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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君问归期未有期》第十四章 金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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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贵妃在燕禧堂正厅的卧榻上,枕着一个黄色玄武图腾的缎面香枕看着书。桌上的烛火一闪一闪的,就像是熹贵妃的心事。
今天白天隔山打牛,套路雍正帝的计划全面失败。自己浓妆艳抹的出场,打出了爱情的旗语,结果却被别的人摘了桃子。
熹贵妃从没有这么懊恼,回到了燕禧堂,马上就把当日的杏花缎的衣服脱下来,用剪刀几下剪为了碎片。
燕禧堂的宫女和内侍们都不敢出声,深怕成为了熹贵妃的撒气筒。门口的宫女看着正殿中的灯火有些暗,于是暗暗的捅了一下当值的宫女,用眼神示意她去添灯。
当值的宫女低头走进了熹贵妃的卧榻旁的小桌,将窗台上的一对鎏金红烛给点亮了。熹贵妃看着宫女的动作没有吭气,这些都是她精心为今晚雍正帝在此过夜准备的。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现在的雍正帝正和新封的谦贵人,一同共剪红烛夜话了吧。想到此,心中失落的熹贵妃打开了梨花木桌,拉开下面的一个小抽屉。
熹贵妃拿出一个金色的剪刀,开始修剪鎏金红烛的灯芯。望着灯芯滋滋的作响,红烛流出的泪,熹贵妃深深的叹口气,偏头在桌上的铜镜中打量自己的容颜。
“容焉,谦贵人!”
熹贵妃默默的念着名字,忽然觉得可笑,自己的智商怎么被驴踢了,和皇后去防范一个十岁的道姑。
道姑就是道姑,是不能侍奉君王的。雍正帝那么爱惜羽毛,不近女色,怎么能和道姑有瞒天过海的感情线呢?
沉思中,熹贵妃打开银错铜錾缠枝莲纹的熏炉,拿出了熏香的家伙什,开始摆弄起熏香了。
这是她思考后宫决斗时候惯常的作为,不一会儿薰烟缓缓透出松枝香的轻烟,丝丝散入夜色中,形成一个烟雾伞罩在的熹贵妃头上。
不一会儿,熹贵妃的贴身宫女银杏从外回来,她进了燕禧堂的正殿,看着熹贵妃落寞的样子,还有床榻上剪碎的杏花袍。
她给熹贵妃一福后,低声说,“主子娘娘,今晚陛下并没有歇息在钟萃宫,只在那里小坐了十分钟,就回养心殿的御书房了。”
“什么?没有歇在钟粹宫?那个道姑呢?”
“道姑被李公公送回真人府后,刚才又被陛下给接回来了。”
“什么,那个道姑刚送走,就又接回来了?”熹贵妃一听,失控的从卧榻上坐起来,脸上的神情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行,这样不行!”
熹贵妃双脚下地后,穿上绣花鞋在屋内转悠。这个新情况太反常了,白天她看到了谦贵人绝代佳人的美貌。
想当初是在康熙帝在世的时候,当时的皇贵妃瓜尔佳氏,挑了个宫内总管大臣的女子,将这个最美的谦贵人分给了雍正。
雍正看着康熙病重,忙着九子夺嫡的大业,借口刘容焉太小,就留在了当时的皇贵妃瓜尔佳氏那里,让她替自己给贵妃尽孝心。
雍正登基后,按照惯例给她封了答应,但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临幸过她。
现在皇考皇贵妃将谦贵人当众给雍正送回来,他给足了皇考皇贵妃的面子,还去谦贵人钟粹宫坐了一会,却没有留宿。
熹贵妃的政治嗅觉告诉她,隆科多结局不好,必死无疑。雍正帝的脾气瓜尔佳氏姐弟都摸错了,受到了雍正帝的处罚后,越用手段越折腾,死的越快。
“快,把这些衣服碎片斗烧了,让绣房再做一套一模一样的衣裳送过来,要快。”
“是!”
银杏麻利的将卧榻上的锦缎碎片都收拾干净,鞠躬后抱着残破的衣服退出正殿。
熹贵妃对外喊了一声,“小全子!”
“奴才在。”
“去御书房打探一下皇上的情况,如果要来燕禧堂,就赶快回来知会一声。”
“喳!”
