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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我会哄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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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李凌小步跑出电梯,陈生早早在楼下等他。北京的冬天难得施舍那么一撮太阳光,车里开足了暖气,加上两个人都穿了羽绒服,这会儿反倒有点渗汗了。李凌外套脱了一般,忽然想起来落下东西:“……手机!”,随后又“咚咚咚——!”跑回电梯窜上楼,这么一上一下折腾下来,还没正式出门呢电量就快显示告急了。
“真的没有东西忘带了?”陈生看着李凌系好安全带,最后提醒一遍。
“真的。”李凌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就算忘了也不跑上去了,好累。”
“……走吧?”李凌转头看见陈生直愣愣盯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牵我的手。”陈生说。
“你要开车。”
“这只。”陈生摊开右手掌心,稍微分开了些手指,看来不仅是要牵手,还要十指相扣。
“不牵。”李凌把椅背稍微往后调了一点,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角度枕下身体。绝不能再让陈生这样撒娇撒痴,李凌暗自下定决定。自从上次冒着大雪在楼下等了十几分钟,加上昨天在画展,公共场合,说亲就亲……
想到这里,李凌不自觉抿了一下嘴唇。
李凌越往后退一步,陈生就以诸如此类的方式引诱他回来。这不是狐狸是什么?总之,不可能什么都由着他来。
“你不牵我不走了。”陈生撒开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交叉抱着,不动如山。明明已经着好车,就差一脚油门出发了,偏偏拗在“牵不牵”这个牛角尖上。
李凌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坐直,脸凑过去,问:“不走最后着急的是谁?”
陈生必定早早规划好了今天所有行程,什么时间点见那所谓的“布料大亨”?需要向他请教什么?手上有没有可以借人情的筹码?胜算是多少?能给李凌的比赛提供多少帮助?
这辆车现在就这样停在马路边,说不走就不走了,最后戳的还不是陈生的心窝子。
行,陈生无奈地笑了一声,投降了。手牵不上,陈生侧过身体,嘴唇轻轻在李凌脸上点了一下,其他便宜还是要占的。
都说陈生是狐狸变的,旁边这只猫也精明得很。
在北京这个地方想腾点地皮办厂可不容易,一是贵,二是现在产业的升级机制不太会让这种第二产业留下来。钱这位老板必定是不缺了,不仅如此,这厂也不是传统的流水线布料厂。
“这里的工人都有近十年的经验,纺纱织布这些基本的话都是机器去干,他们主要干的更像裁缝的活。”
陈生接上他的话,问:“听您的意思,这布料上的图案都是人工印刷上去的?”
“是。”老板先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后挥挥手笑道:“什么您啊您啊的,别这么客气。我就姓翁,你叫我老翁就行。”
“翁先生,这里有现货批次的丝绸吗?”还没等到翁先生回答,李凌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金线呢?”
“哈哈哈哈哈哈都有都有!”或许是商海浮沉多年,老翁周旋的都是老油条,碰到李凌这样心直口快的后生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冒犯。
“你是想做礼服啊靓仔?”
靓仔?靓仔?老翁难道不是北京人吗?上次见面还“儿”来“儿”去的,这会就“靓仔”了?好在老翁一眼看穿两个人心里所想,主动解释道:“哎呀哪里待说哪里话嘛,别惊讶,我老家就是广东的。你想要的丝绸啊、绒啊、皮草啊还是金线啊,都有!跟我来吧!”
三个人正站在楼梯中间,李凌稍微腾了点位置出来给老翁,让他走在前面带路。
“你跟他做什么交易了?”李凌贴着陈生肩膀小声地说。
“给了他几个广告位。”陈生轻声回答。
“几个?”李凌质疑道。
陈生思考了一会,如实作答:“很多个。”
“值多少钱?我就做一件衣服......会亏吗?”李凌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珠子圆滚滚的,好像真的担心陈生做了什么亏本买卖,一夜之间倾家荡产锒铛入狱。
“我想想。唔......”陈生皱起眉,点着手指数数。
完了,不会真的亏很多吧......
没等李凌反应过来,陈生忽然莞尔道:“当然没有你开心值钱。”
“哎两位,走快两步?还想给你们看点好东西呢!”老翁忽然回头,不知道后面两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劲。
这厂还真不是普通的厂,总共四层楼,一楼二楼畅通无阻,得到了三楼再想上次,楼梯门口就有字牌拦着了——非请勿入。门一打开走进去就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脸快要贴到桌子上去。
陈生还真没说错,这三楼真就是一个裁缝店,量衣的、裁衣的,怪不得老翁生意盘能做这么大,原来一条生产线就齐全了,自然不怕哪个环节需要吃别家的亏。
“别有洞天吧?这还没完呢,继续跟我来。”老翁带着两个人上了顶楼。顶楼的门推开进去就空无一人了,空气间隐隐触碰到的沉重感完全来自于大堂中间陈列展示柜,以及墙面挂满的衣服,正是明朝的衣服。
“我不知道王欣跟你们那什么关系。”老翁说:“但是我挺喜欢这个姑娘的,她找上我说一个朋友要参加青花赛,要我帮帮忙。”说到这里老翁拍了拍李凌的肩膀,挤道:“想必就是你了。这个忙呢。我本意是不帮,但是陈总昨天电话找上我了,那咱们生意归生意。”
“不过我也没想到我脑袋一昏把你们带到四楼,这个地方我可从没带别人看过啊。”
“多谢。”陈生微微点了点头是给他致谢。
“不用谢,这你来我往的看的本来就是‘缘’字。行,那你们慢慢看,我还有事情要办,彼此不耽误了。”老翁转身走到楼梯口,忽然回头补充了一句:“你叫什么?”
