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是啊……
亲兄弟为什么会相看两厌呢?
戏越泽也很想知道。
其实他和戏越琮以前的关系倒未必有这么势同水火,戏越琮打小就是光宗耀祖的料,而他打小就是省不了油的灯,两个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头。
别人家夸兄弟可能会说:“哎!你家俩小子生得好,都这么优秀,有福啊!”
换他们家就成了:“呦!瞧这小子,就这脸啊,和他哥一模一样,要是脾气也一样好,那你家儿媳可有福啦!”
听听,脾气好,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有本事哄人哄得天花乱坠、吹事吹的颠倒黑白。至于为什么只说脸,连脾气都要假设,那自然是因为只有脸帅的毋庸置疑,其他都有待商榷。
不过现在想想,这评价确实是有点未卜先知在身上的,戏越泽的确有张好嘴,认真起来很能开口,只不过他真正愿意开口哄的人并不多罢。
但大伙还是爱说他会哄人。
谁让他生了张坏脾气的脸?即便只是随口好声好气几句,也能叫人顿生愧疚,连骂自己以貌取人。
不过他们兄弟的恩怨和这个关系倒不大。
有些东西仿佛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就好比他们天生长得像,他们也天生不对付。
照理说年龄差足有十二岁的兄弟不该有这么大的矛盾才对,更何况戏越琮才是更受宠的那个,家里从没什么尊老爱幼的道理。
戏越琮有价值,大家就喜欢他。
但在他并不太多的有关哥哥的记忆里,他们的关系就是足够坏。
而到了他七岁那年,一向被爸妈视为毕生骄傲的戏越琮忽然与两人翻脸,争吵、打骂、离家出国,再之后家族破产,巨额债务导致爸妈放火自杀,没有人联系得上戏越琮,最终只能将他判为失踪。
于是,戏越泽成了孤儿。
直到袁弘珅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可现在他却突然被告知,他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却和他最厌恶的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曾经。
而至于他自以为是命中注定的相遇,自然也就不得不归功于这张与戏越琮足够相似的面容。
所以他真的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为什么。
不过戏越泽最终只是疲惫地笑道:“别问,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有父母想带着孩子一起上天的,你更没见过吧?”
他打断孟然可能的追问,道:“别想这些,也最好永远不要知道这些。好了,你还是先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孟然也是好骗,瞬间被他带偏了思路,挠挠头道:“当保安啊。”
戏越泽皱眉看他:“那你不回去,跟着我干什么?”
“这不是刚被开除……”
难怪要蹲在那地方失意悲伤。
闲着也是闲着,戏越泽又问了一嘴:“什么理由?”
“我今天放了几个人进去,”孟然心虚道:“她们说是在里头上班,身份牌忘记带了,我想着她们长得好看,应该不是坏人……结果没进去几分钟就被抓出来,说是偷偷溜来打扰袁总的,所以就把我和她们一起丢出来了。”
“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心里难受,就去楼梯间缓缓,没想到正好遇上了你。”他说着说着,自己又乐起来,没心没肺似的在戏越泽肩膀上锤了一拳。
“……”戏越泽挡开他,把人往原路推:“你告诉他们,你是戏越泽的室友,刚刚他们应该看到你和我一起出来了。还有,下次再有人赶你,报我名字,值班的时候只看身份牌,好赖话一句不许听,知道了吗?”
“可……”
“你不是缺钱?”
孟然敛去迟疑,笑道:“也是,那老大,真谢谢你啊!”
“等等,”戏越泽忽得又叫住他,抢过他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没收了,什么恶习……再让我逮到我就叫童晖治你。晚点我把钱转你。”
孟然还要说什么,他却甩甩手,自顾自地走了。
待拐过下一个街道,戏越泽随手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处理完孟然的事,也该想想他自己的事了。
至少戏越琮没死皮赖脸到住进袁弘珅家,那不然今晚还不知会有多热闹。但其实,即便没有戏越琮,他也没想好现在要如何面对袁弘珅。
这好像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愿看见那张脸。
真难办呐……
或许今晚最好回学校,也让他能冷静冷静,不然若是一个忍不住冲着袁弘珅大吼大叫起来,总是不大好的。
不过学校在另一半城区,算上中途堵车,跑一趟足要一两小时,一时半会回不去。
空气有些闷,戏越泽下意识仰头望了眼天空,光线似乎比之前隐约暗沉许多。
他心头依稀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他走到斑马线正中央时,晴天划过一道霹雳,下一秒,湿热的雨珠倾盆而下。
混迹在四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戏越泽显得尤为另类。他顶着倾盆的雨闲庭信步,硬生生走出了饭后消食的闲散。
现在他反倒觉得畅快,一头雨浇灭了他心里那团火,是以竟还有些享受了。
可惜他的美好时光在一辆车鸣着笛停在身边时戛然而止,大约也就持续了十五分钟。
戏越泽不悦地侧过头,后座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到诡异的脸,而在那张脸后,则是另一张熟悉到心颤的脸。
那个瞬间,戏越泽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
他真爱学校。
……
每一个在本应待在学校的时间里毅然回家的学生可能都活该遭受折磨。
比如被老师发现扣分,比如忘了自己还有课,比如被爸妈无端嫌弃,比如在家里和某个不速之客相看两厌。
恰似现在的戏越泽。
“……”
“……”
恐怕在场最尴尬的还不是这两兄弟,而是表面上正专心翻阅文件的袁弘珅,可他偏生又是三人中面色最寻常的那个。
戏越泽本不信他在两个人的虎视眈眈下还能看得进专业术语,直到眼睁睁瞧着他亲手打完一封回复,点击发送,然后才将依依不舍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施舍给身旁的他们。
至少袁弘珅也不爱戏越琮,他只爱他的工作。
戏越泽有些庆幸地想。
袁弘珅问无端傻笑起来的戏越泽:“不去洗澡?”