还没有过一炷香的时间,仿佛觉得难熬的如同等了一个月的时光。熹贵妃又大声的喊了一声。
“飞莹,叫几个人,拿上给皇上准备的安神汤,跟我去御书房。”
一个苗条干练的十七岁的宫女来到殿内,垂首小声的劝慰说,“娘娘,要不是算了吧,这都很晚了。”
熹贵妃对着铜镜整理着容颜说,“如果是钟粹宫,我不好意思去打搅,御书房我就要去看看。”
“是,主子。”
夜色沉沉,苍穹透镜般的挂满了星星,熹贵妃抬头朝玄色的夜空望去,想象着这个夜空同样笼罩在整个华夏苍茫大地。
可是这些星光为什么只有自己觉得是一片刷白, 感觉不到如皇恩温暖的星光沐浴, 只有斑驳的树影祭奠落寞的心情。
熹贵妃带着几个宫女和内侍走路,因为燕禧堂离御书房不远,就没有坐软轿。由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朝御书房赶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太后的宫里的内侍王公公,陪着太后在御书房门外徘徊,并没有进御书房。
飞莹眼尖说,“娘娘,太后在御书房门外,我们要不回去吧?”
这时候,熹贵妃听到了有歌啸声从御书房传出来,此时太后转身后看到了熹贵妃,还给她招手。熹贵妃赶忙快走几步,福身给太后行礼。
“臣媳拜见母后,实在惊扰了母后静安,是臣媳的罪过。”
“怎么你也没有睡下?”
太后话里有话的说,神色在荧荧灯火下别有一番意味。
“我这是来给圣上送安神汤!” 熹贵妃掩饰的说。
太后脸上显得有些老糊涂的说,“你有心了,刚才皇后也才给送来汤,你们都真是贤惠啊。”
熹贵妃一福说,“既然皇后送过了,臣媳就不去打扰陛下公务了。”
说完熹贵妃刚要告辞,那知太后说,“既然来了就听听这个歌啸吧,我也是头一次听。”
“这是什么谣曲?”
“是道教的音乐,安神曲,我听了都想马上睡觉。”
“确实不错,是那个道姑唱的?”
“嗯,我们就在这里听,都不进去,听完了就各回各宫。陛下幸苦,每天卯时就起床上朝,天天都要召开两次朝会。朝会完后,又要在西暖阁与各位军机大臣商议重要的政务,我知道你们受冷落久矣。”
熹贵妃内心憋着气,你儿子很长时间了都没有和我恩爱了。好不容易盼着他为先帝三年的守孝期结束了,从雍王行宫别院搬回紫禁城。可是近两年内,成天到晚的天天都是朝事。
一会是年羹尧,一会儿是隆科多,现在刚听到又是时役。既然这样,你还和皇考皇太妃联合起来给皇帝塞一个美人,而且还绝色的美人。
你不是把我们这些半老徐娘妃嫔的路都给堵死了。幸亏雍正帝登基前我有了个儿子,要是登基后,我就是变成望夫石,也不会有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
但是这些心里的气话熹贵妃是根本不会说出来的,她满脸的楚楚动人的流下了感人的眼泪,给太后深深一福缓缓道:“谢谢母后,臣媳有愧。”
御书房内抑扬顿挫的歌啸声停下后,太后走上前一把握住熹贵妃的手说,“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熹贵妃俯身屈膝行礼后,仰起脸看着太后胸有成竹的气场,低眉顺眼的点头,迈着不甘的脚步随着太后朝回走去。
在御书房的雍正帝,神清气闲的,一边喝着皇后娘娘,刚才送过来的养身汤,一边听义宣歌啸。
今晚的雍正帝,穿着一身深蓝色,绣着九龙暗纹的常服锦袍,头上一顶雍容华贵的玉珠冠帽,左手戴着翠绿翡翠板指。
看着皇后满肚子心事姗姗离去后,他的嘴角帶着一股胜利的笑意。义宣白雪包子的小脸在歌啸的时候,就像是把熠熠如雪的月光带进了御书房,让他耳目被夜色的清风浸染。
义宣歌啸完了,雍正帝也用完了宵夜,他放下碗准备心满意足的开始批阅奏折。
义宣则已经熟门熟路的,乖巧的到门口太监的手里,接过来一个茶盘,静静的站着御案旁。
雍正帝会心一笑,怕义宣累着就说,“茶盘放在卧榻的小桌上,不要老端着。”
义宣听话的放下茶盘,雍正帝关切的说,“你就坐在那里小憩,我让人给你拿些书看。还有话同你说,子夜时再回去休息如何?”
