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FlashB

6、交易

　　市里的五星级大酒店只有两家，杨适望包了其中一个的顶级包厢，专门宴请冯玉伦。丛芬和冯玉伦是多年的好友，两人一见面就在聊天。
　　年轻的时候丛芬当制作人拍片的时候，冯玉伦还只是个小小场记。老友相见谈过往，外人只能侧耳倾听。张远和杨适望长袖善舞，时不时给二人倒酒，还会贴心地询问一下二人对菜品的看法。
　　方鄞衍全程话都很少。但他面色和缓，唇边带笑，不见冷容。
　　芬姐放下酒杯，手指点点桌上一道燕肚鲍鱼翅，笑道：“我知道你最爱吃鲍鱼，特意让小杨给你点了这盘菜。你记不记得菲佬的戏，你非要在盒饭里找鲍鱼吃，吃完饭才说不好吃，还找我告状。”
　　冯玉伦大笑。
　　张远帮冯玉伦挑了一筷子鲍鱼。
　　芬姐转头看向方鄞衍：“阿衍最近辛苦，也多吃点补一补。我看你好像又瘦了，可别把肌肉瘦没了，上镜也不好看。”
　　杨适望迎合芬姐的话，感激给方鄞衍挑菜：“我们阿衍一结束电影节的行程就赶到剧组了，不知推了多少采访和综艺，还有我们中台电影频道的专访都延后了！”
　　张远道：“我们整个剧组都特别感谢一哥！就是因为有了一哥，我们戏才拍得这么顺利啊！”
　　张远说这话时，冯玉伦没有反驳，只是安安稳稳地吃碗里的鲍鱼。
　　芬姐转眸，偏头问向冯玉伦：“怎么我看你们好像有点误会？是不是我们阿衍太娇气了，和你步调不太合？”
　　冯玉伦别人的面子不给，但丛芬的面子他肯定会看。冯玉伦摇头，将嘴里的鲍鱼吞下去，喝了口茶清嘴才道：“一哥人很谦虚，脾气又好，这么好的演员我很难碰到的。而且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演技，很难不说老天赏饭食！”
　　方鄞衍微笑：“冯导过奖了。能拍冯导的戏，才是我的荣幸。”
　　冯玉伦一拍手：“大家没什么矛盾，好好拍戏就是最好的啦！”
　　方鄞衍看向芬姐。
　　芬姐是老江湖了，明白两人还有话未说，便将杨适望和张远都支了出去，自己也借口给家人打电话去阳台通风，将偌大的包厢留给方、冯二人。
　　人都走了，冯玉伦仍不急不慢地吃着菜，喝着酒。
　　他是个地道的香港人，爱吃生鲜，却还保留着父辈们遗传下来的默契，喜欢吃饭时喝点白酒。
　　“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冯导，我知道你对我演戏的状态有点意见，我自己也清楚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方鄞衍说话如此直白，倒是把冯玉伦惊了一跳。听完，他哈哈大笑，算是承认：“我就是冲你年纪、外型、演技都合适才选你！我是很喜欢小蒋，他有灵气的。但我要搵餐食，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找他来配你。”
　　冯玉伦表明了态度，方鄞衍就更为直接了。他向后靠，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语气淡然：“我不是怕丢脸，我只是怕脏了戏。”
　　冯玉伦点了一下头：“你状态不好，我可以等你。这样吧，你……”
　　方鄞衍摆了一下右手，直接打断了冯玉伦的话：“我不是要请假。”
　　冯玉伦撇撇嘴，摊手，示意方鄞衍继续往下说。方鄞衍垂下眼眸，手指摩挲着盛着白酒的小酒杯边缘，一点轻微的酒光点进深黑的瞳孔中。
　　“我拍戏以来一直有个坏习惯，最近本来是想改的。冯导你拍了那么多年的戏，有经验，肯定看出来我的问题了，但我们都知道这部戏等不了我去修正我的演戏方式。”
　　冯玉伦的神色渐渐冷下来。
