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暮色》高低整上

15、姜云来的信 15

　　给未知的朋友：
　　“姜云来是吧？”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拦住了我。
　　之所以称之为男人，是因为他身上被社会侵染的气息实在太浓，神色也不像个学生。
　　“有什么事吗？”我并不认识他，直觉他不像个好人，不由抓紧了书包带子。
　　“我是赵敬东，”他猛吸几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碾了碾：“你和乐乐玩得好，能不能帮我带个话。”
　　他身上烟味儿很大，熏得我直皱鼻子，开始想念林有川身上清清爽爽的气息，甚至觉得姜云去的臭衣服都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你怎么不直接找她？”说完我反应过来不对，沈乐乐早就和这帮人掰了，掰完我俩才总凑到一起玩，他怎么知道我和沈乐乐玩得好？
　　他跟踪沈乐乐！
　　他苦恼地说：“她把我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出学校就见不到人影儿，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活该，我心想，沈乐乐能看上他才有鬼。
　　“那你说吧，下次我见到她的时候会告诉她。”我看了眼表，林有川也快买完东西出来了。
　　“你告诉乐乐，”赵敬东说，“只要她愿意，别说王鹭，我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我的妻子孩子。”
　　我：“……”
　　搞了半天他还有家庭，短发女是喜欢他什么啊？
　　还是那句话，沈乐乐要能看上他，我从此不姓姜。
　　我装作不经意地向街边看去，林有川拎着好几袋小吃，从对面的小店里出来，唐小朝和孟平走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在抢一包糖炒板栗。
　　他拧起眉毛看赵敬东，漆黑的瞳孔满是防备和警惕。
　　我用眼神示意林有川先不要过来，万幸，他看懂了。
　　敌我双方人数差距悬殊，我打量了一圈儿赵敬东的小身板，断定他连唐小朝都不一定打得过。
　　难怪他只能在学校附近转悠，不敢找上沈乐乐家，沈乐乐爸妈可都不是好惹的。
　　赵敬东还在原地故作深情，我恶心得不行，思考了会儿说：“这个内容我实在不方便转述，我还是带你去找她吧。”
　　赵敬东不疑有他，跟着我往小胡同深处走，我余光瞥见林有川他们几个不远不近地跟着，心里大石落了地。
　　终于寻到无人的监控死角，我转身示意林有川可以揍他了。
　　林有川得到信号，也不问原因，拎起书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赵敬东。
　　别人的书包我不太清楚，林有川的书包是我帮他装的，有全套教科书和习题册，那重量，啧，不太敢想。
　　孟平想都不想，林有川动手他就跟着动手，俩人配合默契，下手快狠准，很快就给赵敬东砸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骗我？”他趴在地上，不敢置信地问：“乐乐呢？”
　　就这智商还想找漂亮女高中生搞外遇，我由衷地为他妻子感到不值。没人理他，孟平往他身上狠狠踢了几脚。
　　唐小朝这人吧，啥都好，就是慢半拍，在一片混乱中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打架，迟钝地补了几脚。
　　我走近几步，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对他说：“别再跟着我和沈乐乐了。”
　　“不然，”我指着身后的几个人，“我就叫更多人打你，打到你公司，打到你家里。”
　　几样小食被林有川保护得很好，一点儿没撒，他揍完赵敬东气都没喘，淡定地递给我一包鱼丸，嘱咐道：“小心烫。”
　　他的侧脸利落干净，特有的气息和食物的香气冲淡了烟味儿，我心里舒服了很多，往他旁边凑近了些。
　　唐小朝捏住我的两腮，强行把我的头转向他。
　　“你干嘛？”我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问。
　　“红枣味儿的，”他不答，往我手里塞了一大纸袋瓜子，“没事多嗑嗑。”
　　行吧，这包瓜子还挺好吃的。可实在很多，我嗑了三天也没嗑完，最后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唐小朝知道以后，又送我好几包，哼了两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不说。”
　　后来这几包也不见了，我疑心姜云去，去问他。他抓着一叠子卡片正准备出门玩，大喊大叫道：“我才不爱吃瓜子，难嗑得很！”
　　我还挺喜欢吃的，瓜子是用普通的牛皮纸袋包起来的，也不知道唐小朝在哪儿买的。
