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救援》乌鲁星

55、第 55 章

　　电梯到了，周晏深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走出。

　　整个人空荡荡没灵魂。一直在逃避一直在躲避，以为只要坚持不懈就会得到陈池的谅解和心软。

　　没想到，竟然是一错再错，错到离谱，错到走的全是弯路，错到给予陈池的全是伤害和痛苦。

　　陈池说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替他想想。他说的很对，自己就是不会爱人，就是自私。

　　如今，逃避多年的真相终于被撕开，两人彻底完蛋了。一切都空了，和陈池再也回不去。

　　周晏深眼睛肿胀没有眼泪，他哭不出来，没脸再哭。一步两步像蜗牛，低垂着头，艰难驶向家门。

　　“深哥。”

　　突然传来的的声音打断了周晏深的茫然，脖子像生锈良久的机械零部件，卡顿着抬起，他看见了谢简星——谢简繁的弟弟，今年刚满十八。

　　两人对视了几秒，谢简星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又率先偏头狼狈避开，他这个不算隐瞒的动作让周晏深立刻明白。

　　“你看见了，也听见了。”

　　那么难堪的场面。

　　谢简星性格偏闹腾，爱开玩笑，是个走哪都能和人马上打成一片的随和性子，他和谢简繁的性格差距很大。

　　从上大学到现在，这些年周晏深也算是看着他长大，而他有什么事也爱来问周晏深意见。

　　因为性格，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坚持不懈，周晏深并没有因为谢简繁的事而厌恶他，牵连他。

　　两人谈不上有多亲密亲切，顶多平日在手机上互相问个好，偶尔有空也会聊些废话开个视频，打发时间。

　　谢简星不是故意为之，实在是他敲门没人应，打电话没人接，又很凑巧得听到楼下有狗叫声。

　　想起陈池住在楼下，他只是想去确认周晏深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就改日再说，没想到会撞见两人吵架。

　　偷听墙角不对，那时候他也想走。本来今晚就来得稀里糊涂，但听到两人谈话，他想着不能再憋了。

　　“咱先进家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没状态。抱歉，你先回去。”

　　“不行，”过了今晚，过了这个节骨眼，过了这个冲动的时刻，谢简星不晓得明天还有没有骨气开口，“这件事必须现在说。”

　　已经忍了很多年，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想告诉周晏深，可每次，要么因为他哥，要么因为父母，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自从知道真相后，他一直缠在周晏深身边，讨好他，拉近他……一开始他是因为愧疚，随着相处增多，这种愧疚慢慢演变成了亏欠和抱歉。

　　其实这不关谢简星什么事，只是他太善良太单纯，他为周晏深鸣不平，可他又被父母亲人裹挟着有苦难说。

　　直到今天，或许是上天安排，让他撞见了这场本不该如此发展的结局。

　　“总之必须今天说，不然我怕我明天就说不出口了。”谢简星暗地里深呼吸，示意自己不要慌，走到门口，他问：“家里密码是多少。”

　　“0625”周晏深颓废地说——这是陈池的生日。

　　他也想回家，但他觉得自己没脸去按那串密码了，万幸谢简星在。

　　门开了，他说了声“谢谢”后，先一步走进洗漱间，打开水龙头接水往脸上扑。

　　全屋铺设地暖，室内一直保持在二十五六度，不该还觉得冷，但就是很冷，冷到浑身打哆嗦，根本控制不住。

　　水流哗哗，周晏深按着台面停了冲洗的动作，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人双眼猩红肿胀，脸色苍白难看，肩膀无力垂落，镜子里的人很难看很病态。

　　发尾在滴水，滑进眼睛又滑出眼眶与脸颊上的水渍接轨向下，形成一道足迹明显的泪痕。

　　今后该怎么办，没有陈池的生活怎么熬。

　　水不停流，周晏深又开始责怪自己。看着镜面里的人，他越看越生厌越看越讨厌，难怪陈池不喜欢，难怪陈池不待见，最后没忍住，一圈砸在了镜子上。

　　哗啦，镜面以拳头为中心呈龟裂状向四周蔓延，掉落。

　　像是终于找到发泄口，周晏深痛感消失，一拳又一拳往镜面上砸。

　　等在客厅的谢简星听到声音匆匆赶去，见周晏深的手在流血，想要抓过去帮忙处理血肉里的玻璃渣，却被周晏深挥开了。

　　“有什么事就赶紧说。”他不耐烦，逐客令下得明显。

　　“那也得先处理伤口。”谢简星执拗，拉着他出去坐沙发，然后满屋子找医药箱。

　　周晏深累了，靠在沙发上任由谢简星焦急，镊子不小心碰到伤口深处，他也没啃声。

　　气氛很沉重，要是不主动说话，谢简星想周晏深绝对要当一晚上哑巴。

　　“我哥被家里逼婚，他不愿意，今天头一次忤逆了我爸妈，结果被我爸打了个半死，不知道关到哪了。”

