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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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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品德最擅长话里有话,明褒实贬、滑不留手。往往当面对峙,只会显得你不依不饶的。今天是酸过头了,才终于让卫小枞抓住话柄。
这种人,最喜欢的是背地里搞小动作,最怕的是把一切都晾到台面上来。
卫小枞也根本不怕他私下报复什么的,王品德自以为能拿捏卫小枞的东西,无非就那两样。
卫小枞性取向本就是半公开的。至于和戴总的疑似亲密,别说那动作本身就是怎么解读都可以,退一万步说,就算卫小枞真的和戴总有什么,就算王品德真的有什么实证,那这事爆出来,王品德真正得罪的也是戴总。
王品德这种小人,真的敢得罪公司股东吗?
卫小枞一通发邪火,除了王品德本人,整个部门都很开心。卫小枞为此加班都舒心了不少。
这段时间,戴总偶尔会给卫小枞发消息,问最近怎么样,或者分享些行业信息之类的。也不知道是贼心不死还是关照晚辈。
对于被人看见他骚扰下属的事,老流氓压根不在乎。还问过卫小枞:“那个人惹你了?用不用我去处理?”
卫小枞没好气,“不用!”趁机以下犯上:“你个已婚身份能不能自重点。以后不要看到个大腿就把手放上去行吗?”
“我们分居很多年了。她在外面也有人。”
“呵。”
“你不懂,我们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如果我不结婚,就得出国再也不能回来。”戴总想用卖惨博得认同,“我就没有家了。”
卫小枞都不屑回复。没有家又怎样。
*
卫小枞控制自己不去想家里那团无解的事。
他总琢磨小丫有没有被照顾好,小丫会不会害怕,更担心卫母这个常人不能理解的脑袋,为了刺激卫小枞会不会对小丫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
每次他搜刮理由来强行压下隐忧。卫母对小丫也是有感情的,看到小丫生病还哭过......况且,她需要把小丫握在手里当人质呢,小丫的平安总该是没问题的。
捏着小丫,卫母就不用担心卫小枞真的跑了。
卫母很怕自己跑了——这一点,是卫小枞读大学以后才渐渐意识到的。
高一的时候卫小枞想走艺考,见了几个艺术院校的老师都很看好卫小枞,偏偏卫母一会同意一会反悔,把卫小枞反复折腾了两年,文化课成绩都耽误了,最后禁止他去参加集训。
死了心的卫小枞高三每天2点睡5点起,拼的快猝死,结果高考后,卫母担心卫小枞马上要翅膀硬了,撺掇卫父把卫小枞打到卧床,背着卫小枞填了志愿。
上大学后,学校可以转户口到黄市,卫母抓着户口本不同意,卫小枞因此也错过了一次出国交换的机会。
快毕业时,卫小枞在黄市已经签了不错的企业,卫母假装要死,加上威逼利诱,把当初心还不够硬的卫小枞骗回了红市。
工作以后,明明卫母根本不缺钱,但是寻找各种道德绑架的借口,每月从卫小枞手里掏钱,再用自己的财产当胡萝卜钓着卫小枞——力求断了卫小枞跑路的腿,让卫小枞只得对她匍匐在地、敬奉如神。
......
其实,卫母但凡能稍微的、真正的关心他一点点,能够让卫小枞骗得过自己一点点,卫小枞就会捏着这一点亲情,劝服自己心甘情愿被她控制和驱使。
明明卫母可以用来拿捏他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当初捡了小丫回来,是想给自己一点坚持的理由,却让小丫无辜成为自己亲手送上的人质。
这个事实一出现在脑子里,卫小枞瞬间就被拖进绝望和愤怒的海。
他独自在海里挣扎,呼吸困难,现实的工作场所成了另一个次元,人来人往隔着透明的壁。他强抽理智躲进公司的小茶室,锁上门,静静忍过身体乍然出现的疼痛和颤抖。
*
这几天晚上,不到八点人力就催着让大家下班。公司外面出现不少被跳楼事件引来暗访的媒体。
卫小枞从园区后门出去,散步回了公寓。
这个时间在红市还算下班高峰期,街上很热闹,路过地铁站前,人流回家的脚步比上班更急迫。卫小枞看着一波进站的人流过去了,才不紧不慢绕过大片凌乱的共享单车往公寓的方向拐。
买的一箱子书到快递柜了,有心理学,哲学,社会学,还有精神分析类专业书。
卫小枞近来搜了很多帖子,又加了不少群,看了各种各样的求助和经历。
“对象隐瞒抑郁症结婚,该不该离婚”
“儿子抑郁已经休学三年了,身为母亲我心急如焚”
“说说我抑郁后躺平的这几年”
“抑郁十年,自杀三次,最低谷的时候是做木工拯救了我”
“爱上了我的心理治疗师”
“氟西汀、舍曲林让我胖了30斤,我不悲不喜”
......
