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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林有川的信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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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绿皮小邮筒:
我一张张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有很多张姜云来。
看日落的,被风吹得发丝凌乱的,转头向我笑的,还有我们俩的。
我们立于暮色之下,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看镜头的眼神带着青涩的拘谨。
这是我和她的第一张照片。
孟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在我耳边念叨:“你俩到哪步儿了?”
“老样子,”我看着帐篷顶透出的隐约星光,姜云来呆里呆气的样子在我眼前浮现,“八字没一撇。”
“这不行,”孟平烙饼似的翻了个身,“我得多给你俩制造制造机会。”
“真够意思啊平哥,”我说,“顺其自然吧。”
他果然是个尽职尽责的朋友,天还没完全亮就醒了,敲锣打鼓叫我们起来看日出。
姜云来很乖,一叫就起,顶着一头乱发梦游似的站在小山坡上。
“林有川?”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看向我。
“嗯,是我。”我点头。
“你怎么不穿外套,”她鼻音很重,很认真地叮嘱我:“太阳没出来之前很冷的,尤其是山上。”
她把围巾摘下来,踮脚围在我脖子上,有一缕发丝软软地抚过我侧脸。
“好啦。”姜云来满意地拍拍围巾。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背后是庞然流动的云海,一如我隐藏于心的情感,源源不断地扑来,然而难以越过重重山关。
沈乐乐怎么叫也不醒,孟平在她耳边随机播放音乐,到大悲咒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
“操他妈,”她张嘴就是国粹,“太阳醒了吗你就他妈的催催催?”
孟平催促道:“快快快,一会儿太阳回家了。”
“少你妈的在这儿放屁。”沈乐乐不情不愿地说着,却还是迈出了帐篷。
大片金红色渲染天际,我们等待的黎明终于出现。
“我觉得我马上要羽化而登仙了。”孟平吹着凉风,抱着胳膊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竟然他妈的有点感动。”
他感动不感动我感觉不出来,我就知道姜云来说的没错,确实他妈的很冷。
“日出和日落的颜色好像啊,”姜云来感叹道,目不转睛地眺望天边,“你见过粉紫色的天空吗?”
她瓷白的脸上满是笑意,连激动也是克制又安静的。
“见过。”我看着她的脸,心想,当年那个满脸眼泪的小姑娘还是长大了。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轻松,姜云来和沈乐乐坠在后面说悄悄话,时不时传来笑声。
“兄弟,”孟平攀上我的肩膀,好声好气地说:“下午借姜云来一用。”
“你问她,”我说,“问我没用。”
“那妥了。”孟平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看上去非常愉快。
下山后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就各忙各的了。姜云来她们几个搞得很神秘,不知去向何方,而我回家整理照片。
我家二楼有个房间,挨着书房,算我的娱乐场所,记录了我从小到大的爱好轨迹。屋里有投影仪,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和孟平没事儿的时候经常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打游戏,所以他简单粗暴地把这个屋子称之为林哥电玩城。
“川哥啊,这几天还得再借你家一用。”孟平晚上摸到林哥电玩城找我,面露难色道。
借完姜云来,又要借我家,这是要干什么?我不禁悚然,这他妈也就是孟平,换个人我早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也就是孟平,我心里默念一声,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闪烁着,终于加载完成。
“好说,”我放下鼠标,起来活动身体,“需不需要我回避?”
“当然需要啊,你就不问问?”孟平在桌上拿了个苹果啃,狐疑地瞧我。
“不急,”我淡淡地说,“早晚都会知道的。”
他们有事儿瞒我,这几个家伙的演技破绽百出,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谜底终于在周四晚上揭晓。
放学后被几个兄弟拖了一段时间,等我到家时,楼上亮着灯,淘淘脖子上系着红色的小披风,蹲在院子门口等我等得直摇尾巴。
我弯腰摸了一把它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心情愉悦。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缠绕着星星灯的麻绳,从门口远远地连到了楼上。
-顺着绳子走!
