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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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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晏深踉跄着,跌跌撞撞推开房门,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他大哥的遗像。
像是解脱,像是力气全都用尽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和情绪似的,他重重摔在地上,蜷缩身体,胸膛起伏,四肢麻木。
眼泪无声,模糊了遗像。
“哥……我,我该死……”周晏深终于舍得放声痛哭,真凶就在眼前,这么多年自己竟然没发现,没怀疑。
他害怕他无助,那种感觉又要来了。周晏深竭力控制自己不沦陷,可是好难,身体已经开始有反应,今天知晓的一切,他根本承受不住。
真相、后悔、悔恨、后怕、无措、恐惧它们汇聚成一堵坚实的高墙,从天而降压得他喘不过气,砸得他五感尽失。
周晏深害怕,他惊惧他抵抗不住,他缩成一团。身体被压得太死,窒息的感觉太强烈,心跳感知不到,四肢大脑都在失重。
漫天的黑雾扑面,灯什么时候被关了?
这个时候他想要陪伴,想要关爱,想要陈池的关心,可是……永远没可能了。
像是脱离湖水的鱼,周晏深张嘴疯狂呼吸,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的抖动——像鱼的挣扎。可氧气不是水,地面距离湖面十万八千里。
药,能救命的药在卧室。
周晏深的脑子在转,疯狂旋转想要阻止他救命。可是,这件事还没告诉陈池,陈池还不知道两人误会了,不能不告诉他……凭着这个荒唐的想法,周晏深用手撑着地板试图站起身,可惜没有成功。他撑一次又失败一次。
认命了,不挣扎了,就算起来可能也是摔倒的命。意志力因为陈池的原因找到了点地盘,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周晏深在地上爬行,短短一段路,他爬得异常艰难。
此刻他开始嫌弃双腿的沉重,嫌弃它拖后腿。分不清到底爬了多久,摸上门的那一刻,周晏深觉得解脱,靠着墙推开门把手,身体再一次摔在地上。
没事的,根本就不疼。他继续爬,爬啊爬,终于爬到了床柜前,终于拿到了药。
打开已经被分好种类的药盒,他的手在哆嗦,有些药吓得跳出了药盒。周晏深眼睛模糊,突然看什么都是红色。
手上是血,药盒是血,药丸是血,房间到处都是血。
一瞬间,他又想起经常做的梦——几百层的楼顶,他亲眼看着陈池在他面前一跃而下坠楼身亡,他看见陈池身旁有血涌出,大片的深红的,怎么也止不住,他听见陈池对他说恨他,是他逼得他跳楼。
“不……不是……陈池……”
鼻尖好像有血腥味,楼顶的风很大吹得头发杂乱,周晏深身临其境,陈池的尸体像漩涡诱引他注视,他愧疚、心死,于是也跟着跳了下去。
周晏深像一个旁观者,目睹自己摔在陈池身旁,摔得血肉模糊。而现实中的他再也拿不稳救命的药盒,手腕脱力,身体失控向侧面倾倒。
药丸零零散散洒在地上,跳动着,不安着。
“深哥!”
地下停车场,陈池开着免提正和温喆泞通电话。驶向出口时,突然有一辆车从远处鸣着喇叭奔驰而来,它的车速太快,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让人忍不住皱眉。
温喆泞在电话那头听得清楚,问怎么回事。
“没事,”陈池望了眼车牌,不认识,收回视线开玩笑说,“可能着急去投胎吧,好了,我挂了啊。”
雪还在下,但比来时小,看起来有停止的意思。陈池听着随机播放的音乐,跟随车流悠悠行驶。
机票已经定好,明天下午出发——他不信周晏深的话。必须要走,还得走的越远越好,有可能的话,除了家人和温、陆两人外不能再让外人知道。
有点憧憬未来,给温喆泞打电话时,他改变了主意,不去别墅住了。荷兰地址不变,但要去更深一些的地方,小镇吧,不繁华也不落后的小镇,可以去找个超市收银理货的工作?或者去面包坊也可以,修剪花草也是不错的选择。
想再碰一碰国内的雪,陈池按下车窗玻璃,伸手接雪。
触手冷丝丝,下一瞬,雪被手温融化成了水。
第二天整座城仿佛披上了白纱,陈池回头眺望,此刻阳光明媚。
*
周晏深醒来时已经是一周后了,看着熟悉的房间,他面无表情又闭上了眼——还不如去死。
记忆爱捉弄,汩汩往脑子里冲。不想清楚,不想明白,只想见陈池。他颓丧叹气,不如去死。
没多久房门被推开,有脚步声,听起来不像一个人。
“许医生,深哥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
是谢简星的声音。
“我不知道。”许文声音冷冷的,估计是气的,“能不能活是他自己的造化,我是没办法了。”
谢简星自认理亏,缩缩脑袋没敢再接话。
“其实你们也不用在这儿守着了,没什么用。”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有用的人只有陈池,可惜人家去向不明。