　　我有点郁闷，遍寻不获后也不好意思再管唐小朝要。算了，就当养了只看不见的小松鼠，把我的瓜子都叼走了吧。
　　等姜云去跑出院子，我妈放下手里的衣服，上楼敲我的房门。
　　“妈妈，你进来吧，不用敲门。”我吸拉着拖鞋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
　　“来来，”我妈妈把她的手机给我，语气淡然，非常直接地说：“你看看。”
　　银行交易记录赫然在目，最新的一笔入账是两个小时前，交易对象是姜云去他爸，姜怀江。
　　他给我妈妈转了三百万。
　　这是怎么个意思？他给姜云去的老婆本终于攒够了？
　　妈妈又给我看姜怀江给她发的消息，大意是他投资赚了一笔钱，这钱完全独立于他现在的家庭，先给我们娘仨当生活费，其中包括了姜云去的老婆本。
　　我问我妈妈怎么看，她皱着眉挥舞着鸡毛掸子，那架势像是姜怀江就在眼前，要好好揍上一顿：“不收感觉便宜他了，收着又不安心。”
　　“妈妈，你就放宽心收着吧，”姜怀江还算有点良心，我想了想，“这么多年了，你也歇歇。”
　　这么多年，我妈妈从一朵柔弱小白花变成如今的霸王花，其间种种苦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
　　我妈妈被耽误的青春，可不止值三百万。
　　妈妈也想开了，高高兴兴地发面，说明天蒸包子吃。
　　“对了，明天你记着给邻居送点儿，”我妈哗哗往面粉里倒酵母，嘱咐我：“小唐前几天送来好大一袋炒瓜子，得谢谢人家。”
　　天啊，唐小朝是在搞批发吗？
　　热气腾腾的包子拿在手里蒸得我直冒汗，我在同样热气腾腾的气温里，顶着烈日按唐小朝家的门铃。
　　他父母没在家，他看见是我，很快开门冲我跑过来，神采飞扬地喊：“姜云来！”
　　“我妈蒸的包子。”我没进院子，小心避开门槛，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盆。
　　“又有口福了，”唐小朝赶紧接了过去，“替我谢谢阿姨。”
　　我忍了又忍，还是问他：“你怎么送了我家这么多瓜子啊？”
　　唐小朝神秘一笑，引着我到他家后院，说一观便知。
　　好大一片向日葵，我被这规模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如此热烈的夏季，向日葵开得正好，像是有火在烧。
　　“很漂亮。”我笑了笑，接过唐小朝折下的花，心想可惜了这一盘大瓜子，就这么夭折在摇篮里了。
　　“下周三开始咱们得上晚自习了，”唐小朝捧着包子如获至宝地啃，神神秘秘地问我：“你知道吗？”
　　看来孟平的小道消息还挺准，我点点头。
　　“那你还要在南区那边儿住吗？”唐小朝说，“那回家也太晚了，不安全。”
　　“北区这边离得也不近，”我摸摸向日葵的花瓣，丝绸般的触感让人心情好起来，“都差不多的，住南区能少走几步。”
　　唐小朝挤眉弄眼道：“住北区都不用走的，我可以骑车载你回家啊！”
　　我看着小院里壮烈牺牲，至今仍惨不瞑目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
　　唐小朝的自行车还是姜云去教的，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总在我们这一片儿练车，摔得七荤八素还要爬起来骑。
　　这种精神我很敬佩，但我不想以身殉道。
　　珍爱生命，远离唐小朝。
　　林有川发消息给我，也提起这件事，说他发现有个公交站点离我家更近，走四五分钟就到了。
　　我知道那个公交站，282路的始发站，与245路相对而行，像两个半圆围绕着这个城市，也经过我们的学校。
　　我扔下手机躺回床上，水瓶里的向日葵依旧鲜艳，只不过脑袋调了一个个儿，倔强地贴在窗边望太阳。
　　我看了一会儿，把它转过来对着我。
　　手机嗡嗡振动着，还是林有川的消息。
　　-晚上什么时候走？
　　我想了想，很快敲定了时间。
　　-五点吧。
　　妈妈拎了好多包子和水果给我，让我带过去放冰箱里慢慢吃。姜云去一把接过袋子，对他来说有点儿沉，我想去拿，却被他躲开了。
　　“等没晚自习了，就来这边住吧？”她有些犹豫地询问我的意见，“妈妈也方便照顾你，不然总是惦记着。”
　　妈妈眼里的担忧满得快要溢出来，我看了看负重前行满头大汗的姜云去，点了点头。
　　“晚自习结束就期末考试了，考完我就回来，”我向妈妈和弟弟承诺，“到时候南区的房子就退了吧。”
　　姜云去甩着袋子跑在前面欢呼，我喊他：“慢点跑！别摔了！”
　　他扭头冲我做鬼脸，把他的自行车推出来骑，袋子在车把上挂得很稳。
　　妈妈目送我们走远，我使劲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吧。
　　我走的有点慢，姜云去就慢慢骑着车在我身边转圈，他一门心思，骑车就只看前面的路，不看两边，被右边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摁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