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饮光Lucem

65、065

　　约书亚哑火了。
　　路斐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两人，但也没有从门边让开的意思。那边，殊勋回复他“知道了”。又等了一会儿，没有新的消息进来，路斐才收起终端。
　　抬头一看，伊莲娜倔强地把脸扭向了另一边，约书亚正低头狠狠捏着自己的眉心，两人都气鼓鼓的，没有对话的意愿。
　　看来不能指望这两个人自己解决问题。路斐原本对他们之间偷偷摸摸又奔放大胆的地下恋情不感兴趣，但旁观了几次后，他也开始好奇，伊莲娜怎么会选择约书亚的？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有里亚斯那边的事务要处理，不想让两人在自己这里耗到地老天荒，便主动开口道：“伊莲娜殿下，您是怎么进入训练基地的？”
　　约书亚张嘴要说话，却被路斐拍拍肩膀，制止了。
　　伊莲娜沉默了两秒，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出口。我的兄长也曾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在我小时候，父亲有一次亲自来视察，我就藏在车队里，偷偷跟了过来。那个出口就是兄长告诉我的，他和他的朋友们经常会从那里溜出去，开车到小镇上喝酒，寻欢作乐。”
　　“出口在哪？”路斐问。
　　伊莲娜不情不愿地说出了位置。
　　“送您来的人还在镇上吗？”路斐又问。
　　伊莲娜咬住下唇，点点头。
　　“明早离开，可以吗？”虽是询问的句式，路斐的语气却不容商量：“这是军事重地，如果您不想让约书亚和上将受到处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
　　伊莲娜低下头，约书亚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似乎终于有人替他说出了想说的话。
　　金发军官趁机服软，迅速走上前，单膝跪在伊莲娜身边，温柔地哄道：“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最多一个半月我就能回去了，到时候我一定让母亲再办一场沙龙，或者随便什么，然后邀请你过来，我保证……”
　　伊莲娜打断他：“然后呢？”
　　“什么？”
　　“你总是让我等，我们就算见面，也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才能短暂地共处一会儿，甚至不能见光！”伊莲娜拂开约书亚放在她膝头的手：“我可以回去，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什么时候向上将说明我们的事情？”
　　约书亚的脸涨得通红。
　　“有什么关系？我不爱你哥哥，你哥哥也不爱我，我们甚至只见过一面！父亲希望我和皮路斯家族联姻，那么和他结婚与和你结婚又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你不愿意说出来？”伊莲娜越说越激动，神情里甚至隐约浮现出了一丝屈辱。
　　约书亚咬牙：“……我会说的，给我点时间，等我也有了功绩后，父亲肯定会同意……”
　　伊莲娜脸上闪过失望，静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平静地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约书亚又一次松了口气，也跟着起身，拥抱了一下伊莲娜，捧起她的脸颊：“好，那我过一会儿再回去。”
　　路斐打开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送走伊莲娜，约书亚重重地瘫坐在沙发里，双手捂着脸，颓然地搓了搓。
　　路斐径自走到书桌前，整理桌上的文件。
　　“让你看笑话了。”约书亚放下手，尴尬地说。
　　“没关系。”路斐道。
　　“你好像对我和伊莲娜的事从来没有感到过惊讶。”
　　“不稀奇。”
　　“我以为我的感情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不然我也不会拖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约书亚苦笑，“结果你竟然说不稀奇……你见过更禁忌的？唔，第二帝国那边是执政官制度，我听伊莲娜说，现在那位独任执政官有个Omega哥哥……”
　　路斐淡然：“我谈的不是他。”
　　约书亚张着嘴，半晌，才干巴巴地道：“……当然，当然，你喜欢Alpha……和你比起来，我和伊莲娜的爱情确实还不够禁忌……”
　　大概是还在消化其中的信息量，总之，约书亚安静下来了。
　　路斐把文件归档时，约书亚忽然又惊讶地开口：“那是陛下的密令？”
　　“你认识？”路斐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拿起那个装着密令的信封，望向约书亚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那枚信封上面没有任何戳记，唯一特殊的地方也只在信封的用纸，约书亚竟然能一眼认出来。