绳子上竖着一张小纸片,是姜云来的字迹。
淘淘跟在我脚边转来转去,不时咬咬裤脚,我一把抱起它,顺着指示前进。
沿着绳索的轨迹到达一楼客厅,出现了新变化。
新出现的小纸片上写着孟平的名字,还有他写得歪歪扭扭的几行字。
-虽然你平哥已经送过了,气氛都到这儿了,就再来一份。
纸片旁边放着一个棕色纸包裹,裹得严严实实,最上面还粘了朵白玫瑰。
我忍不住笑了,这一看就不是孟平包的。
他送我东西几乎都他妈是从兜里掏出来的,随心所欲且放荡不羁。有一年他甚至在裤兜里掏出个热乎的煎饼果子送我,大言不惭地说为了我烫伤了蛋。
我拿起地上的包裹,继续往前走,在楼梯处碰到了沈乐乐的纸片和红色包裹。
-不算太熟,但还是由衷地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楼梯拐角的绳子附近,是一个小小的鹅黄色包裹,这是小姜和小石的,我实在想不出他俩会送我什么。
-林哥!下次蛋gao我俩想吃zhi士味儿的,别告诉姐姐是我们想吃的。
应该到最后一个人了,我呼出一口气,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星星灯绳索的终点是林哥电玩城,门关得很严,外面只能隐约看见门缝透出的光亮。
白色的包裹被放在了门口,这些包裹虽然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上面都附了一朵新鲜的白玫瑰。
我去看那张属于姜云来的纸片。
-这是林有川观察世界的第十六年,多走出去看看吧,敬长风和自由,我们一起。
我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推开门。
欢呼和祝福伴着炸开的彩带将我扑了个满怀,不知是谁关掉了灯,打火机响起,一点烛光在黑暗中悠悠地荡开。
“林有川,生日快乐!”姜云来的声音小小的,在空荡的房间里却依然清晰。
我喉咙发涩,说不出话,伸手揽过她用力地抱了一下。
姜云来愣了愣,安抚地在我后背上轻轻拍着。
“快许愿吹蜡烛!”孟平喊,冲过来往我脑袋上扣生日帽,压得我不得不配合他低下头,可见这货用力之猛。
“粗鲁。”沈乐乐倚着三脚架,远远地啧了一声。
浅绿色的岛屿蛋糕被推到我面前,对着一双双期盼的眼神,我双手合十,许了一个很长的愿望。
再睁开眼时,两个小孩子巴巴地望着蛋糕,打游戏都没见他俩这么专心过。
“分蛋糕吧。”我笑了笑,先给他俩切了两块。
小姜和小姜欢呼起来,叽叽喳喳地祝我生日快乐,姜云来只是看着我们笑,像云朵一样柔软。
我早猜到他们做的事情与我有关,只是没想到这种种努力,竟然是为了给我补过生日,一个始终无人在意的生日。
我有无限感慨,终于明白对我而言,不较往事珍惜当下才是生活的解药。
吃饱喝足的孟平催促我看礼物,我们一起盘坐在满是气球和彩带的地板上,共同见证了每一份心意。
两位小朋友的礼物是奥特曼变身器,要我还是六岁的话应该会很喜欢,我对小姜小石表示了感谢,他们两个也非常骄傲地表示就知道林哥会喜欢。
沈乐乐送了盏云朵小夜灯,孟平送的是一套摊煎饼果子的器具。
姜云来和沈乐乐笑得发抖。
“平哥,”我无奈道,“那年的事儿还没忘呢?”
当着两个小姑娘的面,有些字眼实在说不出口,孟平盯着我,含糊其辞道:“烫我之仇,永不能忘。”
孟平这老六,又不是我他妈要他把煎饼果子揣裤兜的。他非要我尝老李头家煎饼果子,说好吃得惊掉眉毛,我不想出门,他就买了给我当生日礼物送来,结果烫了蛋。
“我给你买的烫伤膏你没涂?”我心想,孟平别再他妈的留下隐疾,怕我愧疚没和我说。
“很好用,就是有些难忘。”孟平叹了口气。
拆到白色包裹时我有些紧张,手心沁了汗,拆了好几次才打开外面的包装纸。
姜云来送的是一卷诺兰5207,很有电影质感。
“谢谢你们,”我说,“今天很开心。”
我把白玫瑰夹进书里,放在窗台,等它自然风干。
繁星掉进我的眼睛,我在跳动的模糊光影中,看见了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送走姜云来她们几个,孟平陪我走回家,问我为什么至今仍未向姜云来表白。
“我感觉她很在意你,”孟平很不解,“你怎么还不主动出击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如果把我换成沈乐乐,你觉得姜云来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孟平不说话了,明白了我的未尽之言。
我不想赌,更不想逼迫,我要等姜云来心甘情愿地自己来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