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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信件 ...

  •   程榴,是我哥。
      杨桖身体一抖倏地睁开眼,手心和额头冒了层汗,他恍惚几秒才回过神,不敢再回想这个奇怪至极的噩梦。
      绿灯变红,流线型车身的宾利慢慢停下,惯性让车内的人向前倾半分,杨桖下意识伸手扶住前座,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这是在哪?
      窗外景色繁盛,梧桐树郁郁葱葱,车转弯后驶入一个气派华丽的小区,杨桖彻底清醒过来,他惴惴不安的紧盯着窗外,不断思考是否有人想绑架他,可知道自己住处的人世界上加起来不超过五个,谁会想害他这么个一穷二白的人?
      不等他展开一系列呼救行动,车在一栋庄严肃穆的别墅外停稳,而后他听到驾驶位上的男声透过格挡传过来。
      “程先生,家主和夫人已经在会客厅等候您了。”
      ?
      杨桖脑子懵了,他皱眉问:“你叫我什么?”
      车内静了片刻杨桖才意识到这个挡板似乎只能单面传音,他抓抓头发内心猜出了大概,他探头看看窗外的别墅,踌躇半天还是开门下了车。
      住别墅的人,总不会谋财害命吧。
      他站在车道旁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刚想着搜索农场主,却眼尖看到手机主人的唯一置顶头像。
      和自己的上次换的一模一样,某个午后躺在飘窗上睡觉的白初夏。
      犹豫两秒,他点进聊天框,发现和昨天上午两人的对话一模一样,大脑懵了一瞬,他来不及想立马打字道:
      :又换过来了?
      还没等到对面的回复,身后忽然发出吱呀一声沉闷浑厚的划声,杨桖应声回头,隔着栅栏和休整妥帖的院子,与门口身着优雅知性的妇人遥遥对望。
      一瞬间的失神,杨桖死死盯着那张脸,温婉五官、姣好肌肤、明亮双眸无不透出她的保养得当,即使眉目间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仍与记忆里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完美吻合。
      那张脸,曾出现在孤儿院门外,像今天这般遥遥看向自己,只是一瞬便浑不在意地牵住杨榴的手,将他拉入车内,一声不吭地离去。
      杨桖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这栋别墅,恍惚间好像穿过了很多房间,最终推开面前胡桃色的木门,一间复古死板的书房展于眼前,同样熟悉的、庄严肃穆的男人正坐在主座,看到自己后似乎睁了下眼,又很快恢复,未言半分,只疏离的伸手请自己坐到桌对面。
      他的夫人,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寂静空旷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杨桖喉咙干的生疼,他沉默片刻,抬脚走向那张规整有序的长桌,拉开椅子稳稳坐下。

      清晨的阳光实在灼人,透过窗帘的间隙打在鼻尖的汗珠上,程榴坐在642路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额头抵住前排椅背喘着气。
      缓过气后,他仰头无力的靠在座位上,小臂抬起遮住双眼,内心一片混乱。
      明明只是阖眼假寐了片刻,为什么再次睁眼看到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杨桖已经遇到他们,如果他们要劝说回去,他会怎么应对?
      如果用以前的东西威胁,怎么办?
      如果,杨桖发现自己就是和他分开三年的哥哥,他会怎么想。
      …
      程榴深呼出气睁开眼,克制住自己想下去的冲动,他按亮手上不属于自己的手机,看着因太久未使用而自动弹出的密码界面,有些绝望的垂下手,犹豫再三又抬起,伸手输下一串数字。
      051214,杨桖认定的生日日期。
      手机震动一下,随即密码清零。
      错了,程榴思索片刻,抬手再次输入。
      120623,孤儿院集体去电玩城那天。
      错误。
      200724,杨桖被领养那天。
      错误,屏幕变暗几度,“停用1分钟”的字眼出现在中央,程榴顿几秒按灭手机,扭头看向窗外飞掠的天空,放弃了。
      太多事情发生在分别的三年里,他根本无从查知,与其一次次失望不如直接停下。
      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捏紧,想到仍然不知踪影的东西,眉头越皱越深,程榴抿住唇,矛盾的一边祈祷这些东西今天能回到自己手中,一边又希望杨桖不要看到它们。

      “你还在为了那些东西和家里置气吗?”男人眼镜下锐利目光盯了自己许久,沉吟道,明明是疑问却说的笃定,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失望。
      杨桖听出来了,他皱起眉,像出口反驳但什么都不了解的他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已经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了。”他冷静道,刻意伪装的眼神和平日程榴淡然漠视的样子如出一辙。
      程声鹊轻叹口气,像是早就料到般语气惋惜责备:“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你这么愚蠢莽撞,程榴。”他打开抽屉拿出两份文件和一张储蓄卡,恨铁不成钢继续道:“你过去的那些有什么好执着的?以你的炒股天赋半工半学都能把自己学费攒下来,毕业后公司会给你提供最好的平台,未来你一定会成为行业翘楚,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闹什么,还自以为是地给寄我这种东西。”
      他语气变得嘲讽又轻视,伸手翻开其中一份文件,标准字体的文字赫然写着“取消收养关系协议”。
      杨桖很轻的眨了下眼压下翻涌的酸意,克制不住的颤手拿过那份一年前寄出的协议。
      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见到程榴,站在他的面前注视他的眼。
      哥,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地方你很想离开吗。
      对面有些愠怒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教着,杨桖毫不在意,全身心投入文件中,企图从一板一眼的文字里寻找到程榴,或者说是哥哥当时的模样。
      异国他乡里日复一日、居无定所的夜晚,冷风是不是灌进你单薄的衣摆里,那时你眼尾的通红,是不甘还是寒意?
      渐渐和理想背道而驰时的你,淡漠的脸会不会变得落寞,垂下的眼眸里是否掩着饰年少的无力。
      没有知心的朋友,甚至没有时间去社交,永远是一个人,会孤单的吧,你又是怎么捱过那些门外灯火通明的平安夜的?

