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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输液 ...

  •   周淮安有段时间经常打针。
      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周韶华不甘心有个智力缺陷的儿子。
      他不知道从哪请了一堆专家,整天围着周淮安研究,反复给他吃药打针做益智题。
      周淮安刚开始能得三颗星,过了一段时间后,脑袋总昏昏沉沉的,像蒙了一层雾,做题也只能得两颗星。
      后来有一天在打完针后,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差点从楼顶摔下来。
      妈妈和周韶华大吵一架后,才停止研究。
      因此周淮安对打针格外抗拒,他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智商从三颗星变成两颗星都是打针害得。
      现在沈先生也要给他打针,他会从两颗星变成一颗星吗?那他还能记得妈妈吗?
      曾经他在医院见过一个低智儿只会坐在床上流口水,连自己母亲都不认识。
      周淮安不想变成那样。
      他悲伤地抱着自己的腿坐在沙发上,像一朵阴郁的蘑菇。
      沈南一直在观察他,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悲伤是为什么。
      林秋把新调配的药分好,见他一直盯着周淮安忍不住打趣:“不哄一下吗?你老婆看起来很难过。”
      沈南淡淡瞟了他一眼,把刚分好的药丸全部混成一堆。
      林秋:……
      沈南打开客厅电视,把遥控器给周淮安。
      他记得医院在小孩输液时总会放点动画片。
      周淮安并不想理他,但知道自己没有拿乔生气的资格,乖乖接过遥控器,小声说:“谢谢先生。”
      林秋“啧啧”摇头:“完咯,连老公都不愿意喊了。”
      “沈南。”沈南顿了顿,严肃地补充,“我的名字。”
      虽然不理解沈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自我介绍,但周淮安严格遵循礼貌社交句式:“您好,我是安安,很高兴认识您。”
      林秋笑得发抖:“他是不是装了什么人机互动程序呀?关键词就能触发固定回复。”
      沈南:……
      周淮安的悲伤只持续了一刻钟,一刻钟后他睡着了。
      林秋拿出小本,唰唰记录着。
      沈南:“你在写什么?”
      “你不觉得安安和一般弱智患者不一样吗?”林秋指了指电视,“这个片头播放到第六遍时安安就失去兴趣。通常情况下,一部两分钟的小短片,正常人看一遍就能记住大致剧情,而弱智患者需要几十遍,安安介于这两者之间。”
      林秋“啪”一下,合上小本:“给他体检时,顺带做个智力测试吧。说不定有问题的不是他,是那个神经病爹。”
      沈南看向周淮安,少年睡着后很乖,小小的一团蜷在沙发上,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
      周淮安睁眼时客厅空无一人,身上盖着一条奶油色的小毯,上面有熟悉的海水气息。
      他慢吞吞坐起身,这一觉又沉又长,以致于他将大脑重启的惺忪归为被药物变傻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但知道别墅前面的地板只铺了一层青石砖,摔下去会死。
      他谨慎地把自己的动作范围框定在沙发上,习惯性开始发呆。
      直到他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他抬头与站在楼梯上的沈南对视。
      男人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家居服,头发没经过精心梳理随意地搭在额前,一下子削减了压迫感。
      他走到周淮安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温温热,又用耳温枪测了一次,36.8°C。
      周淮安怔怔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沈南:“你醒了。”
      “嗯?”周淮安歪了下头,露出茫然的表情。
      沈南拆了包湿巾给他擦脸上的睡痕。
      清凉的水汽一接触到肌肤,脑海里的雾气立刻消散。
      周淮安一惊,猛地坐直身体。
      “砰”
      “唔...”沈南捂着下颌后退。
      小孩脑袋好硬。
      周淮安慌忙道歉:“对不起,先生。”
      沈南放下手,下颌处多了道红痕。
      “沈南。”为了避免周淮安又开始自我介绍,他赶紧说,“以后就喊我名字。”
      周淮安:“好的,沈南。”
      沈南:......更像人机了。
      “你睡太久错过了午饭时间。”
      周淮安点点头,很平静。
      在周家不会有人刻意给他留饭,他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所以能吃的时候尽量多吃。
      “厨师做了下午茶,你要...”沈南顿了顿,换了句措辞,“你帮我分担一部分。”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馋,周淮安矜持地问:“剩很多吗?”
      “还好,一块草莓蛋糕和一块舒芙蕾。”考虑到周淮安的饭量,他又说,“也许还有几块小饼干。”
      “好吧。”周淮安假装为难的点头,“也许下次您可以和厨师说不用做这么多。”
      沈南嘴角微微扬起:“我会转告厨师的。”
      用完下午茶,沈南挑了一部剧情简单的喜剧片,并请求周淮安和他一起看。
      周淮安很久没看电影了,因此看得很认真。
      屏幕上的彩色光影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睛里,像一簇簇绽放的花火。
      整个观影过程,周淮安很安静,就算是搞笑情节,笑容也是收敛着,微微露出一点牙齿,好像生怕被人看见,连这点快乐也被抢去。
      电影结束,沈南和他讨论情节。
      虽然颠三倒四、张冠李戴,周淮安还是复述出了三分之一的剧情。
      晚饭时,管家担心周淮安烫到,提前让人布好菜。
      沈南入座后,周淮安端正笔挺地站在他身旁,一副时刻准备好为他服务的模样。
      沈南拿筷子的手一顿,转头对他说:“一个人吃饭很没意思,你坐下和我一起。”
      周淮安眼里浮现一丝茫然,又看了眼管家,似在问为什么不喊管家一起?
      “我吃过了。”管家笑道,“和厨师、女佣们一起吃的,大家围成一桌很热闹。”
      周淮安想起周家吃饭也是这样,必须所有人都到齐周韶华就座后,才允许动筷,而沈南总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太安静了。
      不光是沈南,整栋别墅都是这样。
      佣人们总是悄悄来又悄悄走,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出现,大多数时候这间屋子都是空的。
      说不清为什么,当周淮安看到大大的餐桌上,只有一张椅子上坐着人时,他对沈南多了一点点惺惺相惜的感触。
      周淮安给自己盛了一小坨刚刚盖过碗底的饭,拘谨地坐在沈南旁边。
      他动作的幅度很小,只敢夹眼前的青菜。
      “吃肉。”
      周淮安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点肉沫放进碗里。
      沈南起身拿了双公筷,往餐盘里各夹了一堆菜,又盛了一碗饭放到周淮安面前:“吃完。”
      他用命令式的口吻与他说话,周淮安不敢有任何反抗。
      饭后,沈南去了书房。
      周淮安趁人不注意去了洗漱间,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
      刚刚沈南夹给他的菜里有鸡肉。
      小时候周必成在烧鸡肚子里塞满蠕虫骗他吃下去,他至今还记得咬开的鸡肉里密密麻麻的蠕虫虬结成一团的画面,嘴巴里似乎残存着蠕虫肥软的触感和腥苦。
      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直到只能呕出清水。
      周淮安收拾干净洗漱间漱了口,随后和女佣一起收拾了餐厅,又帮管家把盆栽搬回玻璃花房。
      时针指到八时,周淮安准备睡觉,当回到自己房间面对紧锁的房门时,才想起今早房间里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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