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世之音》流粒

23、番外1

　　暖暖的，却又痒痒的。
　　我睁不开眼，只感觉自己身上湿润又紧绷。我的头痒极了，拼命地向上拱去，终于得以见到刺眼的光。同时还有巨大的湿气，粗糙的摩擦，和冗杂的声音。
　　我睁开眼，慢慢看清这个世界，我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眼里慢慢描绘出她的轮廓。她是谁？粉色的纱衣，还有那张脸……未等我看清，暴雨便泼在了我的脸上。
　　“哎呀小姐，樱花枝的小芽会被浇死的呀！”一个急冲冲的声音打断了这场暴雨。我甩干净脸上的水，终于得以看清世界。
　　“我没有浇很多呀，这地太干了，我只想让它长得好看一些……”眼前的少女嘟起了嘴，起身想走。旁边衣着朴素的姐姐拦住了她。“小姐！还没到时间呢，这是您私自溜去占星界的惩罚，我们把整个院子的水都浇完再走好不好？”
　　那个少女被半哄着，浇灌了整个院子。我这才看到，院落里百花齐放，山石错落有致，而我是大树下的一株苗，至于是什么，尚未可知。
　　是夜，我开始拼命呼吸，享受着破土而出的愉悦。忽然，我感受到身边有着一股凉意，是危险，还是？
　　冰冷的鳞片擦过我的身体，它缠着我身边的树，爬上一圈又一圈，缠上枝丫时，它居然化成了人形！眉眼间，竟然和早晨看见的少女有些相似。

　　“渡少爷，你怎么又一个人来这里了？”走廊里走来一个奴仆，看见在树上的少女很是吃惊。“你别管了，我已经上了一天学，可太累了。就想一个人静静，父亲问起来，大可直说。”
　　“哼，你父亲才不得管这些闲事。你不在房中，惩罚的是你的仆人。堂堂古樱家的大少爷，厌学又贪玩，说出去可丢大脸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走来，步子轻盈。我看着，却很是亲切。
　　那少年匆忙从树下跳下，崴了脚也保持着礼仪。“见，见过母亲大人。”“渡，你很快就十五岁，将会去占星界，向那位天才占星师学习如何建立和维护结界，以接过你父亲守护古樱圣庙的职责。莫再贪玩，切记切记。”说罢那位夫人转身离开，却又停步。“扭伤了便去找小医女，别自己扛。”
　　原来是古樱圣地族长之子，古樱渡。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伸展出纤长的身姿，成为能享受风吹日晒的强壮的小树干。小时候常常被罚来打理庭院的少女，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来这个叫做‘境’的落花庭院，也完全出自于本心。她的仆人也不再胆战心惊地担心自己的小姐因为偷玩而被惩罚，取而代之的是下人们的闲言碎语，“沐小姐的灵力天赋比渡少爷的更好，古樱圣地的守护者，会换人吗？”
　　而故事的主人公们，对这种事情并不很在意。渡少爷常常在庭院里摘一些花给沐小姐编制花环，两兄妹的感情日渐升温。
　　直到渡少爷的心疾打破了这层关系。
　　没有了继承的能力，渡少爷成了古樱圣地不可言说的禁忌。他终日在这庭院里郁郁寡欢，想着下次该给妹妹送去哪种新鲜的头花样式；沐小姐被剥夺了玩乐的时光，迅速地接过了继承的担子，和渡少爷相见的机会成了奢望。
　　责任，让两人的感情越走越远。
　　直到有一天，老爷和夫人终于发现，渡少爷不见了。所有的仆人因为看管不利被发落，‘境’因为无人搭理很快成了荒地。
　　在我奄奄一息之际，身边的杂草被砍掉，终得看见久违的阳光。我睁开虚弱的眼睛，出现的是盛装出席的沐小姐。“将这里所有的灵物，转去樱花池塘。”
　　啊，得救了。
　　只是‘境’里的伙伴，能被救回来的屈指可数。我和一颗古樱树占据了樱花池塘好大的面积。池塘边是一个简单的庙宇，比起少女的闲情，这里更像是备战的哨塔，与沐小姐的身份格格不入。很快我就看出，这是古樱圣地的入口结界。
　　原来，沐小姐已经成为了古樱圣庙的守护者。

　　千日生长，我也有了一些灵性。一日，结界微微颤抖，我感应到有人来了。
　　只是，外面的人，会是谁呢？
　　一个少年轻而易举地破了结界，即便带着抹额，我也能看见他额头上散发出的星甸标记。占星界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占星界的人，来这里做什么？”沐小姐从门里快速走过水廊，挡在少年面前。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沐小姐对少年使出了【定】术。这身手，古樱圣地没几个人做得到。
　　可那少年，竟轻轻伸出手，便将沐小姐的咒术化解，他拉过沐小姐转个了圈，便全身而退。他伸出手作揖，“占星界，星落家，玦。今日一见，古樱家的守护人，果真名不虚传。”
　　星落家族是占星界历任王储的辅助者，权利大到甚至可以决定下任王储的人选。没有占星师，就没有现在的星落刹古国。我记得，渡少爷当年，本应该在十五岁时，前往占星界向一位天才占星师拜师学艺。难道，就是这位？
　　“直说吧，造访古樱部落，所为何事。”

