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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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记得小时候端午节前后，唯一能够免费吃到的水果是桃子，之所以免费是源于它可以偷摘或者邻里赠予，那时候的桃树几乎都是村民在屋前屋后随便种植的。在桃树开花结果时，路过的村民自然不会错过偷摘吃桃子的机会，致使那时候的桃子较少瓜熟蒂落，吃到的桃子多是半熟青色皮的，远不及今日市面上圆大红润的外貌，不过那时候的桃子是纯自然生长的果实。现在看来，偷摘人家的桃子自是不合道德，然而那时候的物质不比今日的丰富，偷摘现象较为寻常，记得祖屋前柚子树上的果实经常被同村人偷摘，夏日里去田里干活，种植西瓜和香瓜的农民遇见人便指桑骂槐式的开骂，种植桃树的村民们亦是经常泼妇骂街般诅咒偷吃行为。小时候的农村很容易见到桃树，在其开花时节，盛开的桃花可谓是最美的风景，随着青砖石瓦房拆建为小洋楼，屋前屋后的泥土地面覆盖了一层混凝土后，村里的桃树几乎绝迹，自此几无桃花盛开的画面，尽管这是农民生活质量跃升的结果，但它依然是少少的遗憾，毕竟乡村已无桃花盛开的风景。
小时候可以偷摘的桃子，除了满足人们食用外，他的桃籽有多种用途，一是重新埋入地下待来年生长出一颗新桃树，曾经将桃籽埋入屋前土地里，然而却未能见过长出新桃树，桃籽入土是否能重新长成桃树就好比上帝投色子，其那时候更为实际的用途是将其剥开晒干用作药材卖以补贴家用，这对于小时候经济匮乏的孩子们颇具吸引力，从而导致伙伴们争相收集桃籽。桃籽具有药用价值的同时，桃花亦有药用价值，在此之余，桃花的虚拟价值是形容娇美少女的姿态容貌，人们最为熟悉的描述则是金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古籍《神农百草经》提到，桃花具有令人好颜色的功效。桃花之名源于《诗经》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与梅花、杏花同属蔷薇科属的植物花卉，它们有相似的艳丽色彩，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同时也是春日里最为靓丽的花卉品种。
蔷薇科植物的花，普遍比较好看，如人们喜爱的蔷薇花、月季、玫瑰等，更为重要的是，它们的寓意亦较美好，桃花虽不如玫瑰和月季那般受人们追捧，但是在诗词文学里，桃花却是文人的宠儿，常出现在经典作品里，毋庸置疑的是，人们少见描写蔷薇花和玫瑰的诗句。作为常出现在诗句中的桃花，可媲美同属蔷薇科且被文人墨客过誉的梅花，梅花多用来象征士林中人坚忍不拔的可贵精神，而桃花多是自然风光的点缀，如李白离别时的金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桃花形容女子美貌，从中唐诗人崔护的名篇《题都城南庄》可见一斑，它亦有深层的隐喻之意，起源于陶渊明名篇《桃花源记》，成为文人墨客们诠释其遁世隐居的代名词，如李白诗作《山中问答》则有借鉴陶渊明名篇的意图，明代著名画家唐伯虎著有的七言诗《桃花庵歌》亦有此蕴含。
李白在诗歌文学史上，有仙风道骨和谪仙人的雅称，又被誉为诗仙，与之相对应的思想是道家，也即李白是受道家思想影响颇深的诗人，道家有一项重要理念，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素，是不在其位的出世观念，李白的桃花诗《山中问答》则含有此类思想。积极入世无疑是大多数人追求的，诗人李白亦是，从他献赋谋仕和供奉翰林的经历可知，入朝为官无疑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然而命运并未眷顾他，曾一度因为卷入藩王叛乱案而身陷囹圄。谋求仕途的经历当中，自是多有挫折，也曾创作诗句发牢骚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多次遭遇谋仕挫折后，心态自是郁闷，以致萌生遁世隐居的念头，也的确有隐居经历，犹如《山中问答》便是他一时隐居湖北白兆山桃花岩时所写，也契合他诗仙的名号。
《山中问答》
（唐）李白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如诗题中所言，诗句以问答的形式呈现，前两句先问后答，问作者为何隐居在碧山上，微笑不答，心境自然悠闲，后两句是描写碧山桃花盛开和流水窅然远去，别有天地，妙趣无穷，岂是人间可比。该诗开篇以提问起头，突出诗题的意旨，然后却是笔锋一转说笑而不答，看似未答却已经回答，然则后面尾联两句则是通过描写别有天地的隐居环境来诠释笑而不答，以不答而答，似断实连的艺术表现形式，提高了诗作的韵味。诗的最后两句，是化用著名山水田园派诗人陶渊明《桃花源记》的典故，虽然是写落花随流水，却无落花流水春去也的感伤情调，而是将它视为令人心驰神往的桃花盛景，用以渲染隐居之所的美丽，因此“桃花流水”便用作表示隐居之意，较为出名的诗句有如张志和名作《渔歌子》中的“桃花流水鳜鱼肥”。