      最痛苦的是不是,发现自己真的如他们所说,在那个抗拒的领域天赋异禀,甚至靠它才度过了低谷,你是不是很厌恶自己啊,哥哥。
      其实,那些儿时的记忆与欢乐你比我记得更牢吧,哥。
      杨桖一页页往后翻着,字里行间仿佛切身地体会到那些臆想中悲伤的情感,他不住的发抖,眼眶蓄满泪水,眨眼间大颗大颗坠落。
      最后一页,一行字迹秀气端正地手写字出现,杨桖忽而呼吸一滞。
      “仁恒以孝为本,但无论如何不应搭上人生。萍水相逢,此后愿各自安好顺遂。”
      一束光愕然刺进眼底,杨桖闭起眼留下最后一滴泪。乌云散去霞光万道,那些担忧渐渐汇聚成他真正认识的程榴。
      跑步时朝着夕阳的背影、垂手摸猫时温柔的指腹、画图时镜框上流转着的、热爱的光、在台下看着同伴演讲眼里的欣喜。
      或许,这二十三天的交换里,早已在月升日落间刻画出最真实的程榴,追逐热爱的、自洽内求的、怜悯生灵的。
      忽然对面说的话飘入耳内,是那样的轻薄脆弱。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程榴。要么把你之前三年转的钱拿回去,下周开始到公司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我们既往不咎。要么,签了这份协议,我们一拍两散,以后这个家和晨明的所有都和你没有关系。”
      程声鹊将另一份文件和卡同时向前推,镜片后的眼睛虽想掩饰,但遮不住势在必得的神情。
      而后他看到程榴忽然抬头,望向自己的眼中盛放着自信,流光皎洁如烈阳,他被这眼神震住半晌慌了神,只见他毫不犹豫翻开协议,细细读完后拿起桌旁的笔,行云流水的签下姓名,字迹正气潇洒。
      如果他能听见杨桖的心声,就会发现其实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定果决,只不过在为唯一一个念头支撑着。
      不管你是程榴还是哥,只要是你想要的,倾尽所有我也要帮你拿到。
      再抬眼,望过来的眼神变了样,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他声音礼貌疏离:“麻烦程先生复印一份,原件我和遗留在这的物品一起带走。”
      一秒、两秒,直到分针跳了两次程声鹊才不可置信又咬牙切齿地笑笑,随后同样冷淡道:“东西都在储物室,原件会在你离开前交给你,不送。”
      杨桖点点头起身离开,再没回头看过一眼这间压抑不透风的书房。
      储物室角角落落都有些灰尘,货架上是一个又一个贴上标签与日期的纸箱,杨桖不断朝里走,在最角落的地上看到了被压的有些变形的一个小箱子,杨桖抿了下唇将它拉出来,犹豫两秒打开。
      尘屑在空中飞舞,杨桖看着只被填满三分之一的箱子愣了神,抬起头环顾四周其他标签,并未找到另外任何一个命名为程榴的箱子。
      心脏被泡进苦涩的青梅酒里,杨桖动手将里面唯二两件东西拿出来,一本陈旧的相册和,一个被砸坏的铁盒。
      这两个东西杨桖都认识,相册是杨院长为每一位孤儿院的小孩准备的回忆录,里面记录着每一岁的模样,在被领养那天交还给本人。
      被砸坏的铁盒,是杨桖最后一次送给程榴的生日礼物,盒面的油画涂鸦和盒内稚嫩字迹写下的祝福都是杨桖亲笔完成,当时盒子里还装了一个他缝了好几次的苹果布挂件。
      指尖传来湿热触感,杨桖摸摸脸颊恍然发觉自己落了泪,他胡乱擦干后打开破损的盒子只看到空白一片,慌忙拿起箱子向下倒却除了灰尘什么都不剩。
      “小榴?”一道有些轻的试探从门口传来。
      杨桖警惕地立刻回头,将相册和盒子牢牢护在怀里,看见来的妇人身着朴素手握扫把,在自己扭头的一瞬间冲进来转身锁上门,像是松了口气般悄悄放下扫帚。
      她回身朝自己走来,杨桖再次警惕起来,正当他出声质问整个人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皂香的怀抱里。
      杨桖呆住,并未第一时间推开,因为他感觉自己左肩忽然沁入丝丝凉意,像水侵湿布料后贴在皮肤上。
      她哭了吗?
      不等他细想,抱住自己的人吸了下鼻子松开,泛出水光的眼睛激动地盯着自己几秒,随后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叠信件。
      杨桖瞳孔忽然缩紧,手也止不住颤栗。
      如果没有丢失,这里应该有五十封落款一模一样的信件,是他在两年里给程榴寄的信,从他离开那月到失联,二十三个月,没有一次不落下。
      包括,自己说再也不见的那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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