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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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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贾如为自己无法顺利捐肝而苦恼失意时,另一个想要舍身救王志恒的女人正在赶往北京这家医院的路上。一年多没有联系了,可是这个女人却无法像忘怀一场风花雪月一样,将这个与自己共同经历了坎坷与幸福的男人忘却。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男人可以轻易忘记让他受伤的女人,更能轻易忘记曾带给他幸福的女人;而女人却是不管遭受怎样的际遇,都无法将心上的那个男人抹去,因为那个男人曾是她的全部。
于海兰踏上北京的寻夫之路,是因为王志恒弟弟王志远的泄密。原本王志恒一个人跑到北京治疗或者说是等死,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上次医生建议他进行肝移植手术后,他本来是抱了希望手术成功后可以健健康康地回家去探望双亲。可是眼巴巴地等了几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信息,他有些灰心了,甚至觉得这漫长的等待过程早已将那合适的手术时机扼杀掉了,想想如果自己真的不久于世了,年迈的父母怎么办?年幼的女儿又怎么办?这些问题是他在一个漫长的无法入眠的夜里翻来覆去地想的。经过反复思想斗争,他终于做出了一个稍稍妥协于自己的决定,联系弟弟志远,把自己最放不下的父母和女儿托付给他。不过,第二天在和弟弟通电话时,他只轻描淡写地讲述了自己的病情,让弟弟不要担心,只是因为自己身在北京,没法常回家看看,所以拜托他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对父母和诺诺多加照顾。
王志远得到哥哥的近况消息后,很不放心,坚持要到北京探病。拗不过弟弟,王志恒只好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他。第二天王志远便立即动身赶往北京。在医院里,看到才一年多未见的哥哥,居然一下苍老了十岁,王志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以硬汉形象示人的他瞬间就被来势汹汹的眼泪所淹没。这让王志恒很害怕,看到弟弟难得的脆弱,他不由得想到如果是父母或女儿看到他这副模样,该是有多心碎。他故作轻松地对弟弟说,“别看我现在这样,等我好了,出去了,百米跑你肯定还不是我的对手!”王志远接过哥哥的话,语调中却仍充满哀伤地说:“那我等着你出院的那天,到时咱一定得比拼比拼。”一时间,王志恒却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似乎像重新认清到现实似的,严肃地对弟弟说,“你千万别把我的事告诉咱父母,也别告诉诺诺,总之,别告诉任何人,哥求你了。”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无助、可怜,又满是无奈,此刻王志远觉得答应他的请求,才是对哥哥最好的帮助,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王志远找机会向医生询问了哥哥的病情,当他获知哥哥身体最真实的情况时,忍不住地哭出了声,他害怕失去这样一位好兄长,先前对哥哥的允诺此刻在他的心里徘徊起来,让他纠结、痛苦不已。
王志远背着哥哥去做了检查,希望能将这手足之情化为实实在在的东西,植入到哥哥的体内。可是他的肝脏却不争气,可能是因为经常应酬喝酒的关系,有酒精性肝炎,医生认为不适合捐赠。怎么办呢?自己是没法救哥哥了,现在的希望只有父母和诺诺了,可是哥哥又不希望告诉他们,到底该怎么办呢?王志远带着这样的思想斗争,离开了北京。
探病回去后,王志远一直心事重重,这个沉重的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要为哥哥保守这个秘密,因为那是他尊敬的、亲爱的哥哥呀,所以定不能对他食言呀。可正是因为他是自己尊敬的、亲爱的哥哥呀,他现在正在独自承受非人的痛苦,独自面临生与死之间那道坎儿,自己怎么忍心看他那样默默无助和孤独凄惨呢?