诗作虽意指隐居，实际是有意造就声誉，期待美人折，渴望明河亲，以便踏上梦寐以求的仕宦之路，尽管介绍作者李白时，总说他是位旅行家，全国各地到处旅行，其实他最大的理想是入仕，这和当代人梦想当官如出一辙，不过他的履历告诉人们，除去短暂的翰林院编外供职期间，几无仕途可言。作者引用桃花的隐居之意，实则是酸葡萄心理，将隐居之所描画的多么美好，越是突出内心对入世的向往，当然为了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往往从反方向去描写，这是诗人的矛盾心理作祟。明代著名画家唐伯虎曾作诗《桃花庵歌》，亦是含有隐居之意并写到“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其意思表达与李白名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写的越好越是反映出内心的郁闷，毕竟心境极好之时，必然无法迸发如此“愤世嫉俗”的佳句。
用桃花流水表示隐居之意的李白，曾经登访庐山，在庐山留有家喻户晓的七言绝句《望庐山瀑布》，并不为世人所熟知的是，这首诗尚有同出一脉的五言诗《望庐山瀑布》，这首五言诗里，诗仙李白说到且谐宿所好，永愿辞人间，如他在湖北白兆山桃花岩时所《山中问答》的心境一般，表达出遁世隐居的念想。庐山作为名山大川，挨近山水田园派鼻祖陶渊明家乡柴桑郡，自陶渊明在庐山附近隐居以来，或许促使庐山成为可以隐居的场所，故很多失意的的文人墨客，多有登访庐山。在李白登访庐山之后，中唐时期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白居易，因越职言事而被贬谪至江州（今九江），内心自是郁郁不平，为此在被贬的路途中著有名篇《琵琶行》，尽管是被贬为无实权的地方司马一职，乌纱帽未被摘掉，自是尚有闲情逸致登临风景胜地庐山。
今日的庐山无疑是享誉全国的旅游胜地，然而在中唐时期，庐山则是如白居易所言的大林穷远、人迹罕到那般，也即一千多年前，登临庐山的人极少。从庐山的建筑足迹来看，很受宗教人士的喜欢，各类宗教派别相继在此建设自己的仪式场所，时至今日，庐山仍有多座寺庙存世或留有遗迹，其中白居易登临庐山时便拜访了大林寺，宋代词人苏轼登庐山时拜访了西林寺，今时今日则是庐山边上的东林寺较为有知名度，尤其是东林大佛吸引广泛的民众前去参拜。白居易登临庐山拜访大林寺时，正值孟夏，却如二月天般，寺里的桃花开始华丽盛开，山涧的杂草较短小，人物呈现出来的风貌与平地有较大不同，初次见到此情景，恍然一番新世界之感，有所感悟，于是即景吟作绝句谓之《大林寺桃花》，成为诗词界中称颂桃花的佳作。
《大林寺桃花》
（唐）白居易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诗的开篇两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点明了作者到达大林寺时正值孟夏，庐山脚下的平地上芳菲已尽，而不期在大林寺里欣赏到刚开始盛开的桃花，白居易在《游大林寺序》曾说庐山上的人物风候与平地聚落不同，诗中的前两句正是序言中的具体情形对比。后两句“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则是说到作者自己常为春光流逝无处寻觅而感到遗憾不已，然而却无意中发现它已经转到这里来，突出了作者发现春光仍在的惊讶和意外的欣喜之情。这首诗用大林寺仍盛开的桃花替代了抽象的春景风光，把春光描写的具体形象且光彩夺人，还将春光拟人化，说春光仿佛如他们一般同到庐山大林寺中，活灵活现的将春光描写的妙趣横生。
描写桃花诗句中，最为脍炙人口的非崔护《题都城南庄》莫守，这首诗背后的故事在唐人的《本事诗》和宋人的《太平广记》有记载。其故事梗概，是说举进士未第的崔护，独自去到城外南郊消解名落孙山的郁闷心情，在花木丛萃的一户人家遇见一位妖姿媚态绰有余妍的少女，自是怦然心动不已，待到来年清明时节，崔护念想起去年城南的女子，情不自禁而寻找，去发现大门已锁，未能再见让他倾心的女子而所有失落，故在门扉上题诗一首，便是今日所见到的《题都城南庄》。故事大概率是真实的，诗句的内容大意与故事情节也较为吻合，不过该故事后面情节及具体发展过程则多有艺术加工，这也是能记载在《太平广记》的重要原因，毕竟它本身就是加工过的小说集。题诗多日后，偶然又经过城南，崔护再次寻找心心念念的女子，却听到庄内有哭声，扣门询问得知，女子笄年知书未曾许配他人，然而自去年以来常是恍惚若有所失的状态，前些日子见门扉上的题诗后，久卧病床不起绝食而亡，崔护听闻后十分悲痛难过，于是请求准许他送心上人一场，犹如真如讲电视故事一般，女子听到崔护伤心哭声后，竟然睁开眼复活了，最后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题都城南庄》
