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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白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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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笼罩大地,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
塞伦走下楼的时候,闻到了融化黄油和煎牛排的香味,他看了看四周一成不变的暗色墙壁,确定自己没一夜穿越后,抱着疑惑来到厨房。
梵洛的银发垂落在桌布上,正随着他切割洋葱的动作泛起涟漪,塞伦眯眼看着对方的背影,视线随即落在了旁边的几个白瓷盘上。
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煎蛋,只是蛋液凝固成诡异的蜂窝状,边缘焦黑,另一盘里,牛肉被煎得碳化开裂,像从火山灰里刨出的化石。
塞伦不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迟疑半秒问道:“你在做什么?”
梵洛闻言转身,塞伦却在看见对方脸的时候吓了一跳——苍白英俊又面无表情的脸上,红宝石般的眼眸里蓄着泪水,回头时两滴晶莹水珠正从眼角滑落。
“你……”塞伦被冲击的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洋葱,“吸血鬼也会受洋葱刺-激流泪?”
“流泪?”
梵洛好似才反应过来,用抓着洋葱的手摸了一下眼角,结果泪流的更凶了。
一时间,“梵洛在做饭?”、“梵洛居然哭了”、“洋葱也许真的能驱赶吸血鬼”的念头在塞伦脑中交替,这荒谬的一幕让他觉得可笑,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嘴角已经勾起。
“我想给你做早餐。”梵洛不再擦了,他端起一个盘子展示给塞伦看,“尝尝。”
盘子里的培根卷色泽还算看得过去,配上淋上的酱料,颇有几分诱人。
神使鬼差的,塞伦举起了叉子,卷起一块培根塞进嘴里,入口不过两秒,他脸色骤变。
“呕!”
塞伦冲到垃圾桶旁,把嘴里的东西吐掉,但那种半生不熟又诡异的味道还残留在口腔里,他又赶忙去漱口。
缓和后的塞伦刚想咒骂出声,却看到更多被煎坏的“实验品”,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堆焦黑肉片道:“你不会把牛肉都煎了吧,我们一共也没买多少!”
就算塞伦对食物要求不高,再连续三个月吃干粮,又终于看到牛肉的情况下,他当然更想吃点好的。
他简直快要被气笑了。
吸血鬼放下银质餐刀,垂下眼睫流露出几分歉意:“我会再买的。”
“警告你,”塞伦扯过餐巾狠狠擦拭嘴角,“别发神经进厨房,也别糟蹋食材!”
厨房飘着迷迭香与肉桂交织的气息,铸铁锅与松木案板碰撞出闷响,塞伦一边打着鸡蛋一边给培根翻面,当看到砧板旁的一束鸢尾花时,那股荒谬感再次冒了出来。
什么情况,我怎么会在这儿做饭?
还是和一只吸血鬼呆在一起。
梵洛全程在旁观看他的动作,塞伦把他当成空气,做好后端着盘子自顾自吃着,随后出于习惯,他拿着盘子去水池边清洗,顺便一一码好。
就在他放下最后一个的时候,窗外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的染上暮色。塞伦的手僵在半空,看到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黑暗吞噬,犹如有人将天鹅绒幕布猛地拉过天穹。
天突然黑了。
他刚想转身,吸血鬼的胸膛贴着他的脊梁骨滑入,大理石般的寒意穿透亚麻衬衫,冰凉的吐息贴上后颈。
梵洛的手臂交叉拦在塞伦的腰间,银发顺势滑落到后者的肩头,像一张蛛网将他捕获。
塞伦听到梵洛发出低低的声音:“我也饿了。”
獠牙刺入的瞬间,手边的鸢尾花在挣扎中被打翻在地,塞伦猛地后仰,却又在血液流失中逐渐失去力气。
意识好似被抽成长丝,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伤口注入体内,顺着脊椎游向尾椎,塞伦在一瞬的清醒中顿感不妙,他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想要努力抓住些什么。
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他的,五指交叉。
梵洛的掌心覆上他痉挛的小腹,冰与火在皮肤上交替,剧痛与酥麻同时炸开。很快痛消失了,只剩让人无所适从的麻。
交叠的白瓷盘在撞击中发出阵阵脆响,鼻端涌动的香料味道逐渐被焚香和玫瑰取代,吞没了他一切的感官。
……
四周皆是纯白。
塞伦低头看自己赤-裸的脚掌,每一步都陷进棉花般的虚空。远处飘来教堂管风琴的嗡鸣,头顶飘荡着轻盈的羽毛,他伸手去抓,扯下一片顺滑的触感。
这是……梵洛的银发。
梦境碎裂,塞伦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棺椁内壁镶嵌的月光石。随即身体上的酸痛感和被挤压的憋闷同时传来,他顿时清醒。
吸血鬼的一只手臂横在他腰间,另一只在他的脖颈下方,塞伦抬肘猛击对方肋骨,却在触及冰凉肌肤时愣住——
他俩居然什么都没穿!
