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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君问归期未有期》第十八章训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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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宣乘坐弘历的马车回真人府,一路上义宣都低着头,不敢看弘历,也不敢多言。因为大觉寺小沙弥圆通最后对迦陵禅师一生的评语,“誉因妙音得,祸由妙音起。”一下子击中了义宣的神髓,仿佛这句话就是专门说给自己的。
义宣想起自己在朝阳门对着漕粮马车画符闯的祸,还有在雍和宫对皇后说了不适当的奉承语。好在有师父解围,还有皇后认为她太小,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几个危机都化解了。如果不是师父的身份与龙虎山的余荫庇护,自己闯祸的这两次危机,都是直接面向死亡的节奏。
果然是常言说的,人教人没有效果,事教人一下子就开悟了。义宣今天听到看到的大觉寺场景,看到佛泉禅师给迦陵禅师的题词,分明是伴君如伴虎的潜台词。
义宣想到了娄近垣的身份,还不如当初的迦陵禅师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现在自己与义父天天要面临和皇家打交道,义宣终于明白了义父的苦心嘱咐。
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能不念人能听懂的咒语就不要念,避免祸从口出。
弘历在车上也是在低头沉思,准备着如何回去面对雍正的训导。今天带着义宣到大觉寺去的消息,想必现在密报的折子已经有人递进了御书房。
因为雍正设立了密折制度,很多重要的消息会直接当天到达天庭。今天现场的官员不少,特别是佛泉禅师还为义宣和自己争执了一会。
弘历的手微微攥紧,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手中的折扇。今天在雍和宫,听到弘昼说到要邀请义宣给他办丧事超度歌啸,一下子提醒了他,带着义宣去大觉寺,给迦陵禅师超度。
这是一个绝佳的和义宣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以近距离观察母妃嘴里的妖女道姑,又有正当的理由扯虎皮做大旗。他已经预计了父皇的态度,还对结果做了分析,不会太坏,反而还给以后直接接触义宣留下了余地。
马车到了真人府,弘历先下车,他没有让手下端来车凳,而是伸出手扶义宣下车。义宣站着车帘外,看着没有车凳,只有弘历伸出手。她哪敢劳驾王子,于是避嫌的直接一跳,轻盈的身子迅速被弘历手臂拦住。
义宣不习惯陌生男子手臂传来的触感,又来不及阻止他的靠近,大脑一片空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义宣闭上了眼,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男人不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眉眼也近在咫尺。
义宣心脏急剧突突的跳个不停,细长的睫毛遮蔽了深邃眼眸清亮。当一双脚瞬间落地后,义宣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她迅速躬身往后一退,离开了弘历紧紧搂住了她腰的手,侧脸避开弘历的肩。
他个子高过她,整个人都被拢在他阴影之下。义宣迅速垂手屈双膝给弘历行个大礼,“谢谢四贝勒,按时送我回来,再见。”
弘历才放开双手,闻着空气中传递的义宣身上沉香味。听到义宣拜别后,还没有来得及说句正式道别的话,义宣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几下就跑进了真人府的大门。弘历无奈的摇摇头上车后,看着娄近垣从真人府急急忙忙的走出来。
娄近垣走到车窗处,抱手感谢说,“谢谢四贝勒,小女给你添麻烦了。”
弘历和悦的在车上招招手,没有说话,放下车帘后,马车就急匆匆的朝着紫禁城里面赶去。独自在车厢内,弘历展开曾环抱着义宣腰的手,回味着一瞬间义宣轻盈身体存在感,想着她的摄魂眼,心中点起了不是爱意的滚烫火焰。
今天破局大胆的邀约娄义宣去听佛法讲课,既让娄近垣无话可说,又可以在父皇那里过关。想到这,运筹在胸的他嘴角微微勾起,开始专心的思索如何面对雍正帝的场面。
御书房的大殿中寂寂无声,雍正帝忙碌的在批录御折,弘历进门后,给雍正请安,雍正脸色并无恼怒的痕迹。弘历正要把心放起来,却见雍正手中拿起一幅大觉寺当天白塔开光的图案。里面的人物有弘历,佛泉禅师,和一些官员外,还有穿着道袍的义宣。
弘历脸色开始发烧,之前肚子里准备话都被风吹走了。现在父皇的沉默不同寻常,虽然没有当面斥责,但是一看却不是什么吉祥如意的兆头。弘历大气不敢出,躬身等着雍正帝先发话自己才应对。
雍正帝看着图画。眼皮都不抬的说,“说说什么是艺术?”
