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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他跟着回到上校的营帐里,伊凡德点起一盏灯,黑暗的营帐覆上一层昏暗的光。
      他示意巴尔德坐下,随后从桌上拿来那个随身带着的名册,他把名册给巴尔德,后者接过来翻了翻,看见许多人的名字,而其中又有许多被横线所划去。
      “这是这个队里所有人的名字,新来的,牺牲的,都在这里。
      名册上的所有名字,都代表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活着的、以前活着的,当然也不只这些,在这战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巴尔德难以置信地一页页翻过去,他看见约翰,看见芬尼恩,看见他自己。
      “为什么要记下来这些?”他问。
      “因为在我参军的第一年里,我去打扫战场。在那里,我看见一个士兵的尸体,他用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一张他母亲的照片。”
      “于是我意识到,战争就是不断抹去别人所珍爱之人,他们的国家现在已经沦陷,被侵略者占据。”
      “所以我记录下每一个战友的名字,记下这些鲜活的生命,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他们是否还能现在你身边。”
      黑色的墨迹在昏黄的灯光中变得朦胧,而他们的脸却在巴尔德心中渐渐清晰,套上一层暖黄色的光,仿若天堂的光辉。
      “伊凡德!去喝点儿啤酒吧!”
      “伊凡德。恭喜你晋升少校!”
      年轻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也许是灯光太过昏黄,他一直盯着纸的眼睛久违地感到了一股子酸意。
      巴尔德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页,眼中已然沁满泪水,他与当中的许多人素未谋面,但他们也许都与他怀揣着同样的理想,曾同样年轻地呼吸着德国故乡新鲜的空气,在这世上茁壮成长,在父母的注视下慢慢长大、成年。
      然而战争无情,这些许多的年轻的生命,缓慢成长二十多年才初长成的生命,被送上战场,顷刻间便化作一捧焦土,被踩在脚底,被车轮碾过,成为地狱之火的燃料。
      而那些,由他们这些生命作为燃料的火,将继续烧向更多无辜的生命。
      “我们的国家发动了侵略战争,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魔,那我们算什么?”巴尔德喃喃道。
      我们算什么?
      “我们死后也会下地狱的吧…”在地狱的业火里,偿还侵略所犯下的珍重罪孽。
      这是应该的,作为恶魔的爪牙,他们理应赎罪。
      只是……在人间的炼狱里为人木偶任人摆布,死后再替他们还这些本不该由此们还的罪,未免太过残忍。
      “没关系,没关系,”伊凡德抬手抹去他的泪,“我们一起赎罪。”
      他想起那些因为宣反战思想而被判刑的人们,想起他年纪轻轻便牺牲在炮火下的战友,想起那些“敌人”势死也要守卫的家,一直以来妄图逃避的、麻木的心就此重生,在胸膛里叫嚣着,向无尽天罚而生。
      伊凡德看见巴尔德浅色的眼眸中闪着暖色的光,像是象征着赎罪的火焰,在苏联边界寒冷的夜里熊熊燃烧,将冻僵的心也烧的滚烫。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吻上那光亮。
      “我会和你在一起,直到赎完我们的罪孽。”
      他看见那火焰在含水的眸子里闪动,那泪水也沾上了火,像是岩浆灼人,从巴尔德苍白的脸上划落。
      而火焰向他靠近,又或者说,他也向火焰坚定不移地前行,那团火很快烧到他眼里,他尝到滚烫、而苦涩的咸味。
      伊凡德听见巴尔德胸膛里,与他同频的心跳声。
      于是有人在此夜死亡,复生,继而向着地狱、执手而行。

      “我们能做什么?”巴尔德问。
      “做你能做的。”伊凡德道。
      “巴尔德不知道在这个战场还有什么是他能做的,可一切至少也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总有一些东西是他还有可能去做的。
      但他一时间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只是在某天,当他习惯性地举起枪口对准敌人的心脏时,他迟疑片刻,将枪口移向敌军的手臂,当看见受伤在地的苏联士兵时,他会悄悄地为他们包扎,而后离开。
      他知道这些微不足道,若论赎罪,可谓九牛一毛,千万分之一犹嫌不足,但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

      苏联已到深秋,天气越来越冷,树木枝丫已是光秃秃的,在风中仿若枯骨。
      夜里的风有时候很大,还不到真正的冬日便已冷得彻骨。
      已尔德的手在这种天气下冻得冰冷,活像埋进雪里的铁,呵出去的气也暖不了毫分。但伊凡德的手却总是暖和,他经常在无人时牵起巴尔德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试图焐热这块铁。
      “上校,”巴尔德说,“我好冷。”
      伊凡德闻言将他搂得更紧了些,这是仅存于营帐里的一方温暖。
      “叫我伊凡德吧。”他低声说。
      “伊凡德,”巴尔德再次出声,“我好冷,这里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是啊。”伊凡德感觉他的手差不多暖了些,于是抽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巴尔德的头发。巴尔德的头埋在他胸口,像一只取暖的猫,
      “要是在德国就好了,如果是在德国的春天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回国一起去看莱茵河的花好不好?”
      “我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正是莱茵河花开的时候,那是德国好几年以来最温暖的一个春天。"
      怀里的人动了动,抬起头来,浅色的眸子对上深绿,像春日里湛蓝的天碰上常青的松柏。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过春天。”
      巴尔德说,不出片刻,他又补充道:“不止春天,我们还要一起过夏天、秋天,还有冬天。”
      “德国的冬天也很冷,我想和你待在一一起。”巴尔德露出久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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