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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君问归期未有期》第三十一章安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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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六年,秋风从西北吹过圆明园,半枯黄的落叶随风漫过了广阔的皇家别院内外。一重重山水和宫墙绿瓦的掩映下,宏伟殿宇的飞檐,层层叠叠朝天伸展与肃杀的秋天博弈。午时的秋阳就像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将略带苦涩的寒意照在圆明园每一个窗棂。
等夕阳西下,圆明园的夜幕拉开,一盏盏镌刻着缠枝莲纹的烛火被点燃,一座座宫苑如星海璀璨,就像是无数个妃嫔心里期待,盼望着雍正帝光芒照耀。
在这座皇家林园,最豪华的正大光明宫殿里,雍正帝自信满意的用朱笔在一个奏折上批阅了红勾。这些红勾将崇安、锡保及信郡王德昭等人管理八旗的职务拿掉。从这一刻起,大清国的八旗都在雍正的掌握之下。
此时,弘历带着醇音的大队马车,从紫禁城搬到了圆明园的桃花坞。这里是乾隆的别院,他想让难产身体亏损醇音好好的在此静养。熹贵妃闻讯第一时间来看望醇音母子,烛火下,看着黑黄脸的襁褓越来越衰弱,熹贵妃心中有些难过。
“孩子怎么越来越差了,上次我去紫禁城探望的时候,她还能吃奶呢。”
嬷嬷抱着襁褓低头不敢吭声,在路上奔波劳累,靠在贵妃榻休息的醇音难过的哭泣起来。
熹贵妃看了一眼醇音,有些数落的问,“我离开后,还有谁接触过格格?”
看到熹贵妃找茬的样子,醇音贴身的宫女立马伏地说,“熹贵妃,没有人来瞧过,除了太医。”
“胡说!”
“啪!”
熹贵妃将手中的茶盏摔烂到宫女的脚下,“将春夏拉下去,重责20大板。”
“不要啊,母妃,春夏没有说谎,没有人见过格格。”醇音挣扎着身子跪在熹贵妃脚下。
“难道你也要瞒我么?”
“母妃,真的没有。”
“那个妖女不是在你的寝室,整整的过了一夜吗?”
“那日弘历要返回圆明园上书房,义萱看我没有人陪,就守着我一夜没有睡,但是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见过格格。”
“你昏睡过去怎么会知道?”
“贵妃,是老奴守着格格在西厢房,根本没有见过道姑。”抱着襁褓的嬷嬷赶忙补充,深怕自己跟着倒霉。
熹贵妃看着醇音身体虚弱,没有料到义萱守了醇音一夜也没有接触过格格,想借机发难的她脸色放缓的叹口气发令。
“你们都起来吧,春夏死罪可逃,但是你看顾福晋不利,妖女去见你主子也不拦着,罚俸一个月。”
“谢谢贵妃娘娘开恩。”春夏浑身颤抖的伏地上谢恩。
熹贵妃看着醇香脸色苍白,自己也没有抓到妖女的把柄,于是站起身,告诉醇音好好休养准备霸气的带人离开。就在她的腿将要迈出大门坎的一瞬间,她忽然停住转头提点醇音。
“陛下听了我的建议,今后大家就常驻圆明园了。娄法师和妖女留在紫禁城的钦安殿值守,这样她就不容易接近陛下和弘历。你要学聪明点,不要招惹那个妖女来这里。”
“是,母妃,儿媳谨记。”
看着熹贵妃带人远去,春夏走过来扶着醇音坐好,刚才差点挨二十大板少了半条命。春夏暗自庆幸,幸亏当时自己没有把病重的格格抱给义萱看。
醇音挥手让嬷嬷抱着孩子离开,她抬头望着春夏眼睛询问,“谁会给熹贵妃通风报信。”
春夏秒懂的摇摇头,意思是不知道。然后她对着醇音的耳边说,“福晋,义萱道姑好聪明,来看你的时候,没有提到格格,是不是她知道贵妃娘娘会发难?”
醇音听后心里渐渐清晰,这个义萱太不简单了,她来看望自己的时候,真的至始至终没有问过格格的情况。这时候,一个老嬷嬷突然进来请罪,跪在地上递上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满了复杂的红色的符箓。
“福晋,这是那天妖女离开时候,登上车轿时遗落的。”
醇音接过符箓一看,都是她不认识的道门讳字纹。
“你捡到这个,怎么现在才交出来?”