受限于棺椁狭小空间,这一肘击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反倒落入梵洛的控制之中。
塞伦的怒火蓦地烧起,他扯着对方的银发,声音嘶哑:“你要是欲求不满就去找别人!别把我又当血包又当玩具!”
沉如墨的黑暗中,传出人类因愤怒而喘着粗气的声音。
梵洛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成血色圆月,他抬起掌心温热的手,置于唇边,“只有你。”声音轻得像棺盖上震落的灰尘,“我只吸过你的血。”
塞伦有片刻愣怔,随即冷笑出声:“你想说你还是个素食主义者,一千年多年没吸食过人类?”
他的声音一沉,咬牙切齿:“你骗傻子呢!”
“吸食人血后,我的头发就会褪成银色。”梵洛等他说完,没有过多解释,“这是堕落的诅咒。”
他的话让塞伦立刻联想到昨晚看的那本书,智者在森林里吸食鹿血,结果堕落成吸血鬼。
如果书中的智者指的就是梵洛,那么他一直居住在这片森林里没有出去?可他又是怎么被圣庭封印的?
塞伦陷入思绪后,呼吸都不自觉放缓,地下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塞伦从脸颊边紧挨着的冰冷躯体上,感受到了微弱地震动,他屏住呼吸,确定那有节奏的律动来自于心脏。
“你!”塞伦猛地抬起头,吸血鬼的嘴唇擦过他额角,但他已经无心注意,“你的心脏在跳!”
一点气音吹拂在塞伦的额发上,梵洛低低的嗯了一声。
对方承认的很快,塞伦却卡了壳,圣庭交给他们的资料里,关于始祖的记载非常少,他也不知道这不是独属于始祖的特性。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得先从这该死的棺材里出去。
“放手。”塞伦使劲挣扎了一下,“我要出去。”
梵洛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将手臂收紧:“你的血很特殊,对血族有致命的吸引力。”
塞伦知道,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但还是忍不住讥讽道:“不如下次我把血倒进玻璃杯里,送到你面前如何?省的你用獠牙给我下毒。”
梵洛沉默了,好似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塞伦的再一次用力针扎时,他开口解释道:“第一次是意外,月光最暗的那段时间,吸血的本能会占据理智的上风。”在这里停顿了半秒,他才继续道:“我不知道獠牙的毒会在你体内产生这样的反应。”
在已知资料里,吸血鬼的獠牙刺入时,自身的毒素随之进入猎物体内,使对方麻痹。
让猎物兴奋的,塞伦也是第一次碰见。
什么始祖,这简直莫名其妙!
然而他很快就想到了不久前的事情,扯着手中的银发问道:“你别和我说,第二次也是这个原因,那还是白天!”
梵洛的獠牙轻轻碾磨他耳廓,没有否认:“第二次,是我想这么做。”
塞伦呼吸一窒,指甲倏得掐进梵洛苍白的皮肤,却又听见了对方的低语:“塞伦,你愿意陪着我吗?”
“这是邀请我加入血族的意思吗?”塞伦突然冷静了下来,“倘若我说不呢?”
梵洛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那就拿起那把匕首,做你想做的事。”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塞伦只觉得心情又烦躁起来,狠狠推了吸血鬼一把:“那就放开。”
梵洛松开了手,任由他翻出棺椁。
地下室黑的没有一丝光,塞伦刚站稳就不动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走。
响指声突兀响起,散落在阶梯上的蜡烛一一点亮,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照亮了幽暗的空间,塞伦下意识回头看一眼身后,视线又在触及对方不着寸缕的身躯时立即移开。
想到自己也是这样,他脸一黑,几步跨下阶梯,迅速甩开了背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