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弟弟 ...
-
军营之后的那两个帐篷就是大军留给萧明故的医疗之地。
这里条件艰苦,不少帐篷搭的都不算太大,但唯独没有吝啬看病的场地。其中一个帐篷里头有好几个以屏风做了隔断,以此来让受伤之人好好休息。
但萧明故带他来的是自己的休息地,里头并没有什么隔断,有一个会诊用的桌椅,以及旁边零零散散的医药架子。
兄弟俩的长相其实大有不同。
萧明硕从面相看起来就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他又常年征战沙场五官都透露着一丝硬气。而萧明故十分相反,他面相温润如玉丰神俊朗,举止言行谦逊有礼谈吐不俗,应当自小就是个读书人。
为何出生于武官之家,他却学了医?
这是宁乘锦想不到的事情。
去军营的路上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宁乘锦,他们都尊敬的叫了一声夫人好。但这并不是他想听见的,于是一路上都只当耳旁风没有去应过。
到了地方后萧明故就转身去给他抓药,那人的背影长身玉立,低头时也是沉默寡言。宁乘锦也就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一秒,随即转开了目光。
可偏偏就是这一秒,萧明故却是头也没回的就问道:“嫂嫂在看什么?”
“没有……”宁乘锦悻悻回复。
萧明故拎着一包药出去让其他人煎,随即他又从后头的柜子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年岁已久的小包。
但那包一打开,里头是医师专用的细针。
从牢里走出来一遭宁乘锦早已经不怕什么疼了,但他还是对这种尖锐的物品有着阴影。但他面上什么也没表露,只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这动作让萧明故轻笑出声,他站在宁乘锦的轮椅旁帮忙稳住了对方,他低声说:“这是第一次扎,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疼痛。若是之后起了作用才会疼,因为你的腿全部冻的坏死,若是能扎好了以后经脉活络才能恢复痛感。”
“嫂嫂,别怕。”他忽然蹲下身,那双手轻轻在宁乘锦身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可结合他总是将嫂嫂的语气挂在嘴边,这举止……多少有些轻浮。那一刻宁乘锦心里在想,还好他不是女儿身,若是以这种身份和小叔牵扯难免让人说闲话。
也恰恰是他知道自己是个男子,那些礼数法规便显得没那么重要。
细针一根一根扎进了他僵直的腿中。
一旁已经起了炉子在烧火,在这温暖的火源之间宁乘锦才感觉到丝丝温暖。但很快他发现扎针的确不疼,可感受到自己的腿在冷空气与火源旁却是两相冲。他逐渐咬了咬牙,因为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萧明故很快过来问他:“可是哪里不适?”
“好热……又好冷。”宁乘锦已经有些失神,他不知是痛还是难受的没有了理智。
见他不舒服的厉害,萧明故只能出去看了眼那药到底煎好了没有。可这一出帐篷萧明硕回来了,他就那样当着自己弟弟的面走到宁乘锦面前评价了一番:“你还是快些修养好,否则我母亲那里可没法交差。”
俩兄弟差不多高,但一个身材魁梧,一个身材清瘦。
萧明故不太明白大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低声询问:“这腿没有十天半个月的疗程不会好,母亲那边可有催促什么?”
宁乘锦抬眼看着他们兄弟,他自己也是一脸懵。
但萧明硕是个糙人,他也就仗着这里没有其他人,于是嘴上口无遮拦:“他是先天阴体,男中双子,不然你以为太子为什么选他来当这个眼线?正好母亲一直催促我成家立业,他要是能给我生个一儿半女我可以原谅眼线这件事。”
宁乘锦脸色惨白。
这是他不愿提及的秘事,当朝男子双儿鲜少,唯有的几个也都被富贵人家娶了去。他父亲当初官大没有人验过是否双儿,可这一朝锒铛入狱,许是家中仆人告知了秘密。
正常人都会防着细作,可萧明硕是个五大三粗的人,他只想着自己不背叛便不会引来猜忌。于是太子送人他也欣然接受,甚至还能就这么全然顺着别人来,简直是毫无思想与心眼!
