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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离开与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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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餐馆在短短十来分钟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家人来人往的超市。
看着他们轻车熟路的在货架上挑选商品,再很自然的排队与收银员对话、付款,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然现在的情况要怎么解释呢,饭馆老板用钱买通了所有人陪我演戏?
我深呼出一口气,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日历日历,附近有没有日历?
请问今天是愚人节吗?
我感到了深深的荒谬。
从超市里走出来的人无疑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一直徘徊、失落的青年。
而即将进超市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从青年身边绕过去。
还有好心的大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哟,小伙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感觉肩膀一沉,大妈和蔼可亲的脸出现在眼前,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在原地好几分钟了。
难怪会有人来问。
我用手掌随便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试图让它整齐一点,拯救拯救自己的形象问题。
“没事没事,我就是看着这家超市有些恍惚。”我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次打探消息的绝妙机会,于是面上尴尬地笑了笑。
抬手指了指超市:“大姐和您打听个事呗,我记得之前这里有家早餐店啊,就在这家超市这里,您还有印象吗?”
早餐店?大妈脸上逐渐变得疑惑起来,她用手背贴着我的额头,喃喃自语:“怪了,这孩子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的说起胡话来了。”
“那个大姐……”我瞬间死鱼眼,但很努力地保持礼貌道:“所以这里一直都是超市吗?”
大妈不理解但尊重,现在的年轻人哦!所以她还是很热心地回答:“对啊,好多年了,人家老板娘孤身一人带孩子不容易,这家的姑娘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我听了不仅没有解开心里疑惑,反而觉得心中的那团迷雾又重了几分。
“好,谢谢您。”我捂着额头,将惊异的表情掩下去,表现出一副是没睡好的样子,困倦的抬头打出一个哈欠。
手顺势往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黑眼圈露出来:“瞧我,睡得脑子都迷糊了,那家早餐店在小区另一边来着 ”
大妈恍然大悟,她知道现在的小年轻都是夜猫子,人在不清醒时糊里糊涂的,很合理。
于是好心且热心肠的大妈絮絮叨叨,中心思想就是不要熬夜,不要仗着年轻毁坏自己身体……
我连连点头,十分诚恳,才算是把说过瘾的大妈送走。
随后又不死心地沿着墙面绕着这家超市走了两圈,试图发现一星半点的痕迹。
但很可惜的是,一点搬动、挪动的痕迹都没有。
“滴滴——”一辆黄色的面包车终于按耐不住的按响喇叭。
我抬头看去,只见天冬已经满脸莫名其妙地摇下车窗,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那意思好像在说:哥,这么些日子不见,你咋看起来傻不拉几的了。
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多久,我摇了摇头,一只手揣兜按着蝴蝶刀,往那边走去,另外一只手扒拉着被她摇下去的车窗,露出一个脑袋。
“你什么时候来的?”
天冬看了眼那个超市:“来了大概三、四分钟吧,哥你的东西我都给放后面了,要杀的人和那个超市有关吗?”
“这和你没关系。”我心情不愉悦地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蝴蝶刀被我从兜里掏出来,银白色的刀芒胡乱划破空气。
车被启动,在路上颠簸不已,它驶出小区门口,街道两侧的路牌渐渐被抛在身后,车子一个大转弯径直上了高速,驶出这片地区。
在车辆平稳的速度下,刀刃划破空气的“簌簌”声响变慢、变轻了许多,我阖上眼眸,蝴蝶刀再度灵巧的在手上开合数下,才“咔噔”一声,彻底安静下来。
闭合的刀尖不在危险,正如此时静谧的氛围要被即将打破,天冬碰开了车载音乐,一段轻快的歌曲流淌而出。
“遥远的大海蔚蓝清澈,海鸥在声声歌颂……”
“不停歇的云朵运来一片又一片的人呀~”
“要拾起石头与土块,投掷出翩翩起舞的梦~”
“可是啊,你看她要笑颜如花~”
“但是啊,你听他要欢乐弹唱~”
“乌托邦啊,寄托在冰冷的房间~封存——”
男声女声悠扬雀跃,而稚嫩清澈的童声也开始吟唱:“啦啦啦~呜啦啦~”
声音空灵悠远,像是那广阔无垠的大海上,有一处不切实存在的地方,在植被茂盛的丛林,人们载歌载舞、祈祷祭拜。
一场音乐的洗礼。
我却在旋律灵动飞扬的歌声里,越陷越深。
眼睛闭合后,我面对的世界应该是黑色中透出些穿过眼皮的光点,可是在模糊成团的黑与彩光中,我好像清晰地看见了一根线。
一根连绵不绝,错综复杂弯曲成网的线,它张牙舞爪的铺开,连接着每一处、每一点的光团,在黑暗里影影倬倬。
它好像越来越近了,透过网线缝隙,我依稀可见网的背后……那是什么?
