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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酒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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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迟用来买晚饭的钱只剩下3块,面前的桌上放着他中午离开时给她点的午饭,没有打开的纸质包装袋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
女人就坐在沙发上,很难得的穿上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她精心打理了长发,大波浪衬着还没化妆的脸看起来有些寡淡。
女人看他一眼,疲惫地说:“你带去吃吧,我晚上去外面吃。”
她在喝酒,整个人被酒精熏地热腾腾的,她不年轻了,可还是个活气生香的美人,只是她的脸总是阴沉的,没有表情,是一张死板的美人画。
从小到大,她永远如此,看着陈迟,看着周围廉价的一切,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目光。
陈迟背着吉他包,拎上外卖:“我走了。”
女人抬起眼皮,穿着黑衣的少年站在门前,18岁,比她要高了,冷淡的白炽灯打在他清俊的脸上,注视着她的眼睛被睫毛的阴影盖着,很黑很亮,和她完全不相似的一张脸。
她不再看他。
门被轻轻合上,艳丽的女人和惨淡的灯光被他关在身后。
老旧居民楼的楼道没有灯,他顺着锈迹斑斑的扶手往下走,从堆满杂物的楼道中挤出一条路。
傍晚,道路两边的街灯渐渐亮起,旁边的居民楼里零星点着灯,远处的高楼大厦笼罩在暖色的夕阳下。
他的身影从昏暗的居民区走向灯红酒绿的繁华街区。
陈迟高三毕业,考上了海市的大学,也和母亲一起来了海市,但却没有去上大学。白天他在便利店当收银员,晚上去海市最热闹的酒吧街的一家清吧当吉他手,乐队是酒吧老板组建的,招聘启事贴在海大校门口的电线杆上,陈迟去办休学手续,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了那张贴得歪歪扭扭的蓝纸。
每个月一千,招聘乐队主唱,吉他,键盘手。
按照地址和联系电话,他找到了这家挤在角落里叫“蓝湖”的酒吧。酒吧老板组建乐队是为了装点牌面。
周延是鼓手,听过陈迟的吉他后,要留下他,和老板商量后,连他每周只有超市不值夜班时能来的请求都同意了,于是吉他手就这么定了下来。
陈迟推开门,夜还没深,酒吧里只来了几个散客坐在卡台喝酒聊天,乐队其他人还没来,酒保在吧台看见他就招呼了一声。
陈迟便去了后台休息室,拿出包里的本子继续写之前没写完的曲子。
他已经为乐队写了两首歌,最开始唱的时候没想到还挺受欢迎,于是他就继续写下去。
小小的本子在很多地方用过,酒吧的后台,很多人踩过的舞台台面,擦去酒渍还有酒气的吧台,家里吱呀的小木桌,便利店的收银台,上面还留着今天中午吃饭时匆忙留下的汤汁。
他的曲谱写在褐色的污渍下,字迹很认真,他又从头顺了一遍之前写好的部分,改掉几个音节。
“小迟,来了啊!”
是周延,他走进休息室看到陈迟招呼道。
“扬哥,”陈迟放下笔,笑着看向他身后:“小悦也来了吗?”
周延的女儿周悦今年4岁,非常黏爸爸妈妈,今天一家三口去市里新开的游乐园玩,原本计划好晚饭在乐园吃,结果人太多实在是挤不进餐厅,周延就带着妻子女儿回市里吃饭,因为今晚有演出,他刚吃完就赶来了酒吧。
“没,今天估计人多,让你嫂子带回家了。”周延笑。
随后他注意到小小的休息室里只有陈迟一个人。
“他们俩还没来?”周延问的是主唱和键盘手,贝斯手正上大学,提前说好今天不来。
陈迟看了眼手机消息,老旧的手机反应迟缓,点开微信有才有消息跳出来,是主唱林柏。
「我电动车被偷了!我没钱打车了!让周哥等等我,我跑过去!」
“林柏电动车被偷了,他说他要跑过来,叫我们等他。”陈迟复述。
周延正在给键盘打电话,闻言皱着眉:“那么破一车都偷。”
那辆破电动车是林柏从二手市场买的,因为实在太破旧所以只花了五百块,辞职失业又离家出走才刚刚开始在饭店帮工的林柏还算买得起。
键盘手的电话通了,周延连忙问:“阿凌,到哪里了?快8点了还没来?”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周延皱眉说:“知道了……那你让你男朋友听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换了个人,周延高声道:“欧阳凌!你给我快点过来!马上8点了!”
挂了电话后,周延舒了口气,黑着脸说:“又换了个女朋友,听着年纪还挺小的。”
陈迟冷着脸:“过几天又会换吧。”
周延放下手机看他一眼,顿了一会劝道:“咱是一个乐队的,还是要搞好关系,我上次骂过他了,让他别再骚扰你那个同学了,你也别和他闹僵。”
陈迟看着手里的本子:“我们已经不是同学了,何况欧阳凌也不只骚扰了她,应该改的是他,不然迟早出事。”
周延看了陈迟手里的曲谱,叹了口气没说话。
门被推开,林柏满头汗走进来。
他连忙说:“我来了,累死我了,我感觉我腿都要跑断了。”
青年穿着一身褶皱发黄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敞开的黑背包,里面装着他的厨师服。
他连忙挤进休息室,满脸笑:“欧阳还没来吗?那我不是最后一个哦。”
“你也知道自己来迟了,幸好老板还没来,怎么你那么破的电动车还有人偷吗?”周延问道。
“不知道啊,我那车钥匙坏了,锁不了车,我心说现在谁还偷车啊,就停在小巷子里了,还盖雨衣遮着,谁能想到这样还会被偷啊!”林柏大声抱怨道。
“谁让你抱着这种侥幸心理,被偷活该。”陈迟在旁边说。
“好哇,不是你的车被偷你倒是说起我来了,”林柏一把薅起陈迟揉他的头发,“我没车了,等会你也得走路回去!”