一个周六,王志远带着妻子孩子到于海兰家做客,其实是为了去看诺诺。看到诺诺天真烂漫的样子,他越发心酸了。虽然诺诺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等她长大了,若是知道他隐藏了这样一个残忍的秘密,该会多么痛心,也该会多么恨他!这样想着,他便走到厨房对正在忙活的妯娌二人说,“老婆你出去看着孩子们,我来帮大嫂做饭,我的技术可是大有长进呢。”妻子出了厨房,他便随手将厨房的门合上了,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于海兰说:“大嫂,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可是······”还没等他说完,于海兰像是先知先觉似的,激动地抢过他的话,“是不是关于你大哥,他现在在哪儿?你快告诉我。”“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毕竟你们已经离婚了,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海兰又一次抢过话头,急切地催促他说:“快说重点,他在哪儿啊?”“他在北京,在等待做肝移植手术,你愿意为他捐肝吗?”他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也做好了被这个女人拒绝的准备。“我愿意,因为他是我孩子的爸爸,他是我的爱人。”于海兰坚定地回答道。
当天王志远一家三口离开后,于海兰立刻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她给自己订一张最快到北京的机票,然后又把公司里的事做了一番交待,做好了即刻动身去北京做手术的准备。打完电话后,于海兰又把女儿叫过来叮嘱了一番,说是自己要去外地出差一段时间,让她这段时间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问题及时与秘书联系。随后便到房间里匆匆忙忙拿了几身衣物放到行李箱里。
机票是第二天一早八点的,于海兰早早地便来到了机场。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复杂极了,开心激动,又交织着担心害怕,数种情感在她的内心里做着拉锯战,一会儿这边稍稍获胜,一会儿那边又占了上风。她闭上眼睛,想放空自己,可是突然又想到见到一年多未见、日思夜想的他时,该说点什么呢?“你好吗?”不,他明明不好。“好久不见!”似乎太过生分,但他俩的确是因着被病魔斩断的婚姻和被时空阻隔的距离生疏了。她的脑海里闪现的还是那个成熟稳重、充满男人味的他的样子,她不知道,即将见到的那个最熟悉的男人的模样早已不复当初。
下了飞机,于海兰叫了辆出租车直奔那所医院。她无暇欣赏车窗外壮阔京城的早春之景,只时不时焦急地询问司机还有多远。明明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却感觉像是走了两三倍之久。当那所医院大门上的几个大字映入她的眼帘时,她走下出租车,深呼吸了一口气,神情无比庄重地向里走去,仿佛是去赴一场生死之约。
“请问这里是否住了一名叫王志恒的病人?”虽然明知他就是住在这里,可于海兰还是小心谨慎地问了这样的问题,好像他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了似的。“是有这样一名病人。”当肝科住院大楼一楼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这样回答她时,她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地。工作人员之所以这般利落地给出肯定答案,是因为前两天才刚刚答过这样的问题。“请问他住在哪个病房?”她再次小心地询问,生怕自己这个陌生人会被工作人员拒之门外。“您是他的朋友吧,最近来看他的人怎么一下子多了起来,他在701病房。”她没有在意工作人员说的前半句话,只捕捉到了“701”几个数字,向工作人员道谢后便去乘电梯了。
电梯口在过道的这一头,而701病房在另一头。于海兰在七楼过道里一边看房间号一边向前走时,她远远看到701病房那个方向有一对男女,他们好像刚从那附近某个病房里出来,两人在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儿便转身从那头的人行通道离开了。于海兰感觉那女子的背影好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距离701只剩一步之遥,于海兰突然停下脚步。她站了一会儿,好像想了点什么,然后理理头发,又闭上眼睛抚抚胸口,让那狂跳的心平复下来,松一口气,才又迈出脚步。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病房门,把头探进去,做进一步的核实,因为她始终感觉近来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病房不大,并排放着两张病床,靠门的病床上没有人,略微发黄的白色床单上,放着一床随意折叠起来的被子,整张床充满陈腐的味道,也许已经空置了很久,也许不久前有人刚在此度过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跃过那张陈腐的病床,她看到里面一侧的病床上面向窗户侧躺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在熟睡,又似乎在沉思,对她这双背后的眼睛似乎没有察觉。她从背后观察了那人片刻,他的头发虽然有些凌乱,却也遮掩不了它的稀疏,那身条纹病服在他的身体上似乎显得很大,尤其是后背那里那病服看起来空空荡荡的······这个人就是她所要找的人吗?这个人就是她孩子的父亲吗?这个人就是她曾经的爱人吗?她神情有些恍惚,竟站在那里怔住了,她不敢也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个瘦削的、颓唐的人,就是她孩子的父亲和她的爱人。不知怎的,那侧躺着的人突然咳嗽了起来,似乎那侧躺着的姿势无法阻止这突如其来的、停不下来的咳嗽,那人便转正身体,直坐了起来。就在他向另一侧挪动身体的时候,他的眼睛与一双久违了的眼睛相遇。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那病床前,扑倒在他的胸前,泣不成声。“你怎么来了,诺诺呢?”他关切地问。“你真狠心!要不是志远,咱们估计再也见不到了。”她边哭诉边捶打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我对不起你们,我剩下的日子可能也不多了,今后你要对自己好点,找个更好的归宿。”他边说边把她扶起来,然后为她擦掉泪水。“不!我要你活着!你不能死!”撂下这么一句“恶狠狠”的话,她就像一条突然觉醒的冬眠的蛇,起身延长而去了。