义宣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坐在香妃榻的边上,然后默默的陪着雍正帝处理政务。雍正帝闻着义宣身上的沉香味,感觉到头脑清明。彷佛义宣就是一个不烫手安神的人肉香炉。
到了子时的鼓声的声响起,雍正帝放下手中的御笔,伸伸腰,回头看着义宣在打坐。果然是道门的人,任何时候说入定就入定。雍正帝刚要站起身,义宣就睁开眼,将桌上的茶端起了。
“哎呀,茶凉了,我去换一杯。”
“不用的,我喜欢喝凉茶。”
说完雍正打开了桌上了一个金黄色锦缎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粒东珠大小黑色的药丸放入嘴中,然后喝了一口茶水送下腹中。
雍正帝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义宣怔怔的看着雍正的吃了药丸,嘴里说是金丹,马上想到了白天看到了小皇子。他好像也是吃过金丹,难道是圣上给的吗?但是有了朝阳门码头闯祸历险经验,义宣懂事的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
雍正喊了李公公,“你去把给义宣准备的法衣拿来给她看看。”
“喳!”
不一会儿,李公公与另一个太监抬着一个衣架子来的御书房,义宣看到一件小号的红色的锦缎法衣,挂在衣架上,上面绣满了日月与华盖的图腾,还有太极的图。
雍正望着义宣乐呵呵的说,“这件法衣是给你的,怎么样喜欢吗?”
“给我的,我还没有度牒和受箓呢。”
“呵呵,你是张天师选来的法师,他给你的受箓都在你义父那里。本来等着你十四岁后再让你穿道袍,但是现在宫内需要做法事,国家也要做法事。所以你就帮助皇后给宫里以前夭折的皇子超度。”
“我?谢谢陛下。”义宣大大方方的谢恩,脸上没有胆怯。
“皇后说,你歌啸非常妙,我问了钦安殿后,才知道你用的是神啸派的歌啸超度法。”
义宣赶忙跪下磕头,“对不起圣上,我给小阿哥唱了安神曲,是桂枝香,不是超度亡灵。”
“起来吧,我知道,不用担心。”
“我父亲是龙虎山的法师,要不让他帮助超度?”
“他和钦安殿及大光明殿的主持,要做社稷道场,给今年几个地方,在时役中死去的万千亡灵,做大型的道场超度。我自己家那些逝去的皇子亡灵就由你来超度,道场就在雍王宫。”
“谢谢陛下的信任和厚爱。”义宣再次磕头谢恩。
“好吧,让李公公送你回去,这件法衣也给你送到真人府,过几天你就随皇后在雍王宫做法事。你先回真人府沐浴斋戒吧,这几天我就不召唤你了。”
看着义宣磕头离开后,雍正点了晚上的夜宵又吃了几口后,马上又接着办公。因为派出去西藏的大臣的折子送到案前,他还有没有及时回复,还有新疆的问题都需要他给下指示。
刚才他用过晚膳后,又召见义宣就是做给后宫看的。今天当众收了谦贵人就是给瓜尔佳氏的皇考皇贵妃一个面子。
雍正晚上召见义宣就是告诉所有的人,隆科多的案子谁来使手段都没有用,美人收了,就是明珠暗投,看你们还有什么牌。
义宣在皇后宫中的歌啸,太监都汇报给了雍正帝,他越来越相信张天师的说法,这个义宣是上清灵宝天尊的化身。
雍正帝掰着指头数,自己的孩子夭折的太多,如果一个个找名门道家大法师超度亡灵,对于自己喜欢礼佛而言是一个冲突,朝政风评不容易把控。
现在既然有义宣在,就由她来超度亡灵,怨灵,还不会引起市面上人们的注意力,主要是义宣可能法力还比一般的法师厉害。
曾经近道的雍正知道,召唤亡灵超度,和法师的功力有很大的关系。很多神通不足的法师超度怨灵后,往往身体都受到反噬。
现在雍正帝安排在雍王宫别院超度,由义宣主持,这样可以不用广而告之,还可以检验义宣,是不是娄近垣他们说的那样厉害,是自性光明的人。
义宣回到府中,当没有人的时候,告诉了娄近垣雍正服用金丹的事。
娄近垣忧心的问,“你看到是谁献的吗?”
义宣摇摇头,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娄近垣。
“有个病了的六岁小阿哥,鼻子反流的嘎巴中,好像就有金丹,您看。”
娄近垣接过义宣的鹅黄手帕,看到一粒铁锈色的粘液质,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是丹药的味道。
娄近垣双眉紧皱,陷入了沉思,最后他对义宣说,“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义宣仰首回答,“我知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