“我好得很。”后者昂起头。
“沙发湿了很难处理。”戏越琮意有所指地看着他皱巴巴的衣物和滴水的及肩长发。
这理由合适到让戏越泽不得不站起身,毕竟是袁弘珅的沙发。
可即便戏越泽一步三回头,他最终还是走出了客厅。
岂知,他在时谁都不开口,他人一走,余温还没消散呢,就站在楼梯上清晰地听戏越琮对袁弘珅说:“他倒还是老样子。”
来者不善,一进门就挑刺,谁不知道他戏越泽从小就爱生事,老样子可绝不是什么好词。
他气呼呼地把衣服团成一团,丢进脏衣篓。
人在浴室,心却只惦记着楼下。
戏越泽手上动作生风,仿佛只要慢上几秒,就会叫戏越琮凭着三言两语把他在袁弘珅心里的形象败坏了。
这会儿他倒记不起,平日里最不珍惜自己形象的正是他本人。
不过他猜得确实八九不离十,戏越泽关门的动静刚传来,戏越琮就问:“他也有十八岁了,你打算一直这样?”
袁弘珅反问:“哪样?”
戏越琮笑道:“你也到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年纪。”
袁弘珅平静道:“我不结婚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戏越琮笑得颇有些胸有成竹,袁弘珅看不惯,垂下眸盯着键盘。
戏越琮则故作矜持地欲言又止道:“不会真的是因为……”
袁弘珅叹了口气:“我下午就和你说的很清楚,我不怪你,不怨也不恨。但我现在的生活不需要你的存在,我做什么也与你无关。”
戏越琮直指关键:“可你把戏越泽留在你身边。他十八岁了,你几乎是十七岁就开始尝试独立,现在却周末都亲自接他回家。”
“你太宠爱他了。”
此话一出,袁弘珅果然抬了头,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却异样许多。
他冷声道:“让他八岁就沦为孤儿的人,不是我。”
戏越琮却似瞧不见他眼中的责备,自顾自道:“你去领他时一定也看到过,比他值得同情的小孩数不胜数,而且大多还会比他更听话懂事……”
袁弘珅忽得将他打断道:“你想说什么?”
戏越琮又露出了那种惹人厌恶的微笑:“你知道的。你也承认了。”
他见袁弘珅在仔细打量自己,还当是话语凑了效,结果这人却道:“你和他的关系似乎很不好。”
虽然以戏越泽为话题实际却压根不想谈及他的戏越琮笑容一僵。
他顶着袁弘珅微妙的目光道:“毕竟很多年没见了。我同你解释过,当时我出了事,实在没办法来照顾他。”
袁弘珅不置可否。
戏越琮见他如此态度,便知直截了当的感情牌怕是行不通,于是道:“如果我希望能有更多和他相处的机会,你会支持吗?”
他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如他所料,袁弘珅闻言瞬间目光微动,片刻后慢慢落在戏越琮身上。
“你说这话,有几分真心。”他并不带多少情绪地问。
那不是疑问,还活着的人中,他若说不了解眼前这个人,那便再没人敢说自己了解了。
毕竟,他是袁弘珅唯一一段情感经历的参与者。
他们之间,比单纯的旧友要亲密许多。
“六分,”戏越琮也清楚骗他太多等于白用功,因而半真半假道:“弘珅你不信吗?人若想改变,一年都算太长,何况十年。”
说罢,他又叹道:“当初的事,我很后悔。这次回来也是因为这个,我希望能挽回一些无比珍贵的东西。
他看向袁弘珅的目光温柔而恳切。
可袁弘珅望着他那双与戏越泽如出一辙的眼,却不由得想,这话绝不能让戏越泽听到,至少不能让他知道,他和自己的亲哥哥之间就剩了少到可怜的这么一点关切以及绝大部分的利用。
于是,他强忍着不适问:“你想怎么做?”
“只有你能帮我们缓和关系,”戏越琮笃定道:“他很在意你的态度,我能感觉到。”
即便清楚这极有可能是他接近自己的借口,袁弘珅却没法拒绝。
戏越泽向来敏锐,又正处在最敏感多思的年纪,如果他公然与戏越琮撕破脸,不知落在他心里又会产生什么效果。
“那么,我希望你谨记,我的让步仅止于你与越泽之间,”袁弘珅敲敲膝盖,俨然摆出谈判桌上叱咤风云的风姿,冷声道:“也请你约束自己的言行,我不希望我们的过往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戏越琮低笑:“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我弟弟这样的性子。”
见袁弘珅眉心微皱,他立即改口道:“我可以向你保证。”
他正待继续说些细节,却见袁弘珅看了眼时间,忽得转向楼梯的方向,不急不缓地唤——
“戏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