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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卷20 婚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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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会失望吧。”她叹息一声,把住酒壶。低垂的眸光隐隐闪动,若是真有那天,该等到什么时候?是七年吗?七年她都不曾忘记他。何况他呢?与玉环相处后的李瑁有着更强烈的爱!
铁恨勾起一抹笑意,拍了拍她:“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任何时候,我都会在,等你差遣。”
温柔的声音,脱离了一贯的匪气。韦南琴不再言语,将壶里的酒一碗一碗喝干。这个家伙与她萍水相逢,初见时打得不可开交,却偏偏极为投缘,都是为了一时意气离家出走。如今想想,更像两个离开家的人互相投奔,彼此就是对方的故乡。三年来的相依相偎,令他们亲如兄妹。
“如果你不想走,我倒可以为你在我家谋份差事,就怕委屈了你。”韦南琴脸上的神色才刚刚开朗,就听铁恨说道:“我更愿意待在寿王府中,跑跑腿,打打杂!”
“你真没出息!”她一个白眼杀过去。
铁恨揶揄道:“哈哈!我若想有出息,也不会跟着你。”
“如果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为你做事,我又岂会后悔?”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讨不到好果子吃,可不许赖我。”
“那是自然。铁恨选定了,就无怨无悔。”
“其实我们三个都是一样的人……”
“三个?”他寻思着问,“你是说李瑁?”
韦南琴已经站起身,望向门外:“说曹操,曹操到。”
大街上,刚从骊山回来的李瑁牵着一匹马在人流中走着,脚步拖沓,无精打采,比失魂落魄还要萎靡不振。熬红的双眼,消瘦的轮廓,仿佛又经历过一次洗劫,彻彻底底的将他掏空了。
“李瑁!”
韦南琴追出去,跟上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恍惚地转过身,“是你,乔儿。”良久又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是,我也没想到。”她的没想到似乎另有所指,几天来两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抑制住翻覆的情绪,关怀地问:“你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
李瑁轻轻地吸一口气,振奋精神:“可能是这几天都在赶路,没休息好吧。”
“你不是早回了长安吗?又去了哪儿?”
他淡淡道:“骊山。去见一个人。”
“是她吗?”不用明说,也知道问的是谁。
李瑁点点头:“是。”
韦南琴心下一酸:“那你一定把玉钗亲手戴到她发上了吧。”
“没有。”他唇角漾起笑,笑容里充斥着苦涩,“总之,一言难尽。我们之间好像改变了一点东西。”那是曾经心照不宣的默契,现在,他即便站在她面前,盯着她,也不知她心中所想。反而觉得,越来越陌生,越推越远。
“既然重逢了,进去喝一杯,如何?”韦南琴指了指店里的铁恨,“他也在,我们一块儿来的长安。”
李瑁没有推辞,心中正想找个朋友喝上几杯,也好一醉解千愁。“那么,相请不如偶遇。”温润的声音里没有暖意,如萧条的冬日。
他牵着马,同韦南琴朝门口走去,恰巧这时,韦宅的仆役寻了过来,跟在后面的韦昭训与他打了个照面。
“寿王爷有礼。”不想惹人注意,韦昭训只是略微躬身唤了唤。
“韦大人。”李瑁勉强笑了笑,不想在这里碰见自己的“岳父”。
韦昭训看了一眼韦南琴,突然会意地说:“原来南琴是跟王爷在一起。是为父多事了。”
闻言,李瑁星云般的眸子里凝起点点困惑,又听韦昭训道:“南琴,见了爹也不唤一声。”
“爹。”韦南琴尴尬的开口,瞬间对上李瑁惊异的视线,“你……就是韦南琴?”
“怎么王爷不知道么?”韦昭训奇怪的蹙起眉,“这就是小女。今上已经下旨,要撮合你们二人的婚事。”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铁恨快步走了出来,“卧龙岭一别成伤,怕是老天爷怜惜你们二人的缘分,才有今天的好事。”
李瑁始终怔愣地望着韦南琴,仿佛众人已经走出了他所能感觉的范围。他要问什么,他要说什么,好像有一肚子的困惑和气恼……
韦南琴出言支走父亲:“爹,现在知道女儿见的是谁了吧,我等一会儿回去,行吗?”
“行,怎么不行?”韦昭训一脸的痛快,那架势仿佛要说:你不回来都行,最好直接住到寿王府去!他拉过女儿,耳语道:“你可要帮爹把这女婿绑牢了,以后,爹全指望你了。”说完拍拍她的肩,对李瑁说:“王爷,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
下午的气候暖和起来,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铁恨拦住正要说话的李瑁:“这里人多,我们进去再说吧。”
小二牵过马,三人先后在酒桌前坐下。韦南琴又拿来一个碗,替李瑁倒酒,手中的酒壶却被他一把扣下:“想不到你就是韦南琴。”语声里有刻意的冷漠,“那天我是瞎了眼才会遇见你。还骗我说你是什么‘乔儿’。”
“我骗你,我哪有骗你!那天除了没告诉你我的真名以外,我还有哪里骗你了?”她抬起头看着他,希望他能读懂她眼里的真诚。
“还说没有,你说你打小就在卧龙帮里混了。”李瑁叹息般地摇摇头,“我以为真是这样,怜惜你,把你当朋友。你却反过来戏弄我。一开始故意放我走,来骗我的交情,现在又……”
“又怎么样,逼婚吗?”她眼中泛出一丝悲凉,“你方才与我说话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她何尝不是回来以后才知道此事?”一旁的铁恨忍不住开口。
“对不起,我的心有些乱。”李瑁扣住酒壶的右手慢慢松开。他真的怎么也没有想到,回来后,眼中仁爱的父皇会将自己的感情陷入这万劫不复的地段。他与玉环在骊山成欢,还不忘赐予他一个小娇娘。
他垂下头,十分颓丧地端起酒杯,澄澈的酒水照出他的脸。他清楚的知道,他要的不是韦南琴,爱的只有杨玉环。他仰头将酒水稀里哗啦的灌入咽喉……但是她呢,为何在骊山上说出那样狠绝的话?