　　周晏深不说话，他一边红着眼睛心疼伤口，一边吹气继续说：“前几天他来找我，喝醉了，他跟我说他喜欢你，只想跟你结婚，他可以为了你——”

　　“你要是再说这么恶心的话就滚出去。”

　　感觉对方要抽回手，谢简星攥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哥，你讨厌他，其实我也讨厌他这样。”

　　“他太自傲，太不自量力，只要他想要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弄到手，他不知道这样的做法伤人伤己，所以我打算让他吃点苦头。”

　　谢简星打的算盘很明朗，让周晏深去警告、去提醒他哥认清错误和偏执，并承担做坏事的后果，要是有可能，此举或许还能救他哥逃出牢笼。

　　苦头？周晏深明白谢繁星什么意思，但又隐隐嗅到不对，他抽回手坐起身认真审视谢简星。两人认识这么久，说很了解对方是谎话，谢简星年龄太小，他一直把人当处世未深的小孩看。

　　谢家……也对啊，周晏深讥讽一笑。他父母亡故的早，哥哥白手起家创建公司，后来公司稳定，哥哥便把力所能及寻来的好全都给了他。

　　而谢家几代从商，富得流油。近半年谢老爷子又身体抱恙，外界都在疯传他时日无多。谢家几房分支都在暗地收购股分，联姻寻援，以求能在老爷子离世前有个一男半女多得家产或是占股掌话权。

　　“你想趁乱跟你哥争家，没看出来你有这份心。”他问的平淡又无礼，不料谢简星回得干脆又果断，“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让我哥休息。”

　　模棱两可的答案，周晏深懒得细问，手包扎好，他收回：“你们家的事我不关心，但说实话，如果你有这份心这个本事，我双手赞成。行了，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

　　“我接下来的话会伤害你。”

　　谢简星不管逐客令，话说的幼稚又天真，周晏深眉头紧锁，头昏欲裂，不想开口说话。没力气，身体犯懒。这种时候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行？重新靠在沙发上权当吸引疼痛的媒介，但他没想到谢简星接下来的话会让他痛不欲生，破防崩溃。

　　“你大哥的公司其实是我哥一手操办的，他接受不了你拒绝他的追求，于是提前在背后利用家族人脉算计设套，然后威胁陈池父亲在合同上动手脚，为的就是让你恨陈池，对他有误会。最后他再以旁观者的身份出现帮你救回你哥的公司，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费力气，陈池父亲拿到合同后，转手就给了我爸。”

　　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谢简星心脏狂跳，小心喘着粗气，手死死掐着大腿，头埋的很低不敢看周晏深。

　　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明显感觉到气压更低了，以为周晏深会质问，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平静？

　　不敢看，没脸抬头看。谢简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茶几上。

　　“我替我哥向你道歉，他当时确实也没想到你大哥会出院，会在路上出车祸。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这个u盘里是我搜集的有关他偷逃税款，违法乱纪的罪证。”

　　怕周晏深觉得在开玩笑，他伸出手发誓——仍旧不敢看人：“里面的内容都是真的，我哥觉得我傻从来不避讳我，你之前学法律，肯定能分辨出真假。”

　　“深大哥，其实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只是我……我，他是我亲哥，很多时候我没办法……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替我哥向你道歉。”

　　许多事情都有选择，只是人往往会被表象冲昏头脑，从而选择了最不理智的方式。

　　时间变得没规律，谢繁星如坐针毡，壮着胆子抬头，视线里周晏深的脸极度苍白，神情恐慌无措。

　　周晏深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在谢繁星看来，他的模样就像是入殓师故意在死人脸上画出笑容，好安慰告诉世人——没事的，虽然已经死了，但人去的安详，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荒诞，滑稽，恐怖。多年前的真相突然曝光，在周晏深和陈池感情破裂后的下一刻。

　　这么浅显易懂的真相，只要冷静下来好好分析，就不会错怪，就不会伤害。

　　周晏深想，陈池那么爱自己，他是那么善良正直，处处为自己着想担忧的人，可自己却却不分清白，胆小怯弱，把所有过错都施加给了他，强行让他变成了沉默的受害者，让他受尽折磨、委屈和羞辱。

　　这一刻他不敢呼吸，他宁愿不知道，宁愿事情……

　　“深哥，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现在跟我说！”周晏深站在崩溃的中心点，掐着谢繁星的肩膀声泪俱下，“在以前，那些年，你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告诉我的……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今天，偏偏要在我已经无法回头，等到我再难和他有以后的现在说给我听……”

　　他不找自己的原因，他在躲避，他没本事，他只会怪别人把真相告诉得太晚。

　　谢繁星也痛苦，脸因为疼痛而扭曲，他想说对不起，却换来了周晏深一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