“我?”陈生问。
“对。这陈总陈总的,还不知道你本名。”
“陈生。”
“陈生?”老翁用粤语低声重复了一遍,对他说:“你的名字很特别。”
“好奇怪的人。”李凌说着说着取下一件衣服,随手递给陈生,开口道:“你试一下这个?”
“现在吗?”陈生问。
“嗯。”
这现代的衣服随手一套就能套进去,古代层层又叠叠的,想要完完整整地穿上去估计得费不少功夫。况且李凌本身在这方面就不是很了解,大堂里两个人面面相觑,总不能又跑下楼把那老翁叫上来吧?
“好吧。”李凌气馁道,重新把衣服挂上去。
“没事。”陈生揉揉李凌的头发,安慰道:“复赛的时候穿给你看。”
“为什么复赛就可以穿给我看?”李凌认真问道。
陈生歪了一下头,问:“复赛不是要求选手找模特上场走秀吗?”
“是。”李凌眨巴着眼睛,似乎还是没听懂陈生什么意思。
“所以你打算找别的人当你的模特?”陈生撑着李凌的后脑勺让他看着自己,问道。
“噗嗤”李凌笑了一声,摇摇头挣脱开抓着头发的手,将脑袋托在陈生的肩膀上。
李凌能清晰地认识到,如果不是陈生那样偶然又突兀地闯进他平淡的人生轨迹中,他这辈子估计不会跟“恋爱”两个字沾上边。正因如此,这样唯一一次例外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又历经三年的风吹日晒,从此更深刻的印在画卷中,演变成了如今极端的“占有”和“贪婪”。
所以,找别人?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出现在李凌身上。
“复赛的稿子我有思路了。”李凌反手拍拍陈生的背,继续道:“但是我想你给我开个头,可以吗?”
不太行。
开头就意味着定调,后面的发挥极容易受到束缚,再怎么修改也摆脱不了头的影响,除非重画,可既然重画,那就更没有让陈生开这个头的必要了。李凌显然知道这个道理,现在的态度来看就是知而不改,执拗地要把这一步交给陈生。
“你貌似对我的能力很有自信。”陈生开口回应:“可是我的确已经大不如前了。”
好巧不巧,这句话踏踏实实地踩到李凌的雷坑。
“什么大不如前?”李凌沉着脸问。
今天不是吵架的日子。陈生在心里骂了句自己。
“没有。”
李凌没理会陈生贴到脸颊边的双手,径直绕过他往展示台的方向走过去。
“否定你就是否定我。”李凌稳着声线,继续道:“如果你一直是在抱着‘大不如前’这样的想法陪我走到复赛的话,那我也敢说目前为止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垃圾。”
“不是。”陈生大步跟上去,听到李凌说出下一句话后又停下了。
“我做的一切也都没有什么意义。”
今天的确不是吵架的日子,但偏偏就是在今天,好像两个人都无意间吐出了不应该的话,硬生生把节奏凹成现在这样的僵持。
“什么一切?”陈生问。
呼,李凌攥紧手心,在心里舒了一口气长长的气,掩去异样后若无其事地转身道:“就是,想给你做一身衣服。”
一秒、两秒、三秒......八秒。
“原来是这样。”陈生恍然大悟,随后笑着问:“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没有什么特定的时候。”
“很多时候,睡着的时候,画画的时候,扎衣服的时候。”
这明代衣服难穿就算了,谁能想到连衣架都有四只脚,比穿上去更难。
“李凌。”
几番折腾,终于把衣服原模原样串回到衣架上,除了多了点褶皱之外别无异样。
“李凌。”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这样叫我的名字。
“我得走了,协会今天统一开会。”脚步声藏不了慌张,李凌刚走到楼梯口,身后的人又开口了。
“乖乖。”声音是轻的,很轻,像是一口气叹到了地上,托着人暖烘烘地放在掌心。
“你有事情没告诉我,对吗?”
“你呢?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
“你想知道什么?”
......
“抱歉,刚刚对你发脾气了。”
“过来,李凌。你永远不用......”
“我会哄你的,晚一些,我会哄你。”
话落,李凌快步迈下楼梯,陈生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背影,看着人走到楼梯的拐角然后消失不见,直到脚步声越来越弱,完全安静下来以后,他才收回目光中的晦暗,拿出手机点开短信的页面。
所有的未读消息,除了广告,还有林江清发来的日程提醒以外,主要来自两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陈生点开其中一个,拨通了电话。
“在负一楼仓库等你。”电话那头没等陈生开口,干脆利落地留下这么一句,然后挂断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巧合以及莫名汹涌的好意,在陈生接受了长达近两个月的短信骚扰后,两种迥异的文字和图片的视角渐渐地告诉了他些什么。王晓真很擅长玩这种阴招,所以这两个号码之中,必定有一个来自王晓真。
看来三年的惩罚非但没有让他有丝毫的畏惧,反倒滋生更多阴暗扭曲的病菌。
既然如此,那另外一个号码到底是谁的?直到昨天晚上,陈生还难以做出百分之百的判断,直到林江清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那个女人又来送信了。监控下的暴露出的半张脸似乎是有意为之,所以陈生现在站在这里,推开门,说:
“你好,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