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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个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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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来帮忙把血止了!”
“再等下去,我询哥胳膊废了!”
宋星扬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黑眸,支吾着:“我......”
江询薄薄的眼皮微微垂,面无表情。他径直往医药箱的方向走过去,像是很熟悉的样子,拎了过来。
玩偶小熊是宋星扬唯一的病人。
这个被叫“询哥”的男人是他第二个病人。
宋星扬破罐子破摔的坐了过来,往桌面上铺好无菌巾。
“先检查一下伤口,看看伤口有多深。”宋星扬说。
江询把胳膊在桌上放平,伤口处用毛巾布条随便缠了几圈,粉色的毛巾上全是血污。
宋星扬戴上无菌手套:“忍着点啊!”
“可能会有点疼。”
他嘴里念念叨叨说着话,与其是安慰病人,更像是鼓励自己。
江询的胳膊肌肉轮廓清晰,上面有几道浅浅的陈年旧疤和一道圆圆的烟灰烫痕,看着触目惊心。
宋星扬双手小心地解开毛巾布条。
布条里面的皮肉一片鲜血模糊,刀子划了一条约为三公分的痕迹。他视线飘忽,又黑又圆的大眼睛眨眼的频率变快,喉结一上一下的滚动着。
“这......得缝针......”
“伤口里面有没有异物?”宋星扬慌作一团,时不时看看门口,盼着姥爷回来。
江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单手从医药箱里取出工具,用无菌水清洁伤口和伤口周围。
他动作熟练,等处理好了,江询清冽的声音低哑,淡定地说:“没异物,也没多深,缝几针就行了。我单手没办法弄,你过来搭把手。”
宋星扬走上前去。
“帮我戴手套。”江询说。
“询哥,我帮你。”江黄毛上前帮他洗了手,给他右手戴上无菌手套。
“麻药针。”江询说。
宋星扬弄好了,还有些犹豫。江询直接拿过来,眼睛也不眨的把麻药针扎进去。
“镊子、持针器。”江询冷静的告诉他,“拿有齿镊。”
宋星扬照做了,把工具拿在手里。
他看着伤口,一张脸憋红了。宋星扬从小就对当医生有兴趣,学过书本上的知识,看过姥爷是怎么操作。关于处理伤口,经常和家庭医生讨论。
姥爷手把手教过他,他拿姥爷给的模具练过,也拿五花肉练过。
但真实际操作起来,是第一次。宋星扬还是心慌的,迟迟没有下手。
江询平静而冷淡说:“第一针进针要垂直,针与创面切口平面垂直。”
他挑过缝合线把镊子交在宋星扬手里,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伤口。
“我......”这些要领,宋星扬都懂。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宋星扬紧紧咬着下唇。
江询剑眉微挑,灯光下宋星扬白瓷一般皮肤,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要细腻。那脸颊上因为紧张,红晕清晰可见,像是打湿水的桃花花瓣,是清透的粉色。
江询黑眸微沉,喊了声:“小大夫!”
“嗯!”
或许是受到这一声的鼓舞,宋星扬咬着下唇,拿起镊子和持针器。
“你手稳点,我带着你的手,教你怎么做!”
江询指着伤口,指引着他的操作:“从中间开始,针距1厘米,边距0.5厘米。”
江询面无表情,却带着一种强势的领导力,宋星扬明明自己是医生,反倒成了他听病人的。
第一针穿过皮肤,恐惧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专注。
“收线时,两手用力均匀。”
“慢慢来。”江询嗓音微哑。
宋星扬的手越来越稳,在鼓励下慢慢操作着。
他低着头,额角边沁出一层薄汗,完成五针的缝合,后背上一阵凉意,全身都湿透了。
最后一下缝合线打了结,江询用剪子剪短多余的线,他抬手利落而速度,像是做惯了的。
镊子上夹着棉球,江询浑不在意的把胳膊上的血迹擦了擦,对黄毛说:“小凯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
“成。”黄毛见伤口处理好,放心下来,“那询哥我先走了。”
宋星扬坐在椅子上,缝合线像是蜈蚣,但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他心里隐约有什么雀跃着,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在心头荡漾着,这是宋医生的第一个病人。
配合着江询用纱布包好伤口。忙完,宋星扬抬起头看向江询脸上的擦伤。
他拿了一根棉签蘸上碘伏,擦了上去。
江询没防备,碘伏触碰上伤口,凉意渗透进皮肤。一阵清晰的刺痛传来,他的身体轻颤,原本平淡的眼底忽然变得阴沉下来。
宋星扬伸手托住他的脸,想要更好的上药。手指触碰皮肤的一瞬间,一阵冷意袭来。
江询几乎是本能反应,一把拍掉他的手背。
他皱起眉,忽然伸出右手卡住宋星扬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
那么大的戾气,宋星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不及反应,卡着他脖颈的手越缩越紧。
宋星扬眼前一片模糊,他被掐的疼了,“砰砰”的心跳声夹杂在暴雨声里。
一切都好像是失了控,手指间的棉签掉在了地上。
四目相对,江询的眼神很凶,隐匿着浓重的戾气。
江询喉结微动,全身呈戒备状态。几秒钟后,他才控制住自己,缓缓松开他的脖颈。
宋星扬被吓了一跳:“是我往你脸上上药弄疼你了吗?”