　　约书亚耸肩：“我以前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
　　“上将也有？”路斐收起信封，和其他文件一起丢进柜子里：“上将不是空军系统出身的吗？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身份的人，才能接到陛下的特殊命令。”
　　约书亚说：“我不清楚具体情况，那时候我才刚加入空军，每天一睁眼就是受长官的气，根本没心情管家里的情况。还是你轻松，我听父亲说过前一任索默尔先生的事迹，真是凶名在外啊，有陛下做靠山，谁也不敢给你气受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处理’掉了。”
　　“我和魏玛的风格还是很不同的，我是温和派。”路斐和颜悦色地说。
　　“哈哈，做你们这种特殊工作的还有温和派吗？不过你确实是我见过的Alpha里情绪最稳定的，平常连信息素都闻不到，我能理解为什么伊莲娜觉得你容易亲近了。”
　　约书亚心情好了不少，提起伊莲娜，他便也不再久留了：“伊莲娜估计不生气了，那我就回去了。明早送伊莲娜回首都的事，我会自己处理，你不用帮我。”
　　“好的。”路斐微笑点头，坐在书桌后的办公椅里，半点也没打算动。
　　但两分钟过去后，约书亚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跑了回来：
　　“伊莲娜不见了！”
　　……
　　在约书亚与路斐交谈的时候，伊莲娜带走了她所有的物品，像她潜进来时一样，又悄悄地离开了，不知所踪。约书亚不能大张旗鼓地寻找，一晚上焦头烂额，次日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
　　除了暗暗焦心的约书亚和抱着看热闹心态的路斐，其余人对伊莲娜悄无声息的到来和离去一无所知。确定了后续的工作后，要做的准备就更多了，所有人都忙得连轴转，连路斐这个早就无籍无衔的前军官，都逃不过被殊勋抓去“加班”的命运。
　　不仅要根据新型军团的特点，商讨战术，深挖信息素体系的各种用法，在得知路斐接下来要去澳野后，殊勋甚至还见缝插针地给他恶补了行省的地理环境、城市位置、军事力量分布、敌对势力情况等等功课。
　　殊勋总是容易产生多余的担心，路斐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又一个月过去，路斐确定好了动身的日子。离开军校的前夜，会议室里，殊勋最后一次点名单独留下他，名为“备战”，实则仍是补课。
　　“我只是做一些情报收集的工作，这个方面，你应该对我很放心才对。”路斐转了转手里的触控笔。
　　殊勋拨动了一下面前全息投影的沙盘，寻找被遗漏的要点：“不一样，这次是战争状态。”
　　一句“没有战争经验”被殊勋翻来覆去唠叨了一个月，有时候，路斐真的很难分清殊勋是保护欲高涨，还是又犯小心眼，来故意揶揄自己。
　　里亚斯没战争又不是他的问题。
　　“我的行程说不定还没有你的战线推进得快。等我赶到行省的首府澳城，你说不定都已经把那里摆平了，我还查个什么劲？”路斐跷着腿，翻看这些天来做的“课堂笔记”。
　　殊勋低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把这句话当做了夸赞：“需要我配合的话，跟我讲。”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没有实战的经验’，不敢让你给我打配合，怕带累殊参谋长玩脱了手，颜面扫地。”
　　路斐笑了一声，抬起头，对上殊勋的双眼。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悬浮在两人之间的全息沙盘长久无人操作，静止了一会儿，又缓缓地旋转起来，那些被标记的红点、虚实线、旗帜，都漂浮在长长的静默里，在视野中变得模糊。
　　两道呼吸声各自起伏，渐渐融合成同一个步调。
　　良久，路斐垂下眼睛，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心皮路斯上将。”
　　殊勋沉声应道：“嗯。”
　　“澳城见？”路斐收起终端设备，起身欲走，对殊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如果运气好的话。”
　　殊勋却向他伸出一只手。
　　“握手？”路斐失笑，没想到殊勋居然会选择这种礼节来道别，握手礼相对于他们现在这种关系而言，不能说不合理，却也十分古怪：“也对，盟友。合作愉快。”
　　他握住伸来的那只手，不知为何，竟然不敢用力。本打算匆匆握一下便松开，却反被紧紧地攥住了，灼热的温度通过掌心传导而来，异常鲜明，几乎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殊勋没有逾矩，握手之后就放开了，可眼睛却依然注视着路斐，一转不转，压在路斐的心口上，又沉又堵，和那道声音一样：
　　“我相信我的运气。路斐，澳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