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掉马后》荔枝海棠

4、陌路（二）

　　也许是衬衫的衣领太过紧窄，也许是展厅的人太多太密，在这个密闭空间里，魏澄无端的感到闷痛，像是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他难以呼吸。
　　离开这里就好了，他想，可当他艰难地逆过人流，穿过重重阻碍后，有道声音叫住了他。

　　来人是展厅的工作人员，语气兴奋地告诉魏澄他的画卖出去了，如果有时间，可以和买画人当面沟通交流。
　　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第一次开办画展就能受人赏识，这本身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看着面前嘴巴不停张合的工作人员，魏澄毫无波澜。
　　他知道自己的画卖出去了，价格不菲，在这之后他会更出名，可现在没有一点心情去激动，最后也只是牵强的笑了笑，道：“那挺好的。”

　　“我们画廊要出名了，一下捧出了两位新星……二展厅的画也卖出去了，收藏家来头还不小，叫陈……陈泽西，对，就是他，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五十万流水似的就撒出去了……”

　　工作人员还在讲，魏澄却呆愣了一下，耳边是阵阵嗡鸣声。

　　记忆中有个夏天，他趴在桌子上躲懒，手上还捏着陈泽西给买的冰棍，天气太热，冰棍化成水与汗渍一起滴落到画纸上。

　　白衬衫湿透了，紧紧贴着后背，他仰头看着庭院的绿树，突发奇想道：“以后我要是办画展了，你来买我的画，捧我好不好？”

　　拿着扇子任劳任怨给小少爷赶蚊子的人闻言，看他一眼，没回答。

　　“陈泽西……好不好？”
　　“好。”

　　可是春花秋逝，也许当初那个玩笑般的许诺早已遗忘在了某处，不会再有人想起。

　　展厅到工作间不过几步的距离，魏澄却觉得走了很久，直到他看见陈泽西，男人独自站在一副风景画前，身姿挺拔，连金色调的油画也与其相衬。

　　这幅就是价值五十万的油画了，魏澄抬眼打量着，画名为“金秋”，油画色彩虽然浓郁，但太过单调，缺乏层次，笔触也稍显厚重。
　　从专业的角度看，这幅画几乎没有太大的收藏价值，可仍旧有人愿意花五十万去买。

　　买画的人还没来，魏澄默默地站在门边等待，此时唯一的工作人员也出去了，一时间这里只剩他们二人。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里，魏澄开口：“你要买这幅画。”他微弱的声音在房间内突然响起，显得突兀。
　　出乎意料的，陈泽西一改先前冷漠的姿态，向他走近了点：“对，怎么？”

　　“……这幅画不值五十万。”他其实想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愿意花这么多钱去买这样一幅画？

　　但他不敢问，他害怕这幅画的背后也有关于承诺的故事，在他错过的三年里。

　　“我知道。”
　　低沉的语调里带着淡然灌入耳中，魏澄睫毛狠狠一颤。
　　是，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呢，魏澄想，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距离拉近，男人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

　　“那你的眼光很差，品味也不过如此。”他还未察觉不对，一心只顾发泄心中的怒火，于是当他毫无防备地抬头时，所有的情绪便藏无可藏，统统被人看清。

　　眼眶周围泛着红，在头顶的射灯照下，魏澄的瞳孔显出一点棕色，里面似乎含了水，望向男人时带着愤怒与不解。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陈泽西嗓音暗哑：“哭了，为什么哭？”
　　“……”
　　“魏澄，为什么要哭？”

　　“我没有！”禁不住逼问，他狠狠推开面前的人，头埋得很低，不想再与陈泽西对视，“是你看错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陈泽西微微侧过脸，再回头时男人脸上已经挂着一贯的淡漠。

　　而后休息室就变得热闹起来，“金秋”的画者与工作人员同时进来，交易三方相谈甚欢，最终，购买合同被翻到最后一页，刷刷的签字声在他耳边格外清晰。

　　魏澄独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好像被人遗忘，明明他也是来交易的，但他的卖家始终没有来，最后也是他自己潦草地签字，画就这样卖出去了。

　　外场馆空旷无人，画展已经结束。
　　细长的手撑在栏杆处，阳光斜斜地照着魏澄的影子，勾勒出一小片孤伶的阴影。
　　钢筋与玻璃的异形建筑阻隔了蓝天与团云，他仰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的情绪依旧难以平复。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哥哥。”身边响起孩童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垂眼看去，三个小男孩站成一排，面带胆怯望着他，“对……对不起，我们刚才不礼貌，撞到你。”
　　连话都说不清楚，还要乖乖地跑来给他道歉，心中的阴霾稍稍散去，他眼里含笑，蹲下来和这些小豆丁们对视：“没关系，哥哥没事的。”

　　在听到他说“没关系”三个字后，小男孩们齐齐松了口气，魏澄看在眼里，笑意更甚了，他抬手想要摸摸男孩们的头。
　　但在扫到他们衣袖的袖标时，魏澄嘴角的笑容却淡了，因为袖标上写着“和辉儿童福利院”。
　　这些小孩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吗？怪不得这么懂事。

　　他注意到小孩因缺乏营养而过于干瘦的手臂，已是初秋季节，他们身上却还穿着短袖，白色短袖也洗得发黄发旧了。
　　站在中间的男孩年纪更大，他发现了魏澄观察的眼神，敏感的用手捂住了袖标，他仿佛经历过许多类似的事，也习惯了别人审视的目光，不反抗也不挣扎。

　　这举动看得魏澄心中一痛，他避重就轻地说：“和辉……你们住在和辉对不对？哥哥周末来陪你们玩好不好，我给你们带好吃的……”
　　太阳的余晖落在白瓷砖上，洒出点点金光，让这普通的画面也蒙上一层滤镜，变得温柔。

　　在隔间打完电话，陈泽西出来就看到这一幕，魏澄笑得格外明媚，他身后的秋风卷起漫天落叶，纷纷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