“哥,你还没有找到陈池现在在哪吗。”
找到了,费了很大功夫找到的,但谢简繁肯定不会说。
“许医生不是有他电话。”踢皮球似的,他把问题踢给许文,不知道抱的什么心理。
“他不会接,我打过。”在周晏深昏迷不醒的第三天,在医院下病危通知书的第五天他都打过,陈池一次也没有接。
三人这下都沉默了。
良久,也没有太久,是气氛太凝固。许文假模假式调了调点滴的快慢,说:“一会还要做检查,你们没事就先走吧。”
三人本来也不太相熟,此话一出两兄弟灰溜溜出了门。
等到门关,许文先是走到窗户前把窗帘彻底拉开,让阳光充分照进房间,然后又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放在床柜前。
“睁眼吧,知道你醒了。”
像是下咒术,周晏深慢慢睁开了眼,他的鼻尖很红,唇色还泛着病气。
“什么时候醒的?”佯装找事做,靠近周晏深时,许文看见他眼角有泪。
他惊讶惊喜,又很快按耐下去。知道周晏深不想面对谢简繁,所以随口找了理由把人打发了。
“你们进来没多久。”
“那你都听见了,陈池出国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许文叹了口气,顿了顿,“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救不回来……谢简星把你送来时我都吓死了。”
“本来就不想活。”
“你这叫什么话?”
周晏深喉咙慢上苦涩,鼻子发木,他咬着牙没吭声,把手背的针头拔了,然后翻身背对许文。
“哎,你这是干嘛。”许文气急,觉得自己的底线在被试探,关停输液开关,他又唉声叹气,犹豫片刻说:“今后打算怎么着,还要去找他,还不准备放下……不是我说,其实有时候我也挺替陈池难受,说起来他才是最可怜最让人同情的那一个……但你又是我病人,周晏深,你真该走出来了。不然你是准备让陈池因为你永远不回国?”
在周晏深昏迷的这一周,许文冥思苦想猛然发觉以前的路子走得太错,才导致周晏深越治越偏。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想要拿捏周晏深虽然脱离不了陈池,但却可以拿陈池来威胁。
“我跟他说不会再去找他,没想到他还是不信,还是走了。”
现在我在他面前一点信誉都没有了,他避我如蛇蝎。
“喝不喝水?温度正好。”许文慢半拍,觉得这种时刻不应该说这件敏感的事,“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你先把病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谢简星告诉我,我大哥的事是谢简繁在背后搞的鬼,这件事和陈池没有任何关系。”
周晏深想可能当初他公司出事也是谢简繁搞的鬼吧,故意出现说能解决,像他最开始“拿捏”陈池那样,提出要求——只要两人结婚就帮忙解决。
陈池父亲当时出事也是谢简繁的手笔——如果没有这件事,或许他永远不会出现在陈池面前,也就不会折磨陈池,羞辱陈池,两人也就不会发展到今天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运气好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天得知真相,他就能光明正大,心无杂念地仍像十九岁那年继续爱陈池。
两人之间不会有误会,不会有隔阂,不会有伤害,两人会珍爱彼此,疼惜珍重彼此,两人会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像所有小情侣那样,偶有争吵,但永远不会走散,死也走不散。
谢简繁真是好手段,竟然从那么久就开始计算,算计着让自己永远不被陈池原谅。而自己呢……当时听见这个提议时,面上是冷漠的,但内心竟然是欢喜的,高兴的,竟然觉得终于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出现在陈池眼前了,终于能再和他说上话了,终于能让他彻底属于自己了。
真是天大的玩笑,真是狗血的荒诞啊。
“你说什么?”很诧异,许文声音都变了调。有点懵,找了个凳子坐下,好好捋了捋事件,最后他叹了口气。
不管是不是谢简繁干的,这件事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都和陈池没关系好吗!许文替陈池抱委屈,整件事情最无辜的就是陈池。但他不能说,不能去怪,周晏深病人的身份帮他抵了灾。
想来他此刻该是明白了,但……这是个不小的打击和事实,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责备责怪自己,会不会陷在错怪中无法自拔,会不会又一次循环在里面折磨惩罚自己?
许文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海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