那一团庞大的黑影是什么?
它连绵起伏,裹挟着某种沉重的、压抑的,令人窒息的东西向我撞来。
一道空灵诡异的歌曲飘扬。
“那些眼睛挂天上~我们循环反复不停歇~”
“嗬嗬……”
我满头冷汗的从梦中惊醒,身子下意识前倾,随后又被安全带重重地拉回撞上椅背。
窗外是匆匆掠过的花草树木,窗内是富有美声技巧的音乐。
原来还在车里啊……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阖眸将头往后靠,此时音乐好像已经换了一首,女音愈发高亢。
不……我又睁开眼,左手死死地抓住右手,有意识地想控制住右手神经质地抖动抽搐。
汗水顺着发丝滴落,滑过眼睫,淌进眼珠里带来沙沙的刺痛。
而天冬仿佛不知道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车辆,把音乐扭小了一点:“哥,你醒了啊!”她嚼着口香糖,头也没回的以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我试图让急促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让自己不受控制的手停下颤抖。
我尝试开口,可却声音嘶哑:“我睡了多久。”
这个声音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被惊到了,就像是古老的磁带被放进了旧磁盘、生锈的刀砍在骨头上般难听。
天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她笑着侧过眼睛,好像也没有发现副驾驶上的青年额头上满是冷汗:“大概半个小时?应该吧,我也没注意,不过哥,你是不是做什么美梦了?”
美梦?
我端起玻璃杯,一口水顺着喉道滑落。
“我说梦话了?”这回开口,我的声带没有那么晦涩了,声音顺滑了许多。
天冬哈哈一笑:“是啊,说了好几句呢!”
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拿着瓶饮料,仰头喝了一口,弯着眼睛又道:“什么小岛,狗狗,沙滩和鱼啊,听上去是在海边度假了。”
“咔嚓!”连续不断的碎裂声清脆地响起。
天冬被吓了一跳,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有些吃惊:“哥,你咋把杯子捏碎了?”
我的手掌被杯子裂开后的玻璃渣刺破,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我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像是向日葵猛回头般“唰”地扭过头来。
“我说了小岛、沙滩?”我一字一顿,几乎是从齿缝里往外挤。
小岛,岛屿,今天是捅了海岛窝吗?这个词汇出现的频率未免太高了吧?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我不顾流血的手指,摩挲着怀里蝴蝶刀微热的外壳,被冷汗打湿而格外低垂的睫毛粘成一团。
而我那怀疑、阴暗的视线也从中缓缓淌出。
“没事,只是我很久没做梦了,更何况还是梦到了海洋。”我将冷意藏起来,声音恢复如初,漫不经心的又道。
“对了,天冬,你知道芒硝最近去哪了吗?”
芒硝,悬赏金额曾一度位居世界第一,之后因为她开始撤出组织的最中心,接取任务的数量下滑,悬赏金额也随之下降。
最近一年,她了无音讯,大家都传闻她死在了某个任务里,或者金盆洗手彻底不干了。
不……为什么我会那么信任她说的话?
我和她什么时候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基础了?
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脑子里有一片从未注意到的迷雾陡然消散。
脑袋一轻,身上一轻,仿佛有沉甸甸灰尘被抚干净。
而这时,天冬带着猜测、不确定的声音响起:“芒硝?嘶……没怎么听说过,好久没看见她了。”
“怎么啦哥,你找她有事呀?”天冬轻笑了两声:“惦记她的人可多了,不过大家都说她赚够钱,已经隐退啦!”
“是吗?”我抽出两张纸开始清理指上的水迹与周围的碎玻璃碴。
“我倒是听说她接了一单很大、很难的任务,这么久也没消息,是因为困在任务里了。”
天冬弯着眼睛,将所有情绪都锁在里面,只有温柔的笑意浮在表面。
语气柔缓、声也轻轻:“是哦,是有这个说法,但是困在任务里不是一个委婉的说法吗?我不太希望她死掉呢!”
毕竟要是死掉的话……就太糟糕了吧。
“你说呢?哥。”她睁黝黑的眼睛突然看过来,深不见底,像幽深的古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