宋星扬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高大的人影几乎在墙上将他笼罩着,他的手紧张地放白大褂的兜里纂着什么。
江询眉眼之间一股狠厉之气迎面扑来,冷冰冰的问:“你手里是什么?”
宋星扬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摊开。
什么也没有。
江询不信,把手探进白大褂口袋里,掏了出来。
不是刀片,不是利刃。
一颗大白兔奶糖从口袋里摸了出来,软乎乎的,他捏了捏。
宋星扬被欺负地狠了,眼眶一片通红。他不明所以,咬着唇角说:“我就给你上个药,怎么了?”
江询握着那颗大白兔,转过头,没说话。
他抬起手,手背贴在脸颊的皮肤的伤处。火辣辣的痛感袭来,脸上的巴掌随着时间沉浮变成隐匿的伤,不容人触碰。
他讨厌肢体接触。
江询没再说话,收拾好医药箱,放回原处。把垃圾打包,捡起地上的伞,走入黑夜里,留下一抹凌厉的背影。
宋星扬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人影都找不着了。第一次给人看病的成就感也随着他的消失,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雨声渐渐停了,杨松华骑着三轮车回来,手里拎着几个打包盒。
宋星扬脱了白大褂,躺在藤椅上,一言不发呆呆看着夜色发呆。小宋医生出师不利,他的第一个病人给的回馈太重要了。
他琢磨到底怎么了?刚刚上药他是哪里做的不对?这人怎么喜怒无常?
刚才只想着救人,来不及细想。
不对!这人还没给钱就跑了!而且一身的血,是什么来头?
不会是坏人吧?
“崽儿,饿坏了吧?”杨松华拎着保温盒,“突然下了暴雨,我这三轮车没法开,只有在你叔姥爷那儿等雨停。这雨下了好久。”
“帮姥爷关门,咱们吃饭。”
门是老式的门板,杨松华把插销插好,和宋星扬往后面走。
老屋前面是药铺,后面连着是姥爷的卧室和厨房、餐厅。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菜。
“还热乎着。”杨松华把四个保温盒盖子打开,荷叶粉蒸肉、蘑菇鸡蛋汤、炸萝卜小丸子、白米,都还冒着热气。
宋星扬接过塑料袋包着的奶茶,插了吸管,抱着喝起来。他一屁股坐在木椅子上。
宋星扬琢磨着问:“姥爷,咱们这儿有坏人吗?”
“打架、惹事的......混混之类,有没有找过你麻烦?”他补充。
“哪有什么坏人?你姥爷在这住了十多年了。”杨松华拍拍胸脯,一脸自信说,“咱们村里民风淳朴。”
“姥爷,我刚被打劫了。”宋星扬歪着脑袋说。
杨松华把筷子递给他,店里好好的,没发生什么啊?
“没见着少什么啊?打劫什么了?”
没有监控,店里都被清理干净了,那个男人来过的痕迹也不存在。他说不清。
宋星扬喝了一大口奶茶,他被掐着脖子,从兜里被掏走了一颗大白兔。
“一颗大白兔奶糖!”他愤愤地咬牙说。
杨松华“咯咯”笑起来,想起宋星扬的钱包和手机都被他爸没收了:“我的乖乖。是手里没钱买糖吧?”
他指了指帘子后:“药铺柜台下面有个木头钱匣子,没上锁,里面有零钱,你明天去镇上买好吗?”
宋星扬埋头吃着饭,点点头。
荷叶粉蒸肉的荷叶清香融入肉里,萝卜小丸子嫩滑爽口,蘑菇汤鲜甜。
别提多香了。
靠近厨房的方向有一条只能通行一人的窄道,要微微弯着些腰。从一条又陡又窄的木楼梯往上走,就到了二楼。
木屋二楼有两间房,一间是宋星扬妈妈的,久无人住,上了锁。一间是宋星扬的,外面有一个小阳台。卧室朝南,每天清晨有阳光洒进来。
宋星扬把自己的行李箱搬上来,姥爷从柜子里取了床单帮他铺,是老式的粉色牡丹花被单,上面有淡淡的草药香味。
柔和的暖光照在卧室里,宋星扬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挂在衣柜里。
杨松华笑着说:“崽儿,带这么多衣服,这次是真要抗争到底啊?”
宋星扬得意点头:“对!我要为了成为宋医生!”
杨松华慈爱地笑笑。
衣柜里放着熏香,淡淡地很好闻,宋星扬问:“姥爷,这是什么香料?”
杨松华说:“千金翼方,取丁香一两,麝香、白檀、沉香各半两,零陵香五两,甘松香七两,藿香八两。共七味。”
“研磨后用棉布裹好,放在衣柜中。”
杨松华把小夜灯调好,下楼去:“崽儿,洗澡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