宁乘锦并不害臊,他是完全恼怒。
以至于他低下头生闷气时全然没有看见另一人的神色,那萧明故是缓缓低下了头也没有言语。
萧明硕今日也不完全是为了宁乘锦来,他只是随意看了看后便准备离开,临行前还说道:“这段期间照顾好你嫂子,尽量快些让他恢复,我有事要出发去外头一趟。”
嘱咐完后他又看向宁乘锦,语气也是毫不客气:“你好好修养着些,昨个没圆房也是看你有伤在身,老子对你够好了你也别埋怨我。”
一旁的萧明故又是一愣,随后那手却是默默放在了宁乘锦的轮椅坐上。
不消多时萧明硕果然已经走了,帐中只剩萧明故和宁乘锦两个人。
婢女将药汤送了过来,一份是敷在上面的,还有一份自然是给他喝的。
这些事情全部都是萧明故在帮他做,这人拿着毛巾细细的将那滚烫的药汁全部沾染了一遍,随后慢慢贴在了伤口之处。
这一刻宁乘锦是有些舒服的,因为那泛着痒意与痛苦的地方得到了短暂的宽慰。
他不得不承认萧明故的医术的确很好,自己小瞧了他。
可将毛巾敷上去以后,萧明故忽然开口问他:“嫂嫂一直未对镇北侯夫人这个词汇做出回应,难道……你有任何不满?”
这个语气听不出喜怒,以至于宁乘锦以为他是跟自己问罪来了。
那一刻宁乘锦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他生性不爱撒谎,只好诚实回道:“不满又能如何,我的命运不由得我来掌控。以前养尊处优,但现在……不过是个呼来喝去的阶下囚罢了。”
“呼来喝去?”萧明故却是皱眉,他哼了一声,“难道此时此刻……不是我在伺候你吗?”
其实说完以后宁乘锦就有些羞愧了,因为那怎么也是他伤好之后的事情。现在的情况的确是萧明故伺候着他,甚至亲力亲为。
这一段只当是插科打诨。
萧明故很快就重新为他拿起毛巾,然后又周而复始的去浸泡那药汤,随后漫不经心的问:“我大哥还想站太子一方,与你此刻的立场是一样的。但我知道,你绝非此意。”
别看他大哥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想到他弟弟……倒是个聪明人。
可惜萧明故不会武,他是个文人,并且还是个医者。
宁乘锦不愿意说太多,他伸手去扯萧明故那放在盆子里的毛巾,自己装模作样拿了过来敷在腿上。
他懒洋洋地闭了闭眼:“二公子,你我只是医患关系,更多私事……还是我自己与你大哥说吧。”
你就别想套我话了,他放松的想。
萧明故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回头瞥了眼帐中其他地方:“等会儿我会让人给你支张床,你这腿一旦用药夜间偶尔会疼痛难忍,隔壁的那帐子你没法住。”
简而言之隔壁那个所有患者全部睡的大通铺他自然不能去,更何况这侯夫人的身份也不会让他允许和别人委身一处。
但这里又是萧明故的住处,难道和小叔子住一起就能正常么?
宁乘锦看着这白衣若雪的男子,有一瞬间不知道对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他哥看起来都不介意,于是自己心有异样便也没什么话好说。
傍晚时分两人一起去用了饭,外头天寒地冻的萧明故在吃完后就将帐中的门给关上了。
两扇屏风隔断了他们的距离,宁乘锦刚才吃完饭就已经被人伺候洗漱完上了床。
军营里大家都睡得早,萧明故在外头与他说:“嫂嫂若有什么事就叫我。”
宁乘锦声音很低的应了一声,他也没管萧明故到底有没有听见。两人倒是心照不宣的各自先歇息下了,睡得早就等于养精蓄锐,倒也没什么不好。
夜半三更之时,宁乘锦被自己的腿痛醒。
这人也不知到底给他用了什么药,当时能解决一阵子舒缓的功效,可只要过了那时间后便立刻出现万虫嗜咬,钻心一般的痛苦。他缓缓低吟出声,手不受控制的去打开被褥使劲的想去抓伤口。
这动静惊醒了萧明故,他立刻披衣下床一上前就按住了他胡乱动弹的双手。
昏黑月光下宁乘锦只看见身旁人的朦胧光影,萧明故慢慢将他从床榻上抱起来,然后一字一句说道:“先别乱动,这些疼你避免不了,若实在难以忍受……”
“这东西给你咬着。”萧明故给他递上来一个软枕。
房间里没有点灯,宁乘锦闭着眼十指紧紧攥着床单,他报复性的将那枕头咬了个遍。
萧明故看他这模样倒也不是心疼,只是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嫂嫂真是好大的力气。”
他在那里阴阳怪气,宁乘锦也没力气理他。
漫长的药瘾发作之后宁乘锦才恢复了正常,他浑身都出了冷汗,这会儿更是心律不齐。萧明故这个时候才去点了灯,账内恢复了些许明亮。
借着亮光,萧明故只见他那细碎的发贴在脸上,眉眼细腻但看起来又可怜。
他顿了顿,随后还是很快错开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