　　“浮界、占星界和人间已成三足鼎立之势，散落在边境的部落们，虽然掌握了强大的力量，却并不归属于哪一方。我此次前来，不仅是想拜访当前古樱圣地的守护者，更想带来投诚的诚意。”
　　“其他部落便罢，古樱部落是上古时期流传至今的三大古老部落之一，掌握着人间生灵流转的灵力。本来便可不为浮界和占星界所用，您这算盘，打得可真响。”沐小姐不可否置，玦公子却笑了，掏出一块鳞片。
　　“这不是交易。古樱沐小姐，你没得选。”
　　我认得，那是渡少爷化形时，会发光的银色鳞片。
　　沐小姐蹭地起身，“你把他怎么了？！”刀光剑影间，始终不及玦公子的要害。“稍安勿躁，他很好，并且已经在浮界修炼。很快，他会接到前往人间的任务，那时，就是你们的团聚之日。”
　　此后，玦公子多次来访，沐小姐虽恼怒，却也得知若是他想，没有进不来的地方。一来二去，沐小姐和玦公子便已相熟，沐小姐阴差阳错成了向玦公子请教的人，而玦公子，想收复古樱部落的决心，却已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我很快便到了准备开花的冬眠期，再等我醒来。沐小姐和玦公子已在仙牙礁的樱花树下定了终身。只是这段佳话，很快传到了老首长的耳中。

　　没了儿子，女儿与星落家儿子身份差距太大，古樱部落岌岌可危。沐小姐不愿意放弃玦公子，希望父母能等到渡少爷回到古樱部落接任，便放她离开。二老拗不过女儿，便答应了。只是古樱圣庙守护者想要私奔的谣言，传遍了整个部落。不久，蠢蠢欲动的人们便开始试探古樱圣庙。
　　一把火，烧了我们这些走不得说不得的生灵。吃痛的我只看见大火中有一人在奋勇血战，他将对手层层击退，护着没有还手能力的沐小姐。是的，沐小姐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她已经无法承担守护的职责。这一战后，古樱部落再也无法服从占星界，它成了独立在占星界和人间结界中的，被放弃的部落。
　　此后，占星界再无人提起古樱部落。老首长用尽全身的力气筑起隐藏的结界。此后，古樱部落与世无争，再也无法出去，也不可进入。
　　我开满了满身的花，却无人欣赏，直到纷纷散落。
　　又一年结果，古樱圣庙的结界被打开了。
　　来人成熟坚毅，却仍是熟悉的样子。是他，渡少爷回来了。
　　只是，他带来的，是沐小姐的尸体。

　　我头好疼，像被连根拔起一般疼。待我回过神来，整个仙牙礁已经被咒术移走，到了一个叫藤阁的地方。这里有两个小姑娘，一个不喜于色，一个活蹦乱跳，而站在她们身后的，是我好久没有见过的故人。
　　是跟沐小姐在守卫战中一同不知所终的仆人，可奈。

　　在她的故事里，沐小姐没有背叛部落，她遭到了族人的暗算，危难之际召唤了玦公子。此刻的玦公子刚刚成为星落刹古国的占星师，位高权重，不可一世，众多事物等着处理，但他还是千里迢迢赶来了古樱部落，为了保住沐小姐的性命，他对古樱部落的族人动了手，因此，占星界和古樱部落便有了血债，沐小姐也再也回不去古樱部落。她带着奄奄一息的沐小姐，在玦公子安排的住处藤阁里诞下一名女婴。
　　此时传到了占星界，玦公子的声誉大受其害，朝中传出了罢免的声音，而玦公子却用强大的占星力整治了那些多嘴多舌的家族。六年间，谁人都知星落家的天才占星师不仅能力强大，用情专一，他的妻子不允许是占星界之外的人，便就不娶，只与自己喜欢的女子相守一生。
　　但好景不长，古樱部落的结界，随着老首长的离世，变得岌岌可危。

　　玦公子找到了从浮界结束修习的渡少爷，他希望渡少爷能回到古樱部落，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渡少爷却告诉了玦公子一个惊天噩耗。
　　“我和沐，自小便被下了【回】咒，作为古樱圣庙的守护者，不得离开部落。她用尽全力离开，又生下两个孩子，她的力气，已经到了极限。”
　　玦公子赶回住处，两个女儿沉睡着，而沐小姐的灵气已然飘散。突如其来的离别，让玦公子一度丧颓，他拉着渡少爷一点点地了解沐小姐的过去，听着他从未听过的有趣故事。
　　很快，渡少爷带沐小姐落叶归根的时候到了。
　　在渡少爷带回沐小姐的肉身之时，玦公子用尽了全力，在藤阁里召唤了两人初相见的仙牙礁，将沐小姐的头发和玦公子的玉如意埋在了我的脚下，这个地方，叫做桃源之境。
　　我听可奈讲完了全部的故事，发现仙牙礁也与古樱部落断了联系，便在这个叫藤阁的地方逐渐住下。玦公子常常看着我，流露出少见的温情，直到我看见湖里的倒影，才发现我已愈发长得像沐小姐的身姿。
　　我本以为，这会是永远。

　　我结果了，很疼很疼，果子掉到树下时，是清脆一声，像是，玉镯。
　　原来，上天待我不薄，我终将还是回到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所在的藤阁。门被打开，进来的是祭星大人和她的副左司。
　　“缘溪，你长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