“小人以为是道家的保命符咒,拿着保平安,今天看到贵妃发这么大的火,就不敢私自收藏了。”
“你真是要害死福晋了。”春夏骂了一句,然后抢过符箓。
等着年老的嬷嬷告罪离开,春夏马上将符箓朝着火盆一扔销赃灭迹,瞬时炭火吞没了黄色的符纸,符纸化成灰烬时候,一道金色的咒文在火焰中显现后消失殆尽。
“灵气复苏,六界合一。”
吃惊看到符咒显现灵光,书香大家出身,也日常修佛的醇音,瞬间明白六界是指仙、佛、魔、妖、冥、灵界。灵气复苏是指保佑大难有生的机缘。醇音猜测是义萱故意悄悄留下了这个符咒,知道熹贵妃见不得她,可惜被自己给白白的烧掉了。
醇音后悔颓废的坐在贵妃椅子上,流着泪对春夏说,“义萱没有忘记关怀我的孩子,可是嬷嬷捡到符咒也不告诉我,现在母妃来过后交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福晋,你对下人太宽厚了,所以她们才敢这样对您。”
“呜呜,我的孩子,符咒没有了,怎么办?”
“能不能再问义萱道姑要一个?”
“母妃看的紧,现在圆明园离京城的真人府也太远了。”
“看来这个义萱道姑预见了所有的发生,才不敢当着你给你这个符箓。”
“你私下去找贝勒爷的太监福豆,他经常去京城办事,求他帮助我到真人府再求一个符箓。”
“好,我这就去。”
福豆听到了春夏的请求,不敢私自瞒着弘历,于是就把此事告诉了弘历。弘历看到那天义萱用上上签,将醇音的产后抑郁症给解除了不少,为了醇音心安,就准许福豆去京城办事的时候,专门到真人府再求一个符箓。
为了表示感谢,弘历专门让福豆,从圆明园带了几套上好崭新的道袍,拿给义萱做礼物。义萱拿到新道袍,看着衣裳簇新,显然是新做的,衣料极不普通,是坊间寻不到的料子。
“呀,这么好的料子,我可不敢穿,你还是拿回去吧。”
“哎呀,你就饶过奴才吧,贝勒爷送给你的东西,我再拿回去,我不得挨板子。”
“你这就失了考究,你想我被熹贵妃责罚么?这个料子一看就是皇家大法师才能穿的,我一个小道姑,没有陛下的赏赐,以后被熹贵妃追问了我怎么说。”
二十岁的太监福豆,知道熹贵妃对义萱的态度,觉得义萱说的对,就把道袍收好后,给义萱行礼。
“小人还有一个请求。”
“请讲,”
“醇音福晋想再求一个符箓。”
“再求一个符箓?我之前没有给过她啊?”
“真的?那么就是求一个符箓。”
“这个要问我父亲,他是龙虎山的法师,他写的符箓开过光才有效,我不会。”
“他现在哪里?”
“钦安殿,你到那里找他。”
福豆离开后,义萱来到卧室把门插好,她拿出了桌上的铜镜,点燃一根蜡烛,对着铜镜照耀,铜镜上一道金光闪过后,一道秘符咒消失了。
义萱脸色忧虑的将头发的木发簪拿下来,满头的青丝如墨披在她消瘦的肩头。她把弄着手里的莲花木簪,默默的想着心事。看来醇音和弘历的这个孩子保不住了,她给醇音孩子做的驱鬼保命符咒,被醇音用火烧掉了。
这个符咒不在乎是谁带着,只要是在醇音附近,特别是护理襁褓的嬷嬷带着,就能给孩子续命。但是这个符咒娄近垣不让道观布施给人。因为他推算了天道,预测出这几年内,皇家会有大的业力纠葛,会有一些大人物因病去世,而且是凡人不可以干预的那种。
如果他们给出的符箓不能保佑贵人,那么贵人的死就会是道门灭亡的导火索。那天义萱在离开醇音时候动了恻隐之心,故意遗失了了一个符箓在桥子前。她机关算尽的布局,还是被熹贵妃给破阵了。
现在醇音再次求符箓,义萱用手中木簪,轻轻的拨弄蜡烛上的软泪,想到娄近垣的话,“业力,业力,不是随便可以改变的。”
“哎,算了吧,既然布局已破,就是天意了。”义萱深深的吐口气,吹熄了蜡烛。
一个月后,弘历前来真人府找义萱,等四处无人时,弘历口气责备的说,“上次福晋在求符箓,你怎么没有给?”
