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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撑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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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宿爬起来,若无其事道:“没怎么。”
“和方辞有关?”
林宿没回答,低着头摆弄棋子,避重就轻:“没,我们两个一直都挺好的。”
方启良道:“再不说实话,我可就让人送你回去了。”
林宿:“……”
他垂头丧气,脑袋恨不得低到棋盘上,以至于方启良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对不起爷爷,我不该说谎。”
头顶忽然被人揉了两下,林宿诧然抬头,杨令和慈爱地看着他:“不用搭理这糟老头子,不想说就不说,奶奶给你撑腰。”
林宿很牵强地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
方启良年轻时候参军上过战场,前两年才从一线退下来,杨令和更是一个人撑起了方家产业,两人年轻时候杀伐果断,都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主,就算这几年开始修身养性,性格也不见得会温和多少。
林宿不敢和他们说自己的事,如果他们两个像爸妈一样觉得他心术不正,那他一定会过得比现在还窒息。
偏偏方启良没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有问题就得解决问题,逃避有什么用,你看他现在都什么样了,是你撑腰就能管用的么。”
杨令和叹气:“他们年轻人的事,你一个老头子懂什么,别瞎掺和。”
“我是不懂。”方启良冷哼,“但我也知道,咱们家有三十年没人跪过祠堂了。”
提到祠堂,林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我什么都没做。”
“就怕你爸不这么想。”方启良慢条斯理地道,“我让人去查过,但什么都没查到,你爸有意隐瞒消息,必然是件大事,偏偏那个时候你一直都在学校,确实什么都没做。”
“都过去几个月了,我以为再大的误会也该解决了,可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不是误会。”林宿低声说,“是我不好。”
方启良问:“那你说说你是哪里不好,让我也听听。”
杨令和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拉林宿:“别听他的,走,跟奶奶去看电视。”
林宿却没动,狠狠心,道:“因为我不喜欢方辞,很不喜欢。”
“还有呢?”
“还有……”林宿神情狼狈,顶着方启良的目光,像是犯人一样如实招来,“我嫉妒他,也恨他,有他在,我总会觉得我特别差劲。”
“继续说。”
还要说什么?方启良目光如炬,林宿被他看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只能袒露自己所有不堪龌龊的心思,“我恨他,恨到他就算死也不解气,他凭什么处处都比我好,谁都喜欢他,明明我也不差,可是有他在,就显得我一无是处。”
“所以你做了什么?”
林宿无力地辩解着,“我爸整天派人监视我,我跟同学说句话都不行,手机电脑也都被他拿走了,我能做什么?”
“之前呢?你干了什么?”
“之前我也什么都没干。”林宿自嘲,“讨厌方辞这件事在我爸妈眼里就已经是罪大恶极了,我再干点什么,他们岂不是要把我赶出家门。”
留意到方启良探究的眼神,林宿声音渐低,底气不足地小声辩解:“对不起,我不是好孩子,可我真的不会做不好的事,我会听话的,爷爷奶奶,可不可以别把我送回去。”
见他这样,杨令和心疼得不行,一把将林宿搂在怀里:“谁说你不是好孩子的,乖宝儿不难受,不想回去就不回,谁来都没用,奶奶给你撑腰。”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听他说了这些之后,没有露出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林宿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审判的准备,听她这么说,反而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手足无措:“可、可他们没说错,是我心术不正,一直嫉妒方辞,我改不掉,甚至变本加厉。”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吗。”方启良悠然道,“正所谓古人论心不论迹,今人论迹不论心,你既然问心无愧,就别管别人怎么说。”
“可爸妈不是别人。”林宿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棋盘上,“我真的很差劲。”
“你爸说的就全对啦?”杨令和拿着手帕给他擦眼泪,“我们两个比他还多活几十年呢,他再对能越过我们两个去?”
