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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卷20 婚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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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宅。
西厢的小院寂静无灯火,萧条之意被北风吹得到处都是。
“三年了,我还是回来了……”
韦南琴冯虚御风,从空中缓缓飘下。
扬起的雪花在她周身缭绕。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走正门?”背后传来男子熟悉的声音。
她顿了顿,没有回头,故作轻松地掂掂手中的弯刀:“只有这里才是我的院子,难道韦府的大门会欢迎我么?”
当年负气离开,父亲淡淡的一句话响在她耳边:“要是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韦昭训叹息一声,朝她走近:“当年为父说的是气话,难不成你也要计较一辈子?”
“那为何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找我?”
“怎么没找?当时长安洛阳一带都被翻遍了,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差点没满天下的贴告示唤你回来!”
“可在家的时候,你对我和母亲冷冷冰冰,不闻不问,直到她死了,你也不来见她一面!”
“那是为父的错。”韦昭训黯然神伤,“现在知道一切都晚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韦南琴转过去,瞥见父亲伤心的样子,瘦骨嶙峋,倒很是憔悴呢。
“你想她吗?”
“若是不想,我也不会站在这里。”韦昭训扶住女儿的肩,将她拉过来,“你长高了,瘦了,在外面很苦吧?”
温暖的声音霎时触到她心底的柔软,总算有了一丝安慰。
她点点头,噙着泪:“外面有多冷你知道吗?”
“……”
“父亲,……我想回家。”
月光映见她脸上的泪痕。这三年间,她无时无刻不挂念这里,混迹江湖,终学不会洒脱。
韦昭训拍拍女儿的脑袋,将她引进屋。
取出火折子,韦昭训点亮案头的灯。
三年来,西厢小院无人居住,房间里的陈设却没有改变,连灰尘也不见一点儿。
看来母亲死后,他对她还算有点情意。
“为父以为你离家以后,很快便会回来。谁知你性格倔强,一去竟是三年。”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走那么久。”
大概是因为山寨子里那帮土匪吧,都待她如兄如弟,乍见人间的温暖,不舍得离开。
韦昭训又叹道:“为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这房子也为你空了三年,每每睹物思人,盼你能早些回来。今天是你母亲的忌辰,不想真把你给盼回来了。”
韦南琴低头,手指在木桌上划动。
“回来了,就再别走了。你也知道,外面不如家里。”
“……你不怪我离家出走?”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还能有什么怒气?现在你回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谢谢。”她低低的说,扬起脸,勾出一抹笑。
父女俩冰释前嫌。
“累了吧,你在屋子里好好休息,我叫张妈妈过来伺候你。那个……饿不饿,要不要送点吃的?”韦昭训显得很高兴,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她摇摇头:“我不饿。”
“那好,你收拾一下,明天为父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他说完出门,转过院子,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管家迎面走了出来。
“老爷,小姐消气了么?”
“消了。”他乐不可支,“你的办法真灵!猜准了她今天要回来,幸好西厢已经打扫干净,不然这丫头见了,定是又扭头走了。……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攀上寿王家,从此和皇帝沾亲带故,光耀门楣啊!这个女儿她没给我生错!”
前段时间皇帝突然降旨赐婚,要招他的女儿做寿王妃。弄得他忧心忡忡,既欢喜又害怕。虽然他不明白圣上是什么意图,怎么会一时兴起想到他家的女儿,但到底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旁人求都求不来!所以他隐瞒了韦南琴三年未曾归家之事,将圣旨接了下来。
不过这几天,可把他急坏了。
若是寿王归朝,婚期一到。他交不出人,岂不枉送了圣上一番美意?还要落得个欺君之罪!
韦昭训双手合十,哼哼唧唧的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管家却担忧地颦起眉:“就不知这桩婚事,小姐愿不愿意?以她那样的烈性子,怕是会生出旁的枝节?万一又走了……”
“打住吧!不吉利的话别说。这个嘛……我想应该不用担心。她不嫁,那是她笨!我还没见过笨女人呢!”
韦昭训对此很有把握,脸上的笑容有了扩大的趋势……
第二天。
书房——
一纸黄绢递到韦南琴手里。
“看吧,这是皇帝保的媒,天赐良缘!”
韦昭训站在一旁偷瞄女儿的脸色,只见她神情僵硬,毫无喜色。也不见丝毫为难。
这是何意……
同意还是不同意?
“南琴,你大了,为父也留不住你了。想是你母亲在天有灵,让你攀上了这门好亲事。”他试探地说,“你可要珍惜哦!”
“只怕女儿没有这个福气。”
她定一定神,将圣旨搁在桌子上。刚刚看到“寿王”这个字眼的确让她心中一喜,但想到卧龙岭上的对话,便知道是圣上一厢情愿。他那么爱他的王妃,一支玉钗都舍不得让人,又怎肯把正妃的位置留给别人?