义萱手里拿着弘历送的金镯子,摆弄着上面的小铃铛配饰,“我就是个道姑,这个不适合我,我戴着这个未免太扎眼了。”
弘历看着义萱无视他的问题,口气有些不客气的责备,“我没有问你打扮的问题,圆明园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秀女多的是。”
“那你送金镯子是觉得我日常穿着显得有点寒酸了,顺便来送些温暖。”
“我问你符箓的事?“
“上次你的小厮福豆也来要符箓,我让他去求我父亲,我不会开光符琭。”
“我的格格去世了,醇音把救她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符箓上,可你见到我,从未问过我的孩子安否。”
义萱小心翼翼的给弘历奉上一杯茶,将手中的金镯子递给他身后的福豆,脸上庄重严肃的哀声歉意,“对不起,你需要我歌啸送小格格吗?”
“不用,圆明园的道士已经做了道场。”
弘立望着义萱满面寒风地立在他跟前不远处,一身肃然道袍让她好像长大了许多。他脑海中闪现过无数次与她再次相遇的场景,却始终没有预料到会是这般。
弘历抬头的一刹那,义萱身上熟悉的沉香味瞬间扑面而来。弘历望着义萱的星辰眼,整个人仿佛被施法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分毫。自己真的是来求符箓吗?看到夕阳余光下的义萱小人身影,身形颀长挺拔,侧脸都是水灵灵的青春翠绿感。
“贝勒爷,我真的没有给过福晋任何符箓,那些都是我父亲的本事,我只会歌啸。对不起,不知道小格格过世,我给你赔罪。”
义萱看到弘历脸上哀痛沉默的一刻,心猛然跳动慌乱了几下。看到弘立失望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过于凉薄,赶忙将头一下转开。
这几个月,弘历和义萱相见的机会很少,除了义萱处处的躲开他外,还有他自己的福晋们最近一个个有了身孕和孩子。现在的他忙着学习为人父和为人夫,没有时间来找义萱。他潜意识里,小小的义萱是永远长不大的常青树,会等着他一步步的向她走去。
义萱进退有礼楚楚可怜的给弘历一福赔罪后,弘历不爽的站起来离开。现在他也拿不准义萱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会画符箓。
弘历坐上马车,街头的喧嚣声都没有吵到他,他脑海中总是义萱小人影。今天自己为什么来找她?拿个符箓做借口,就能渐渐的与她在一起?
弘历发誓,今天两人就如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相交过一次,以后自己的这条线还会弯曲回头再来和她交集。义萱是自己的线圈内的知音,时间既然让他们相遇,也会让义萱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温润沉稳长大后属于他。
弘立回到圆明园,已经是月上柳梢的时分,用过晚膳的弘历被太监宣到雍正的大光明殿。殿内掌上了灯,自御案到大殿门口齐齐两排太监守着,数百个红烛照的大殿内金碧辉煌。
“你今天又去打扰义萱?”
“嗯,就求个符箓。”
“上次你的手下就到真人府和钦安殿求了一次,娄真人不是给过你们了?”
“那个不灵,”
“不灵?难道义萱的就会灵?”
弘历看着雍正帝背后墙上的火把粗的红烛,扑棱棱的跳闪着火焰,烛火烟气里有一种义萱身上的清郁的沉香味,心想怪不得父皇不让义萱守夜,原来他找到了平替。
“我就是觉得义萱法力……”
“她能起死回生?你也不想想,一旦你要来符箓,现在格格殁了,你母妃会放过她?”
雍正帝话说白了后,弘历觉得一盆冷水浇下来,身子一下子发冷后,赶忙肃容跪下行礼。
“对不起,皇阿玛,我错了。”
雍正帝站起来,将儿子扶起来,满脸慈爱的说,“我知道你很在乎醇音,在乎她和你生的孩子,但是人的寿命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你看看我们皇家,生后就殁了了阿哥,格格很多,你要节哀顺变。”
“呜呜,皇阿玛……”
雍正帝化为慈父像普通人家老汉,用手抚摸弘立的肩头,没有平日不耐烦的斥责男孩子落泪。
弘立擦干眼泪,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不再暗淡无光,父皇还是爱自己的,一抹感恩的情愫在他心底掠过。
雍正帝将手中的翡翠班指摘下递到弘立掌心,圣光的眼神里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情,温暖而炽热。
“六祖慧能说过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 "
“谢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