林宿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知道他已经自暴自弃、放任自己变成一滩烂泥的时候,他的爷爷奶奶把他从泥里挖出来洗干净,说他不差劲,还是好孩子。
他没有爸妈说的那么无药可救。
他愣愣地看着两位老人,泪珠要落不落地挂在睫毛上,看起来凄惨又可怜。
方启良看得直叹气,“我当初就说把方辞送走,他们两个非说没事,现在可好,闹成这样。”
听他这么说,林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认错:“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讨厌方辞,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方启良杨令和:“……”
这孩子,快被磋磨傻了。
方启良无奈:“方宿,你又不是圣人,你因为方辞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嫉恨方辞也是情理之中,你爸妈要你们两个和平相处是他们偏心,你不用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林宿眼眶红着,“可他们……是我爸妈。”
“孩子,有些人注定六亲缘浅,不然你也不会养在别人家里十八年,”杨令和声音很轻地说,“你跟他既没有父子的缘分,也生不出父子的情分,就别为难自己了。”
方启良点头:“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手背能一样吗?就像我,最疼的就是你小姑姑,就这么一个丫头,我疼得像眼珠子似的,什么好的都恨不得捧到她跟前去。”
“我最疼的就是你爸,年轻那会儿你爷爷在战场,活了今天没明天,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偏偏就你爸愿意跟我去公司,不知道帮了我多少,可以说没他盛华就不可能有今天。”
“我们两个尚且如此,何况你从小就没养在你爸妈身边呢。”杨令和叹息着,“咱们这样的人家,钱权都容易,真心实意才难得。”
林宿沉默着,眼泪无声地往下落。
他何尝不知道,方天河之所以留着他,全靠那一点血缘维系,他一直不愿意去深想,可真被人点明,他才发现其实也就这么回事。
他太渴望一个父母双全、和谐美满的家庭,拼命想融入进去,全然忘了他和他们本就不是一家人。
没有多年感情,也没有相同的三观,他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杨令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方启良一起离开棋室,让他自己冷静。
“天河做到这个地步,应该不会是方宿说的这么简单。”走到别处,方启良才缓声道,“就是不知道方辞在美国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让人再去查查。”
“真是天河偏心也就算了,”杨令和,“就怕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安分。”
她凉声道,“等我查出来……”
*
“还是查不到,方董,对面的防火墙级别太高。”一个程序员拿着林宿的电脑,硬着头皮和方天河汇报,“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防守,我们突破不了。”
方天河道:“那就外聘,不管用什么办法,都给我把后面的人揪出来。”
方辞阴阳怪气:“都这么多天了还没个结果,对面还挺厉害的。”
程序员脸上挂着商业化的微笑,对方辞的话置若罔闻。
“盛华对互联网涉及不多,怪不到他们头上。”方天河挥手示意程序员离开,眉头紧锁,“对方应该是有备而来,就是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他问方辞:“你问过林芸了吗?”
方辞两手一摊:“我问了啊,她说我亲爸死了,宿哥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我再多问一点她就激动,我哪儿敢继续问。”
“这都二十年了,只怕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方天河按着额角,看起来头疼不已,“林宿那边还是派人守着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唐姝点头说了声好,又犹豫着道,“两次都是冲着方辞去的,小宿应该不会有事,何况老爷子已经很不满了,要是让他知道,只怕不好交代。”
“我跟他解释。”方天河道,“本来就敌暗我明,他不会说什么的。”
“林宿那边呢?”唐姝质问,“我们不查清楚就冤枉他,他这几个月受的委屈算什么?如果不是发现了他电脑里的病毒,他还得吃多少苦?”
“他承认那么快,连解释都不解释一下,”方天河被她看得心虚,“我当时在气头上,就没想那么多。”
唐姝拿起手边的包就砸了过去,冷声道:“这件事解决不好,我们两个就离婚,方辞归你,我带林宿走。”
方辞:“……不是,妈,我也是受害者啊,都怪我爸说的那么信誓旦旦的,我也跟你行吗?我绝对和宿哥好好相处不惹他生气。”
话没说完,又被唐姝砸了个抱枕:“你闭嘴。”
“……等查清楚,我一定好好解释给他道歉。”方天河赶忙道,“他俩生日也快到了,我让人去准备。”
唐姝把包从他怀里抢回来:“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她踩着恨天高噔噔噔地离开,一个人驱车回了方家老宅,可惜扑了个空,林宿已经回了学校。
杨令和皮笑肉不笑,“放心,小宿在我们这儿受不到委屈,我们两个老家伙就算半截身子入土,养一个半大孩子还是养得动的。”
唐姝讪讪:“妈,是我偏听偏信,可林宿是我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他?”
“这话你还是留着给方宿说吧。”杨令和端茶送客,“他要是听不进去,那你也别说什么,说白了,方宿才是我亲孙,你们再不满意,我和老爷子也会把他放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