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盈暮落时》云落下了

20、第 20 章

　　杨小绵是突然回来的。

　　在除夕前一天，没有人知道。

　　程槿来找许长赢一起贴春联时看见了站在许长赢房间里面的背对着门口站着的杨小绵。

　　听见声响，她转过身来，见是程槿，还朝他笑了一下：“阿槿来啦？”

　　程槿跟她说阿姨好。

　　“好，阿姨给你带了新年礼物，来。”说着从一旁手提包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程槿推了几下说不用了谢谢阿姨，但被强行塞了，许长赢就站在一旁，几步走到程槿旁边，看起来亲密无间。

　　程槿收下礼物，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阿姨……回来过春节吗？”

　　杨小绵挽了一下头发，看了一眼许长赢：“对，过春节，但是主要还是回来看看长赢过得怎么样。”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时，又深深看了程槿一眼，那双眼睛和许长嬴那么像，但是却是全然不同的情绪，只那一眼，程槿觉得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被看了个清楚。

　　突然杨正秀叫她，杨小绵应了一声，然后离开了许长嬴的房间。

　　程槿松下一口气，转向许长嬴：“阿姨她，看出来了吗？”

　　许长嬴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别瞎想，就是回来过个年。”

　　可是就这一句话程槿也放不下心来，许长嬴牵他的手，还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别想了，不是要贴春联吗？走吧。”

　　程熙见两个哥哥来了，举着杨正秀前几天写好的对联说快点来贴啦。

　　今年的除夕因为杨小绵的到来笼罩上一股奇怪的尴尬氛围，与前年她在又有很大不同。

　　除夕守完夜，按照惯例，程槿和许长嬴会在一起住的，可是今年不同，许长嬴被杨小绵带回家。

　　杨小绵确实是知道了。

　　两个人沉默不语一起进到许长嬴的房间，杨小绵淡淡地问：“谈多久了？”

　　许长嬴抬眸看她，没回答。

　　杨小绵笑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要回来上学，不想回家过年......我早该想到的。”

　　突然语调一转，凌厉的目光看向许长嬴：“许长嬴，你不觉得恶心吗？”

　　许长嬴看她，唇角牵出一抹讥讽的笑：“你和那个男人纠缠那么多年，你不觉得恶心吗？”

　　两人视线相撞，是属于母子之间无声的对弈。

　　“不管你们分不分手，过完年跟我回去，外婆现在身体不好，过完年我也会带走，你自己好好想想。”杨小绵撂下这一句话然后离开了房间。

　　许长嬴其实并没有把这话放心上，因为外婆是不会走的，他也不会走的。

　　只是变故来的太快。

　　太快。

　　大年初三，许长嬴的生日那一天，程熙在饭桌上突然晕厥。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混乱之中，许长嬴给她做心肺复苏，程槿颤着手叫120，吴玲玲无措地站在一旁。

　　事情发生在晚上，救护车来时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于是程槿和韩春霞上了车跟着去医院其余人则包了一辆车。

　　两位外婆在劝说下终于同意第二天早上再去。

　　杨正秀揽着吴玲玲的肩膀，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时隔近两年，许长嬴又一次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韩春霞与他坐在一起，捏着他的手说不要怕，阿槿，不要怕。

　　明明她的手心也都是汗。

　　期间医生出来下了一次病危通知，韩春霞抖着手签下字，放下笔看着医生走进抢救室的那一刻，她浑身卸力倒在程槿身上。

　　许长赢来了，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韩春霞，说在医院对面订了酒店，可以去住。

　　韩春霞摆摆手站起来，说，等熙熙出来。

　　凌晨两点，抢救室的灯灭了。程熙被转入重症监护室。

　　医生和他们说，程熙是先天性心脏病，病发太突然，如果晚到几分钟就可能没命了。

　　几个人在外面看着里面浑身被插满管子，程槿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痛。

　　缴费一系列流程走完，韩春霞被劝去休息，许长赢就陪着程槿住在了空的病房。

　　夜间程槿抱着许长赢的腰，泪落在他肩窝里。

　　许长赢用手指抹去他的泪，又捧住他的脸：“阿槿，不怕。”一如当年吴玲玲生病时一样安慰他。

　　程槿带着哭腔说对不起，说今天还是你的生日呢，连句生日快乐都没有来得及说。

　　又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外婆是好人，熙熙也很善良，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出这样多的坏事……

　　为什么他没有能力，为什么家里只有小姨在撑着……

　　许长赢说，不是你的错啊。

　　程槿抱着他，抱的很紧。似乎在此时此刻，他只能抓住许长赢了。

　　两人就这样相拥到了天亮，吴玲玲和杨正秀赶来了，医生说程熙进入平稳期，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韩春霞休息了以后恢复了些，她安慰外婆们说没事的，又让程槿和许长赢如果没有休息好就去再休息一会儿。

　　两个男孩子说没事的。

　　一场新年，就在如此混乱的日子中慢慢过去。

　　年初五，许长赢回家拿换洗衣物，程熙已经被转入普通病房，每天会短暂的醒来一会儿。

　　程槿就守在她旁边，这天杨小绵来了，她和程槿到走廊说话。

　　开门见山地：“我知道你和长赢现在在一起。”

　　程槿大脑瞬间宕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与程槿说了许多，从自己的曾经到许长赢的曾经。说了他为了回来答应自己的条件。

　　是程槿不曾了解过的，许长赢的过去与不堪。

　　杨小绵叹了口气，最后她说：

　　“和他分开吧，不要耽误他，好不好。”

　　明明后面是问句，可是程槿听出了不容置喙的决绝。

　　程槿浑浑噩噩回到病房，下午时被韩春霞也赶回家洗澡换衣服，顺便在家休息一晚上。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程槿想要去医院，在门口遇见了等他的许长嬴。

　　他说等他一起去医院看小妹，程槿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恨起了命运。

　　许长嬴的妈妈又来过一次，给了他一张银行卡，说这算是补偿，程槿想要拒绝，可是他不能。

　　家里现在唯一的经济来源是在外工作的小姨和吴玲玲每个月的退休金，前年吴玲玲做手术时花了大半积蓄，现在程熙花了另一半。

　　他收下卡，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女人：“算是我借您的，未来一定还。”

　　女人说，还不还的无所谓，一周后我带长赢和外婆走，分手说得决绝些吧，不要藕断丝连。

　　程槿坐在程熙的病床边，握住她的小手，温热的小手似乎给了他一点力量，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于是泪决堤，程熙动动手，抬起来摸了他的脸颊。

　　“哥哥，对不起，我是不是添了很多麻烦。”

　　程槿说没有，不乱想。

　　他想，我才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