韦昭训走过来,指着圣旨道:“这就是你的福气!好好看看,皇帝御笔亲书的。”
“爹爹,人家寿王已经有王妃了。我算哪根葱?”她沉下脸,背过身去。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韦昭训把住她的肩头,宽慰她,“你不在京城,有些事情不了解。早在两年前,寿王妃就已经出家入道,她和寿王也就不是夫妻了。”
两年前……入道……
……“对不起。我必须回去。我和她已经分开两年了。这辈子,我不能没有她,也不能负她。”……
韦南琴低头思忖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分开呢……为什么分开后,他依旧这么决绝?……这次回来,他是来见她的,他不会娶她……
“爹,女儿有事要出去一下。”说完就往门口走。
“你站住!”韦昭训急忙拦住她,害怕她又一去不回。“这几天哪儿也别去,待在家里,爹要给你置办嫁妆呢!”
“我有一个朋友还住在客栈里,我得去见他。不然他会担心我的。”韦南琴绕过父亲,急急地往外走,韦昭训追出来,边走边问。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那就不许去。你现在是要做王妃的人啦,理当避嫌!”
“但我现在仍是我!”
她重重的撂下这句话,然后飞奔过韦宅的门槛。韦昭训扬手唤来下人:“你们出去找小姐回来,她要是不肯回来,就牢牢地盯住她。要是让她再丢了,我为你们是问!”冷厉的神色浮现在眼底,他暗自紧了紧袖中的拳头。
……
几日小雨,几日艳阳。
冬日的朱雀大街依旧热闹非凡,两旁的建筑物间或有着泥金照壁的遗韵。韦南琴没在人流里,轻快的脚步不自觉变得犹豫起来。
“你们几个给我盯紧了。快,跟上!”
韦宅的仆役在后面躲躲闪闪地监视她的行迹。
本来,依她的武功,不出五十米就能觉察身后的异样,只是今早心事重重的,她无心思量。这时,抱着长剑的铁恨从巷子口闪了出来,挡在那几个家伙身前,挑了挑眉,厉声道:“凭你们几个,也想跟踪她?”
“臭小子,大爷劝你别多管闲事!”
“她的事,我还真管定了。”
“不知好歹,给我打!”
紧接着腾起一阵烟雾,双方打作一团。听到背后的响动,韦南琴顿住步子,望过去,见是铁恨,连忙上前出手相助。
“我来了!”
回敬她的是铁恨的白眼:“你早该来了!竟没发现有人跟踪你?”
“我……”她吞吞吐吐道不出心底的滋味,撤拳冲对方飞出一脚。
当即换得铁恨的称赞:“你这侧飞腿倒踢得漂亮!”
“他挨得也漂亮!”韦南琴抓起铁恨的手,“不要恋战,咱们走吧。”
铁恨横扫了一眼趴在地上依依呀呀的人,对她笑道:“打成这样才知不要恋战?你今天不是一般的后知后觉呀……”
她无奈地一笑……
客栈。
浅浅的人声忽远忽近。
二人坐在角落里喝酒。说起皇帝的赐婚,铁恨哭笑不得:“被你阿琴看上的人,果然是逃不掉的。就连当今圣上也逼着他,赐了这道谕旨。”
“逼?!”韦南琴苦涩地默念一遍这个从脑际一闪而过的词语,若是想逼,早在卧龙岭就逼了,哪还轮得到皇帝降旨?只是,这样她真就能获得多年来渴望的感情么?他那样温柔坚定的眼神,在七年前不曾有过,想必是直到她的出现才开始改变的吧……
她仰头,喝了一大碗酒。
“阿琴,你怎知你俩没缘分……”铁恨低沉的声音仿佛宁静的磁场,吸纳了她些许忧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是没缘分,圣上不会下这样的旨意。他是天子啊。”
“天子不过是利用王权主宰人的命运,至于感情,我想王权也拿它没有办法。”
“但圣旨一出,那小子和他原来的妻子定是没有结果了,你何必诸多犹豫呢?不妨大大方方从新开始。”
韦南琴抿抿嘴角:“其实……我顾虑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铁恨的双眸似被薄薄的霜意覆盖,充满困惑。他看到她抬起游离的眼神,低声道:“我是怕他伤心。”
话罢,她又饮了一口酒,“离开两年,他从陇西回来,千里迢迢,就为了见心爱的人一面,但是却遭遇这样的分离,该是如何的肝肠寸断。我虽然喜欢他,但我更想他幸福。”
听到这里,铁恨心中的弦收紧。
他曾经也深爱过一个女子,但两人不能在一起。个中原因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小姐出身望族,而他不过是一介江湖游侠。原想过要带她走的,又怎忍心让她离开父母,跟随他四处漂泊呢。后来,他孤身离开,一度疯癫痴傻,看开以后,依旧流浪异乡,将自己放逐在岁月里。
这世界上,也许有很多人适合自己,但只有一个人始终是心底念念不能忘怀的。
他亦倒满酒,仰头饮尽一杯。
“阿琴,我想让你幸福。”
铁恨说道,表情无比郑重:“我不希望你再走我的老路,我是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幸福,总有一天,你能获得他的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