卫小枞看完帖子也不悲不喜,他本身对吃药和咨询就没好感,他也不可能辞职跑到村里做木工。
他决定自己来,今晚无论如何要读进去一本。
俞杉周一那天充满攻击性的突然直球,让卫小枞没有拒绝的余地,稀里糊涂地给出了承诺。事情被架到了这一步,卫小枞已经不能退了。
难道现在告诉俞杉,我有抑郁症,很严重,谈恋爱会拖累你,对不起,浪费了你半年时间?
这也太扫兴了。
卫小枞深觉俞杉这一出温水煮青蛙的厉害,简直分不清他是认真慎重,还是娴熟老练。
男人之间在一起,通常看对方下得去嘴,就直接开始了,合不合适的,先处了再说。卫小枞从没有和谁慢慢培养过感情。当初关郑光死缠烂打了自己俩月,还是因为那会第一段没断干净。
关郑光也是对自己一见钟情呢,但他可没有这样的耐心,他只会抓住一切机会逼自己赶紧确认关系。
这两天一面觉得不真实,一面总是在想俞杉在做什么,吃饭的时候想俞杉在吃什么,想着想着,入口的饭菜就变得没味道了。
卫小枞其实有点想去找俞杉,看他一眼也好,俞杉应该也是想见到自己的吧......
卫小枞进了小区,纠结着是直接上楼,还是去地下车库......
就在公寓楼下看到了俞杉的车。
像是有人点着了卫小枞眼睛里的火焰,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双脚已经自动加快步伐冲了过去。
俞杉下了车,迎着卫小枞走来,修长笔挺,男神下凡。卫小枞一下子刹在了俞杉的三步外。
艹,我斗兽场公牛的气势呢......
“明天要去西南出差,可能得去一周,过来看你一眼。”俞杉开口道。
卫小枞遵循本能走到俞杉身前,两人隔着半步对视。才两天没见,卫小枞觉得已经好久了。
“看项目还是开会?”卫小枞问。
“那边落地了几个明星项目,政府想打造产业集群,有消息说要设立一个千亿母基金......”
卫小枞清楚察觉到,原来俞杉一直都在对自己敞开更多的生活。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慢慢积累信任,这小半年,自己纠结来纠结去,左冲右突,像个天罗地网里的肥兔子,怎么说呢,蛮搞笑的。
卫小枞其实有点想不通,他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认识俞杉的时候,是卫小枞脑子最不清醒的时候,整个人又癫又白痴,至今没有明显好转......俞杉的口味这么猎奇么......