　　方鄞衍慢慢道：“我很欣赏蒋梦凭，他是个好演员。而我也正好有这个机会，可以借蒋先生的能力，提升我自己的演戏能力，不知道冯导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冯玉伦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他请演员之前肯定做过调查，知道一点传闻。方鄞衍是个极为依赖体验派方式演戏的野路子演员，他有天赋，却同样因此身负不知多少情债。大影帝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从出道开始就少拍感情戏为主的作品，可惜有那么一两个，媒体就能扩大渲染成十几个。
　　方鄞衍并不着急，他极有耐心地等待冯玉伦的回答。他笃信，冯玉伦会同意。
　　冯玉伦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才道：“好。”
　　他同意方鄞衍沉浸式地、完全体验式地进入这个人物。
　　方鄞衍勾起唇角，露出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向外展露的真心笑容：“很高兴能和冯导达成共识。相信我们能将这部作品，拍得——尽善尽美。”
　　冯玉伦拿起酒杯，喝下了白酒：“好！”
　　一个对于拍摄电影没什么道德枷锁的导演，一个对于演戏极为自负的天才，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而还在酒店房间里认真默戏的小演员蒋梦凭，无知无觉地成为了他们交易的其中一环。
　　晚上九点左右，白宛打来了电话，蒋梦凭接听。他现在已经不再对白宛有友情之外的遐思。
　　两人寒暄几句后，白宛还是将话题放在了方鄞衍的身上。蒋梦凭早有预料，不得不心内叹息。
　　这么久了，白宛对于方鄞衍还是放不下。蒋梦凭不知道方鄞衍这么一个空有其表的运气影帝，是怎么吸引的白宛。
　　一股怒气从心中凭生，蒋梦凭本想将最近场内方鄞衍的“失误”告诉白宛，想了想又只能放弃。这样说出来不仅违反了剧组的保密规定，还有失风度。
　　白宛叹气：“我对他已经没有当初那样浓烈的感情了，只是心里仍然有点不甘心。我看他得了影帝，还是很为他高兴的。”
　　蒋梦凭安慰她：“只要你不再为他伤心就好。我们的戏拍得还算顺利，等初上映，我给你送票怎么样？”
　　白宛一笑：“算了吧，要是被媒体拍到我可就是热搜第一，标题肯定特别不好听，估计是什么疯狂前女友痴缠的戏码。”
　　蒋梦凭被她逗笑：“哈哈哈，如果是这样我肯定第一时间帮你澄清，是方鄞衍求我给你的票。”
　　两人打趣之间抹去了对方鄞衍的关注。
　　挂断电话后，蒋梦凭站在窗户外。
　　他抚摸着剧本，心里有些感慨。扪心自问，他在剧场里工作这么久，难道就不想一日成名吗？不想站在那星光熠熠的领奖台上吗？不想享受豪华奢侈的生活，享受万众瞩目的时刻吗？
　　蒋梦凭自认还未剥离这些作为人的低级趣味。他仍旧野心勃勃，期待能够和方鄞衍一样。
　　他并不将方鄞衍视为对手。这么多次的对戏下来，蒋梦凭有些失望。他看过方鄞衍不少作品，就连他带来的电脑里也还保留着十几部方鄞衍主演的影视作品。
　　为了能和天才影帝拍戏，蒋梦凭做好了准备，要全力以赴参与这场盛宴之中。
　　只是……
　　窗外有一只小飞虫停驻，蒋梦凭轻轻地伸出手，隔着玻璃触碰。他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眼里是难以熄灭的对未来向往的光。
　　可惜了……
　　蒋梦凭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那只看似死掉的小飞虫居然还活着，在不停地、倔强地、努力地抖动自己小小的翅膀。窗外霓虹灯光如此明亮，这只小飞虫似乎要被阵阵光浪淹没。
　　在蒋梦凭的注视下，它飞了起来，消失在了这片醉人的霓虹中。
　　徒留窗前的人神色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