她的双手抓住申立洁白的里衣的衣领,用力攥紧,一推,申立便向后倒去。
申立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再睁眼时竟然发现自己和一袭红衣、满头黄金发饰的田繎在渚州神殿里。
而自己,正躺在一座陌生的祭台上。
田繎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匕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冷冷的。
申立大惊,正要起身,就被田繎用法力锁住。
“田繎!你还会法术?你、你快放开我!”
“放开你?陛下,你早该死了。”田繎冷笑,用冰凉的手触碰申立的脸庞。
“不、不,田繎,你想要什么?你想成为皇后吗?或者去当丞相?还是在神殿里当大祭司?我都可以满足你,都可以的!”
田繎还是笑,她的纤纤玉指抚摸过申立的脖颈。
“田繎!你不要杀我!不要伤害我!我还可以为你废掉后宫所有人!大不了让你当皇帝!”
“不,申立,我什么也不要。”田繎道,“你欠我的,永远还不清。”
申立彻底放弃求饶了。他用力挣扎未果,便把法力运送到手上,希望能攻击田繎。
可是没用任何一丝法力进入他的手。
申立侧头看着自己被固定住的手,眼睛里满是惊愕。
“不要挣扎了,你的法力早就被我用诅咒抽走了。”田繎很冷静。
“田繎!我究竟做了何事,才会让你如此痛恨?”
“申立,你和费於做的恶事,还不够多吗?”田繎竟然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笑,“你们凌虐同窗,不仅伤害我,还让邓薇薇受重伤,得了不治之症!”
申立很错愕,但脸上满是愤怒。
“你们给我的每一句辱骂,每一个耳光,我都没有忘记!你竟然还想目祭我!”
“目祭?你的眼睛回来了,而且又没死!要不是费於教我目祭,我就当不上皇帝了,你也不会是嫔妃!享受不了荣华富贵!”申立愤怒得满脸通红,声音几乎把整座神殿掀翻。
“田繎,你等着,我就不信没人发现我们在这里。来人啊!救驾!快来人!”申立大喊起来。
“别喊了,我已经设置了禁制,声音传不出去。申立,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的修为精进了不少吗?”
“你不是杀了邓薇薇吗?”
“不许提邓薇薇!”田繎的情绪终于失控了,“要不是你们,她现在还好好活着!”
“贱人,你对我和费於的指控,只是你一个人臆想出来的罢了。”申立冷笑,“朕现在才发现,朕的睿嫔,真是个疯子。”
“睿嫔”两个字狠狠刺进田繎的心。
她应该是神殿的祭司,是渚神忠诚的奴仆,而不是一个昏君的小妾。
“你该上路了。”田繎的声音变小了,也变哑了。
申立放弃了挣扎,眼眶里盈满泪水:“朕早就知道你有复仇的心,但是赌你不会下手。睿嫔,朕,错了吗?”
她没有再听申立的话,只是把匕首拔出刀鞘,干净利落地划开申立的喉咙。
就像他当时杀自己那样。
趁着申立没断气,她迅速挖出他的双眼,虔诚地捧高,熟练地说出祝神的话,然后用法术让它们融化成血水。
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白皙的双手流了下来,消失在袖口中。田繎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手腕流到小臂,从手肘流到大臂,最终干涸在她的衣袖中。
像一条红丝绒绶带,庄重地为她加冕,祝贺她成为她最想成为的真正的祭司。
只不过这次是异教春神的祭司。
春神想要一双眼睛作为酬谢,那么田繎就献给他。
申立的鲜血流了一整个祭台,月光为它们带来冰冷的生命力,它们跃动着,想从祭台上跳起。
田繎心中一痛,泪水奔涌而出,一滴滴砸在祭台上。她俯下身,为申立献上她的初吻。
到了最后,田繎才发现,她恨他,因为她爱他。
可是她以为自己不爱他,而他以为自己爱上了她。
田繎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她转身,走向沈冠臣的别院。
沈冠臣早年为了挽救身负重伤的爱人白芹的生命,用“质”产生的金子为他续命。而现今失去了白芹,“质”便要她还债。
由于“质”的诅咒无法解除,孟春来也放弃了对她的治疗。
她已经快死了,身体的每一寸都疼痛不已,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你来了。”沈冠臣听到门开的声音。
“你快死了。”田繎尽管满脸眼泪,还是很冷静。
沈冠臣冷笑:“你高兴了。”
田繎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她身边。
“我活不过今晚了,你来送我最后一程?”沈冠臣眉头紧皱,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说话,“你一身的血,杀了人?”
“杀了申立。”
沈冠臣很是吃惊,眼睛里的光一闪而过。
“你这个疯女人,有福不享。”
“总比你没福可享好。”
“咳咳咳……我们师徒俩斗嘴有意思吗?不如,你杀了我,也算好事一桩。”
帮你解脱吗?那算恶事。
“你是我的恩师,我不能杀你。”
“田繎,快动手。”
田繎起身要走。
“田繎,别逼我求你!”
田繎向门走去。
“睿嫔娘娘!求求你了!”
一路货色。田繎想。
“求你!田繎!回来!”沈冠臣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田繎离开了,用了法术,离开了生养她的地方。
她穿着最喜欢的红衣,在山野里奔跑。她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
冷风拂在她脸上,像削去她污浊的刀子。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像水在洗刷她白瓷般的脸上的血。
她的双眼开始发白,逐渐变得像月光一样白,变得像冷风一样冷。
她跌倒了。
等复明,眼前竟然是怀珠的脸。
“你好啊,田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