他真的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在干嘛?”俞杉气笑了,说了半天出差的事,卫小枞是一点没听进去。
“啊?”卫小枞醒过神来,发现自己一直低着头拿手指在俞杉的胸口画圈圈......路灯在俞杉的衣服上照出光斑,那片光斑已经被自己上下左右描了好几遍。
卫小枞囧了一秒钟,不想尬笑认输,于是歪头一副无辜绿茶样:“不好意思,你太帅了,我刚刚走神了。”
这话让两人回到了当初民宿的露台边,卫小枞大肆对半果的俞杉眼神性骚扰的时候。
卫小枞嘴角一勾,眼神是赤裸的挑逗,手指顺着俞杉胸口慢慢下划,俞杉喉咙吞咽了一下,瞳孔一收,在腹肌的位置一把抓住卫小枞作怪的手。
生理反应有时比想法更体现人内在的渴望。卫小枞想,他是真的喜欢我。
卫小枞公牛的冲动又上来了,上前一步把俞杉一路推到车门上。
俞杉的车车身高度187,正好能把两人挡住,卫小枞一手抓着俞杉肩膀,一手向下掐住自己觊觎了很久的腰,探头去闻俞杉的耳侧,然后沿着他耳后的头发厮磨着向下,把头埋在俞杉的脖颈。
输人不输阵,自己总不能真的像个小猎物似的任俞杉宰割。便宜还是要自己先占。
卫小枞吸白粉似的,头在俞杉的颈项之间辗转,被俞杉的气味迷得神魂颠倒。
“卫小枞,”俞杉一手抓住卫小枞的头发,一手紧扣他的胳膊,声音夹杂着喘息,“你想让我上楼吗,现在?”
卫小枞动作顿在原地,几秒后,认输地把头转向外侧,手抓着俞杉的衣服,靠在俞杉身上平复呼吸。
不能就这么仓促开始,关系尚且模糊。俞杉必须得到郑重的对待。
俞杉靠在车上,一手顺了顺卫小枞后脑的头发。
过了一会,卫小枞站直道:“在楼下转会吧。”
“你吃过饭了吗?”卫小枞问。
“嗯。你呢?”
“食堂。”卫小枞撇嘴道,“去买个关东煮吧,有点饿了。”
拉着俞杉去了便利店。
两人拿着吃的在楼下的小花园绕圈。
“你们公司出事了?”俞杉问。
“你也知道啦?”
“嗯,石进南挺有名的。”
卫小枞叹了口气,“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死。”
卫小枞给俞杉讲了石进南在咖啡厅说过的那番话——所有人都是骗子......这个世界能不能真诚一点?
卫小枞不是做技术的,没有那么较真,但是他完全理解石进南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慨。工作愈久,见到这世界的真实模样,有时候就算得到了钱,也并不能弥补对人性的失望。
尤其这个人,把工作与梦想等同。
“太纯粹的人总是很难妥协。”俞杉再次一语中的。
“嗯,他有梦想。想改变行业,想为国家突破这个领域的短板,他想做原创。大家都说石进南是个天才,可是这几年,他的技术,他的创造力,他的热情,乃至他的审美,都在被不断地磨灭。”卫小枞有些悲哀。
天才的灵光是不能被磨灭的。
这样的人是有使命的,他们若是长久地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该做的事,往往只能选择自绝于世。
“你有梦想吗?”俞杉问。
“我啊,”卫小枞把关东煮的盒子扔进垃圾桶,“我的工作就只是工作而已。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卫小枞总是在不断发现自己不喜欢什么,不想做什么。好像人生一直在试错,从没走上过正途。
“工作以外呢?”
两人坐在小花园的一张长椅上。
“工作以外......”卫小枞挠了挠头,笑道,“我小时候唯一的梦想就是长大了离开家,再也没有人管我,我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彻头彻尾的自由。”
卫小枞这个梦想至今也没有实现。
“有一天,我开车经过一个工地附近的地摊烧烤,”卫小枞脸冲着长椅对面的丁香树林,“我看到有一家三口,坐在烧烤店外的小板凳上,夫妻俩在给小孩过生日。”
“他们点了几把烤串,孩子爸爸让小孩去店里要饮料,然后悄悄从桌子底下拿上来一个特别小的蛋糕,那个小孩抱着饮料回来,惊喜得又蹦又跳......”
那一幕记忆鲜活地重现,卫小枞不自觉带上笑容,“孩子妈妈给蛋糕插上了蜡烛,是个数字“7”,一家人围着那个小蛋糕,唱生日歌,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
“我在车里看了好久……那一刻,我就知道,”卫小枞忍下喉头的酸楚,“......原来我最想要的东西,还是一个家。”
那样幸福的脸,把灰扑扑的地摊都照亮了,那个普普通通的画面,对卫小枞的冲击之深,好几年了,每次想起来还是会哽咽。
卫小枞的眼睛看着远处。
俞杉看着卫小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