（唐）崔护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诗大意精简凝练，也如故事记载前半段那般，去年在南庄这户人家，女子容貌与盛开的桃花交相辉映，显得分外绯红，时隔一年后故地重游，却不再见到女子的倩影，只有庄内的桃花依旧迎笑着和煦的春风。背后故事的记载固然是离奇的，无从考证，但可以确信的是，故事无疑是作者崔护的亲身经历，也灌注了他的真情实感，所以才能感动世人传诵甚广，再者崔护采用极短的语句，凝练的描绘出他的寻春艳遇及重寻不遇，分别对应着诗中的二、三两句。这些情节在生活中也常见，甚至是很多人都会有的经历，该经历不一定非得指男女之间艳遇，亦可指人们不经意间遇到美好的事物，来年有意再寻找它时，却是不可复得的伤感，含有物是人非的意味。未能重遇佳人而惆怅是成年人常见的情绪，不论男女，无关地域，偶遇一见倾心的她，在脑海里留下深刻的烙印，如诗人崔护一般，故地重游总会期待再次遇见心动的她，人们留恋某地时，也多半会是想起曾经的她。
崔护这首诗的故事脉络走向，无疑是少有的喜剧情节，这样的情节对后世小说或当代的喜剧电影略有影响，皆大欢喜最为难得，也是人们内心真挚的向往，不过遗憾的是，这首诗背后的后半段故事，大概率是艺术，因为大部分情况好比唐末五代诗人张泌诗作《寄人》里的“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那般。五颜六色的花卉无疑是自然界的馈赠，是美学的核心象征物，因此常用花形容女子之美，如貌美如花，花容月貌等，得益于这首诗故事的戏剧性，值得广为传诵，使得后世逐渐使用“人面桃花”作成语用，成为人们最为熟悉使用花形容少女美丽的成语。将女人形容为花的说法由来已久，且是很多人容易想到的话术，其中最为深入人心的话语是桃花运或桃花劫，它是指人们尤其是男性在爱情方面的运气，或者说是令人羡慕的艳遇，有传说其源自易经学说中的紫薇斗数，亦有可能是源自崔护的这首桃花诗，毕竟其背后的故事尤其是艳遇情节，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羡慕人家艳遇则谓之桃花运，被艳遇所累的现象则谓之桃花劫。
桃花作为春日里盛开较早的花卉，虽不及歌咏梅花那般受文人推崇，但描写桃花的诗篇不乏佳作涌现，如前文介绍的桃花诗那般，分别代表了隐居寓意，形容女子貌美，直接歌咏桃花春景等，涵盖了桃花在文人心中的核心蕴意。在此之余，晚唐不知名的诗人周朴，亦有一首七言绝句《桃花》值得一品，相比其他桃花诗来说，诗及作者的名气皆不够响亮，然而是值得推荐的佳作。作者使用了先扬后抑的写作风格，先是歌颂桃花盛开众人爱，然后在描写桃花自生命里便已存有的不足之处，借以诠释作者托物寄兴的感怀韵味。
《桃花》
（唐）周朴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诗的前两句“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描写桃花遇暖先开，是春日里较早开放的一种花，其明媚光艳的花貌，使得人们争相观看欣赏，使用明媚二字简括的描绘出桃花的神韵，谁人不看来，使用的巧妙，说明美好的事物自是会吸引众人的目光，现实生活亦是如此，当你明媚艳丽时不乏欣赏者，更为深一层的认识便是，当有价值时才有人看的到你。后两句“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则是笔锋一转，由扬转抑，说可惜的是，桃花的生命力不强，经不起一阵狂风暴雨，风雨过后，桃花那殷红的花瓣只能被吹落，用以点缀低洼潮湿的青苔，诗句中的“点”字用到妙处，有力透纸背的功效，用以说明吹落的桃花悲哀可怜到只能陪衬无人问津的青苔，突显了桃花不佳的命运，抒发出作者托物寄兴的情怀。这首桃花诗，未直描桃花的美态或者精工细雕的描绘桃花的枝叶及外貌，甚至不用渲染桃花的色泽光艳，仅描写桃花盛开时的神韵，通过外界对桃花的欣赏角度来歌咏，栩栩如生的刻画出桃花的韵味，传神的道出桃花的客观之美，其深一层的韵味则是含蓄表达作者倾注于桃花的托物寄怀情愫。
从上面的几首桃花诗佳作可知，本是自然界较为常见的植物花卉，在文人墨客的演绎之下，它不仅可以寓意人们遁世隐居的心理，还可以代表着人世间美好的爱情寓意，其自然景色之美的描写是其次，如诗词评论家所言的，一切景语皆情语，诗人们大力渲染桃花蕴含的意象，也多是表达自己托物寄怀的情愫。以上几首唐诗，李白和白居易是今日依旧富有知名度的诗人，崔护和周朴是鲜为人知的诗人，然而这几首桃花诗，崔护《题都城南庄》里的诗句最为出名，人面桃花的言辞传诵极广。诗仙李白和诗王白居易，分别代表了唐诗文坛里不同领域的高峰，崔护和周朴则是存有佳作而人无名气的代表，然而他们的桃花诗各有千秋，高下立判任凭各人喜好倾向，皆为可欣赏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