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11英里》再来盘西瓜

2、敬友谊

　　每天雷打不动买一份泰晤士报，如若让同事们看去大抵会高呵我一声叛徒，然后搬来椅子和我一起读报纸。如今时局不稳，中途他们大概会口头心系世界，心系难民，然后现实继续过着浪费粮食的小资生活。好一群拥有高贵血统的大不列颠人。天佑女王！

　　我和他们又不同，甚至懒得去附和，口头关怀都没有，眼中只有头版配图。可惜今早这期远比不过以往，再具体一点，近几个月的照片质量在不断下滑。

　　生活决定性瞬间正等待着被记者的镜头捕捉，但他们拍得都不尽人意。小报记者对权威报记者进行点评，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可至今我仍觉得自己是未被发掘的天才，总要有些盼头的活着吧。

　　定居这里三年，房门拢共也没被敲起过几次，以往不是房东太太，就是定期上门检查安全问题的工作人员，所以大清早谁在敲门？

　　我闻到那是湿漉漉的伦敦气息，从他身上散发。看不到缝隙的浓密黑发，是唯一惹英国佬羡慕的地方。早该想到除了讨厌鬼向流星，还能是谁。

　　门开一半，我和他透过缝隙讲话。

　　“有什么事。”

　　“家里忘记补货，想向你借点牛奶。”

　　“没有。”

　　言简意赅用力推门，转身往客厅走只等门自己关上，结果等来背后那人吃痛闷哼。顿住脚步，伸进门缝的一半胳膊很快抽离，我看到了。

　　“我关门，你把胳膊伸进来做什么？！”眉心皱着，两根眉毛快要连成一条弯曲的线。门好似砸在我胳膊上，向流星更像是来围观我的痛苦。他揉小臂的手停下，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能笑出来的。

　　“别紧张，我又不疼，反而你看起来比我痛。”

　　“……”无言相对的这几秒，一切平息。对他的担忧是一缕火苗，只需要利物浦上空落下几滴泪就能浇灭。并非我冷心冷肺，只是我意识到他是谁。

　　“我没关心你，只是怕你找我索赔。”

　　“我愿意花钱买你的牛奶。”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家里没有牛奶，因为不喜欢。”

　　“别的呢？譬如柳橙汁？”

　　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你有所不知，我家里穷苦一般早晨只有白水能喝，要委屈你和我一样了。”

　　“……你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不妨直说。”

　　“哪有，我只是真诚地告诉你原因，并且现在要给你提出真挚的建议:你应该去别家问问。”

　　当门只剩下最后一丝缝隙，视线最后停留在他的唇瓣上。我记得被我偷拍的女明星擦了朱色口红，不适合她，嘴唇反比她本身夺目；向流星保持最原始的唇色，像默西河畔罕见的粉色晚霞。

　　我被关在屋内，他被锁在门外，无论怎么表述好像都不准确。总之我听到皮鞋踩在瓷砖落地，听见隔壁的门打开，又关上。

　　抬起自己的胳膊嗅了嗅，一股既不属于伦敦也不属于利物浦的气息；是食不果腹时反上来的胃酸，是食用剩菜馊饭又呕出来的残渣，它们还滞留在身上挥之不去。如果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一切将会改变。

　　冰柜里有未拆封的柳橙汁，我说谎了，不想拿给他，卖也不可以。窗外重物击打声在屋内炸开，我打一激灵，手中的杯子还没放下，就急忙忙跑去查看情况。

　　玻璃上有几滴血渍，拉开窗勾头往下探，三层不算高能清晰看到路面。那只鸟嘴里衔着长虫，翅膀大张开着，两只脚已经软榻下去。结合血渍看它应该是刚刚撞死的。

　　喃喃自语:“还真有笨死的鸟。”不再去看，抿了一口柳橙汁。

　　“原来你家的饮用水是橙色的。”恍然大悟，那仿佛是来自灵魂的陈述句，近在耳畔。

　　向流星说相机镜头是他的第二双眼，但他生来就有的那双眼，有时更敏锐。所以就算我反应过来立刻把杯子藏到身后，相信他也一定看到了玻璃杯里装着他心心念念的柳橙汁。愈掩饰愈奇怪。

　　“恭喜你，终于发现了。”

　　看样子他倒没有生气，不对，他有什么资格生气，给不给他是我的事。

　　他忽的高举自己手中的白水，“吴小姐，为我们的友谊干杯，有机会一定要尝尝橙色的饮用水是什么味道。”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想都不要想！”

　　我死了，尸体就在楼下。鸟为什么会选择撞在我家玻璃窗，一定是预知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它在提醒我，一不小心我就会成为它，硬生生把自己蠢死。

　　诸事不顺的一天，当见到向流星那一刻开始。

　　最后望一眼天空，它又生了一场大病脸色灰暗低压，至今还未好转，也许连续几天都难以好转，天天带伞去报社的日子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