弘历听到雍正帝天方夜谭的话题,有些发懵,“艺术,父皇你要谈艺术?”
雍正帝清淡一笑,放下画,拿起御案上的一个象牙纨扇,举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扇,闭目轻嗅着屋内的熏香问,“你今天去大觉寺不就是行为艺术吗?”
弘历听到雍正的话里藏锋的质问,一躬身肃穆的回答,“谢谢父皇的体惜,你果然看出来了,我还担心呢。”
“担心什么?”
弘历抬眼看见一堆奏折上,雍正手间醒目流苏是一把女子用的纨扇。这把扇子是已经过世年贵妃的扇。是由象牙镂花扇骨做柄,扇面上是牡丹的图案,这些丝线都是玫瑰麝香浸润后制成,以前华妃常年拿着它遮掩脸颊上香艳的桃花。
看来父皇是恋旧了,为什么在今天恋旧?明明今天是迦陵禅师舍利塔的开光剪彩日子,父皇却拿着年妃的旧物,在睹物思人。
迦陵禅师弘历太熟了,以前经常是雍王府的座上宾,和弘历的交情也不浅,那个时候弘历还把他当作了姚广孝,以为会有什么以后。
窗户窗棂间透过一抹斜阳,就像是数点寒光照在屋内。弘历看着父皇的脸上光影,就像有几只乌鸦栖于枯枝之上,预报着雍正帝要让那个倒霉的信号。
看着弘历半天不吭声,雍正帝将手中的精巧骨扇重重的朝御案上一扔,脸色就像乌鸦羽毛遮蔽了阳光。
“怎么不说话,敢做不敢当?”
弘历听到雍正话里面是淡淡责备,于是一挺胸说,“我只是观摩完了娄义宣在雍和宫的超度后,临时决定带着她去大觉寺的。”
“为什么?”
“我已经告诉佛泉禅师了,让义宣的妙音送迦陵禅师的魂魄早登极乐。”
“就这么简单?”
“报告父皇,就是这么简单,我就是要臊臊那些佛门大师的脸,父皇你不好发话,但是道门的歌啸就是最好的法宝。”
“什么法宝?”
“国之宗教,不只有佛教,还有道教,喇嘛教。”
“哼哼,你要是带个喇嘛教的去,现在就是国教之间的战争了,哼!”
“儿臣知道,但是我也是为父皇抱不平久矣,就因为迦陵禅师辞职去归隐后圆寂,大觉寺的人脸上的态度就写着质疑。”
“哦,你怎么看?”
“他们忘了父皇对他们的恩宠,看看今天大觉寺的规模,可以和紫禁城相比,用的吃的都是皇家等级的供奉。可是哪怕迦陵大师也是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
“说的好,继续讲,”
“想想我们天子皇家的子孙出生后死了多少个,今天在雍王宫超度的兄弟姐妹,都是父王的骨肉。就因为他们的早早夭折,我们就要找谁来背书吗?”
弘历的话让脸色被夕阳沐浴的雍正,脸上的疲劳皱纹在斜晖中纤毫毕现,他脸上透出感动的光影,眼中闪过的一层湿润层迭分明在深呼吸中消散了。
他拿起了手中的骨扇,想着自己对骨肉亲人,都是如画扇一样的细心泼墨,每一笔都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是收获的结果,确实让他伤心失望。
特别是那个弘时居然要学李世民,联合隆科多逼宫上位。想到这雍正蓦然而生萧瑟孤凉之感,只有这个儿子弘历,自己是真没有白疼的。哪怕今天他去大觉寺,都知道帮助自己出一口辩白的恶气。
雍正放下手中的扇子,拿着一个折子递给内侍太监,让弘历传阅。弘历打开折子是一篇歌功颂德的折子,陕西的巡抚说,今年黄河水澄清,是天下出了圣主预兆。雍正等弘历看完后说,“你回去以此为题,做一篇策论交上来。”
“是父皇。那今日之事父皇不追究了?”
雍正帝看破了弘历的别有用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警告说,“那个道姑,你给我离远点。”
弘历被雍正看穿后,辩解道,“为什么,父皇,我们又没有做什么?”