陈迟和林柏是隔壁邻居,不过陈迟在南街住了半年,林柏三个月前才搬来。
也是凑巧,陈迟经常在家里阳台练吉他,林柏搬来隔壁后经常听见,有一天晚上,林柏忍不住站在隔壁阳台和他合唱,好几次之后,陈迟就拉他进了乐队当了主唱。
等欧阳凌慢吞吞赶来,时间快到八点,外面的客人也多起来了。
一身酒气的男人衬衫扣子都还没扣齐,微长的头发落在肩上,乱得像是刚睡醒。
欧阳凌进屋,看周延:“周哥。”,完全无视了陈迟和林柏的样子。
“收拾一下,一身酒气像什么样子!”周延皱着眉看他。
欧阳凌应了一声,晃着身子去了休息室里的厕所。
林柏凑到陈迟旁边,悄悄问他:“你那个同学粉丝今天来不来啊?别又被欧阳凌骚扰了。”
“她说等下次我唱新歌再来。”陈迟答。
周延站在门边上,看着小小的休息室,看着挤在一起的吉他和主唱,还有半掩的厕所门后站在镜子前打理长发的键盘手,门外音乐声开始响起,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02
陈迟走后,陈兰在沙发上喝空了一瓶啤酒才站起来,她走到厕所的镜子前,慢慢画好妆容,她的指尖久久停在眼角的皱纹边。
她拿起口红涂上,火红的唇色终于衬得她有了点气色。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这间老旧居民楼小小的卫生间里,连镜子上都有洗不干净的污渍,而脏污的台面上堆满了她昂贵的化妆品。
陈兰渐渐愤怒起来,手里的口红狠狠砸在镜子里自己的脸上。
一声巨响,镜子裂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掉了一地。
她快步走出卫生间,拿起沙发上的包,甩上门离开。
03
这家海市中心街区的咖啡馆,开在高大的法国梧桐边,每逢夜晚,店主调暗顶灯,点亮桌面的暖色氛围灯。
夏季晚风凉爽,温柔地吹动梧桐树叶,行人来往,低声交谈。
彩色玻璃窗边,黑色长发的女人倚着棕绿色复古皮质沙发椅,看着窗外渐渐黯淡的晚霞,慢慢地喝着咖啡。
“叮铃!”
进来了三个青春靓丽的女生,在靠窗的另一个位置坐下,其中一个女生看了黑发女人一眼,突然激动起来,忍不住一直看向女人。终于,在女人带着笑意看过来目光中,她红着脸站起来。
女生捏着手里的咖啡店菜单和笔,走到女人身边。
“夏老师,我,我好喜欢你!”
夏梦俞看着这个站在面前青涩稚嫩的女生,笑着说:“多谢你的喜欢,是想要签名吗?”她看向女生手中的纸笔。
女生连忙点头,在夏梦俞看着菜单轻笑一声,抬起手开始签名时,结结巴巴地说:“夏老师,我好喜欢您的大提琴,您的每一场演出我都有去!我喜欢您好多好多年了,我最近也开始学大提琴,我好喜欢您的肖斯塔科维奇协奏曲!”
夏梦俞签完名,把菜单和笔还给女生,笑着没说话。
“只是,这几年您的演出太少了……不过我也还是会一直支持您!”
夏梦俞脸上挂着不变的笑:“谢谢你,练琴很辛苦吧?”
女生连连点头:“但是我一定会坚持下来的!”
夏梦俞又亲切地说了几句话。
女生红着脸拿着签名回了座位,她的朋友小声尖叫着围着她,看她手里的签名,三个女生又笑闹起来。
“叮铃!”
门又被推开,脚步声渐近,停在夏梦俞身旁。
夏梦俞放下咖啡杯,看着这个在她对面坐下的女人。
陈兰撇了夏梦俞一眼,将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低头翻桌面的菜单:“看不懂,怎么点啊,你喝的是什么?”
夏梦俞笑了一声,叫来侍者,给陈兰点了一杯和她一样的。
04
快到凌晨,乐队表演结束,酒吧打烊。
大家收拾乐器时,欧阳凌站在旁边靠着墙望着舞台上的键盘。
突然,他懒懒散散地说:“我们这样什么时候能出头啊,要不解散呗。”
其它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默蔓延。
林柏放下手里的电线质问:“你什么意思?过几天酒吧的活动怎么办?老板那边怎么办?”
“钱嘉海不是会来吗?”欧阳凌耸肩道。
“他是弹贝斯的,你是弹键盘的,让他来?他还能一只手弹贝斯,一只手弹键盘吗?!”
“随便弹弹就好了。”欧阳凌无所谓道。
陈迟皱眉看着欧阳凌,也说:“当初说好来了就不能随便走,你才来了几个月?”
“是你们非要拉我入伙,我没办法才答应的啊,现在乐队又没什么人来看,怎么不能让我走了?”欧阳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