“李瑁,你为什么总这样抗拒我……”韦南琴在心中低语,默默饮尽一杯。
宫中。
梅阁——
采萍正津津有味地吃馄饨,雁儿来报:“娘娘,有位故人要见你。”
“故人?”她迟疑地抬起头,这在世界上,早已没有亲近的人,除了李牧,难道是他?却见谢阿蛮笑语盈盈地走了进来,在案前跪拜:“舞娘谢阿蛮拜见梅妃娘娘。”
“快快免礼,阿蛮,怎会是你?”采萍迎过来拢住她的肩,仔细打量着,如今的她穿着宫里舞娘的碧绿锦缎,比起从前风韵更甚。
“娘娘你忘了,早些时候在百花院便殿我们就见过一回。那时阿蛮在堂中跳《凌波舞》,你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心情不好的样子,怕是没认出我。”
那晚的情景再次浮现在采萍眼底,是啊,她心情不好,见到丈夫拥着自己的儿媳,听到那样的冷言冷语,转身便走了。谁会想到,这本是故人重逢的画面。
采萍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是我疏忽了。阿蛮,用膳了吗?来尝尝我做的馄饨。”
“刚在东暖阁随便吃了一些,不过不曾吃饱,既然是娘娘亲手做的,我可要吃点填饱肚子才好。”
雁儿随即添上一副碗筷。
阿蛮与她慢慢闲话:“自那日歌乐坊一别以后,南山别院的仆役来还过衣服,就再没了你的消息。我们只道你是哪位富家千金,不方便露面。甚至猜测,会不会是大唐的公主?谁知……你倒好,进宫当了娘娘,就把咱们儿这一杆儿朋友忘了。”
“哪里会忘呢?太白兄,孟浩然师傅,丹丘先生……我都一一记得。还有工藤,他去了西域,不知现在如何?”
“工藤离开长安的时候和我们见过一回。他挺好的,不折不屈,有几分江湖人的气概。”
“是我连累了他。”采萍懒洋洋的停住汤勺,“你呢,为何进宫了,歌乐坊不好么?”
“我进宫是为了在梨园学艺。不过进来后才发现,除了学东西以外,宫里真没外面好。”她双手放在桌上,望向窗外的那几丛梅树,在清冷的天气里灼灼地凄艳。雁儿又为她盛了一碗汤。
“你在宫里不该锦衣玉食么?怎么自己做起馄饨来了?”
“我也是闲得无聊,想做点简单的小吃尝尝。”
采萍递给谢阿蛮一方帕子,示意她擦擦唇边的汤渍。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宫里的生活是挺悠闲的,在哪里都有人伺候。做皇帝的更是,整天无所事事的,就跟我们乐师混在一起。”
采萍笑道:“圣上不是无所事事,那是因为他醉心音乐。如果没有他的殚精竭虑,哪有国家的繁荣昌盛?你不要胡说,坏了皇帝的名声。”
谢阿蛮耐不住,轻轻地说:“那天在殿里他伤了你的心,你今天还笑着帮他说话?其实,背后已有人议论他,谁不知皇上怀里的人是……”
“不要多言。”采萍打断她,“宫里的是非从来就多,他身为皇帝,众人瞩目的焦点,免不了被人谈及,只是这样的非议,多了,便要起风云了。不光是宫里,朝堂上也是。你去警告他们,传本宫的话,若有人再议论,便是死罪。”
她说得无波无澜,唯有身边人能听出话中的分量。
晚上。
采萍披散着头发在卧室临字。
隆冬即将过去,雁儿将厚实的棉被叠起来,放进衣橱,将略薄的蚕丝被取了出来。
“娘娘,今天您跟谢姑娘说的那些话……难道您不怨陛下了?”
从中午到现在,采萍一直觉得雁儿有话要说,不想现在还是说了出来。她慢慢临字,边写边答,手中的笔画没有一分错乱,只因心里的决断已经无比清晰。
“我爱陛下不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我想他好,便不会为了争宠枉顾他的名声。”
“可您这样默许,万一养虎为患……”
“该怎么做,我心里明白。”采萍搁下笔,无奈地笑笑,向她点头,“只是这墙外的风可以阻挡,墙内的要赶出去就难了。”
“但雁儿觉得还有一搏。”
“你说说看。”采萍在榻边坐下,雁儿伫立在身前,“如今寿王殿下回来了,若是他执意要接太真娘子回府,说不定还有转机。”
“这或许要看那女人对他有没有情。我们不妨随其天意,耐心看完这出戏再说。”但是想到玉环在太真观里说过的话,采萍还是皱起了眉。或许,寿王注定要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