“你是没有,但是后宫的影响你是要考虑的,你才大婚几个月。”
“父皇,我没有别的心思,就是看她道行高,想多交流一下而已。”
“你没有,你们母妃呢?什么妲己,妖精的在后面骂,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佛门我去的少,好不容易找来了龙虎山的法师给我安神,我才能有精神处理国事,你就不要捣乱了。”
“是父皇,希望儿臣能为您除去身边的黑暗。”弘历祝福告白。
“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 悉能破尽。入于众生心室、百千万亿不可说劫、诸烦恼业、种种暗障悉能除尽。” 雍正感动的用华严经的佛语回答。
“此诸众生云何具有如来智慧、愚痴迷惑、不知不见?我当教以圣道、令其永离妄想执著。” 弘历也用了华严经的佛语明志。
弘历出了御书房,就被燕禧宫的小太监拦住,说是熹贵妃在等他。弘历知道一定是御书房母妃的眼线告密,告诉了熹贵妃今天弘历带着义宣去大觉寺的消息。
等弘历到了燕禧宫,闻到一股香味从燕禧堂的大厅中飘出来,香味真是香,就是让人觉得头晕。这个香味有些像义宣身上的味道,但是太浓和庸俗了。想必母妃为了争宠,正无所不用其极。
弘历走进了大厅,给精心妆扮浓妆艳抹的熹贵妃问安。她看着儿子来了,正在贵妃塌上修理修长的指甲。错金的香炉里面正烧着夹带沉香的香料。
熹贵妃穿着颜色鲜艳,刺绣花样精巧的紫红色的锦缎旗袍,头上梳着两把头,发鬓插着瑞鹊衔花的金叉。
熹贵妃声音弥漫着柔弱的伤感,“皇儿,今天去帮你父皇办事了?“
“是,母妃。”
熹贵妃抬起心事如烟波浩淼的北海眼珠,拿着一枝菊花在手,“听说你还带着那个妖道?”
弘历当着母妃做出苦笑,黯然道:“就是带着她去给迦陵大师超度而已。”
熹贵妃手里菊花枝断裂,她的手将菊花揉碎,柳眉倒竖,声音高八度的训斥,“你倒是张弛有度,一妻一道,不怕腰断折了?”
弘历望着母妃愤怒的脸,迷茫不解:“我的腰折断什么?她就是个道姑,我就是喜欢看她做超度法事而已。”
熹贵妃看弘立被冤枉后不高兴的脸,就收起了情绪,默然半晌。最后静静逼视着弘历,“只有这些?”
弘立坦白,“我知道宫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她只是一个龙虎山的小法师,我看到她能够超度亡灵,就带她去给迦陵法师超度。”
看着弘历说完脸色一阵黯然,熹贵妃终于才慢慢轻声的说,“果真是这样,为娘就放心了,要知道现在弘时死后,你父王对你的期望很大,不要做让你父皇觉得失望的事情。”
“是,儿子知道。”
最后熹贵妃语重心长的说,“你要知道,你们各有渡口,各有归舟。”
“是,知道了,母妃。”
“人间风月,浅尝即可,好吧,你回去做功课去吧。”
“母妃,儿子这双手,只会执剑平天下,安民心,怎会在阴地里搅弄风月。”
弘历不高兴母后这样子说他,脸色阴沉不服气的走后,燕禧宫院里起风了,将一重重的软帐微微摇曳。
熹贵妃的脸被烛光照得神色阴暗不明,熹贵妃想着自己的过往,想着雍正帝那时候给自己讲佛法的时候说的话,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可是现在的自己,过的是万般滋味,皆是生活。
熹贵妃忽然觉得浑身燥热,手足心出汗,她脱下鞋袜,将双足裸露在卧榻上,等着足尖的凉意一点一点蔓延上来。现在雍正帝就只有两个皇子,一个弘历,一个弘昼。
虽然在后宫中,耿氏见了自己谨小慎微的,但是熹贵妃还是觉得不安心。肉只有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为了儿子的皇位,自己要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熹贵妃打定主意后喊了一声,“小全子,”
“奴才在,”
“你去安排一下,找个机会我能单独会会那个小道姑。”
“喳!”
“还有,派人盯着弘昼,看他一天在干什么。”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