在平医生办公室里,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表达了自己想要为王志恒捐肝的意愿。“可是你们已经离婚了呀,你又何必这样做呢?”平医生有些不解,他又把之前对贾如说的话重又对于海兰说了一遍,并告知她离了婚就没有捐肝的“权利”了,而且就算为了捐肝临时复婚,在面临伦理委员会专家的审查时,也会面临被专家拒绝的风险,因为复婚的动机可能会被质疑。“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现在处于生死关头,我不能见死不救吧?”她哭着向平医生寻求应对之策。看到她这副无助的样子,平医生也很是不忍,顿了顿,他说,“要不这样吧,你先去做个化验,若是匹配成功,咱们再做进一步的努力。”这句话让她如获至宝,对平医生连连道谢后,她便立刻冲出去做化验了。
化验结果出来了,配型居然完全匹配!面对这一结果,于海兰惊呆了,她没想到配型能这样成功,她想也许是上苍在冥冥之中帮助她吧,让她用这样的方式给予自己的爱人重生。她拿着化验单激动地跑到王志恒的面前,将这一幸运的结果告知他。她用一双极其兴奋的眼睛注视着他,期许在他的眼睛里也能看到同样的喜悦。可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只是平静地对她说:“我不想拖累你,不然咱们也不会离婚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你也不必再为我做牺牲了。”“不,这不是牺牲,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有你健康地活着,我才能开心,不然我会很痛苦。”说这句话时,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多么希望这些用尽力气的肺腑之言能够打开他的心结,唤醒他的求生欲,让他勇敢地接受她的付出。
这用尽力气的肺腑之言不知对王志恒是否奏效,却传到了门外贾如的耳里。自于海兰来的那天她和沐童离开后,在外忙着找安顿之所,这几天都没出现。这次贾如和沐童来到医院是向王志恒做暂时的告别的,这次他们到北京是请了几天年假出来的,马上就到期了,既然已经找到了王志恒,贾如决定回上海办理离职手续,沐童也只好跟着照办。他们拎着水果、牛奶等吃的,走到701病房门口准备进去时,正好听到了那“用尽力气的肺腑之言”。
贾如没有做任何准备,便推门而入,沐童紧随其后。她近乎跌进门里的行动,倒是把王志恒和于海兰两人吓了一跳。当于海兰和贾如的视线相遇时,她俩面面相觑,一时转不过神来。良久,贾如才蹦出了一句话:“原来是嫂子啊,你什么时候到的?”于海兰没有回答贾如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沐童赶紧站出来解围,他对于海兰解释说,“我们也是今天才到,看完王先生我们就回上海了。”虽然解释得有点牵强,但于海兰似乎并没听出什么破绽,而是转而对沐童说:“哦,你是贾如的先生吧?谢谢你们来看他。”其余三个人没有一个出来澄清,大家似乎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么一种说辞,以破解眼前的尴尬。随后,沐童又补充道:“嫂子,刚才我们在门外都听到您说的话了,我跟贾如说,合适的□□肯定会出现,没想到这么快。”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沐童赶紧刹住车。“可是他不肯,你们赶紧劝劝他吧。”于海兰依旧没有察觉出来,而是对贾如和沐童发出这样的请求。
出于女人与生俱来的爱吃醋的心理,于海兰的突然出现,让贾如有些不适,虽然人家跟王志恒的关系才更亲密。贾如有种即将要被人剥夺了心爱之物的感觉,虽然是要在那个“剥夺者”身上割一块肉。她用一种女人独有的小心眼想道:这种身体组织的交融,会将两人之间已有的裂缝弥合吧,甚至会让他们的感情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可是眼下,能救他的人,似乎于海兰的希望最大吧。如果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那么他真的要没救了。当下,她赶忙对王志恒说:“你就接受嫂子的好意吧,不要辜负了她,我们都希望看到你好起来。”沐童也跟着附和起来,并用那种男人才具有的理智的口吻为王志恒分析了一番。王志恒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在于海兰出现之前,贾如也曾多么渴望为他捐肝。
因为爱,于海兰想要割肝救前夫的举动,终于打动了伦理委员会。虽然须有一张结婚证为他们的手术提供通行证,但办理这张结婚证需要跑到W市折腾一番,考虑到王志恒的手术最好不要再拖了,伦理委员会破例让他们先做完手术,再去办理结婚证。手术定在了三天后。因于海兰也要住院,贾如和沐童决定留下来陪他们做手术,至于上海公司那边,二人先打了个电话回去补请了几天事假。
手术如约进行。手术那天,当护士推着王志恒和于海兰进手术室的时候,贾如和沐童像家人一样,陪在推车旁边,给他们打气,直到被挡在手术门外。当“手术进行中”的红色指示灯亮起时,贾如和沐童是那样的焦急,他们各自暗暗祈祷手术一切顺利。对贾如来说,手术顺利是对她这场虚幻的爱最好的回报,她可以无所牵挂地接受并报达沐童的爱了。而对沐童来说,手术顺利是对他这个“陪跑运动员”最好的奖励,他不会空跑一场,因为他爱的人和他爱的人所爱的人都有了好的结局,他也在这场陪跑中深刻体会到了爱人的滋味,他爱贾如,贾如爱恋着王志恒,于海兰深爱着王志恒,王志恒爱着······他们彼此之间的爱就这样纠缠在一起,等着手术刀来厘清。
那“手术进行中”的红色显示灯依旧亮着,贾如和沐童已不知等了多久,手术上午9点就开始了,现在已过了中饭时间,他们连中饭都没心思去吃,也不觉得饿,可那红色显示灯却仍然淡定地亮在那里,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人类复杂的情绪在它面前只能是对牛弹琴。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似乎这是贾如所经历的日子中最漫长的一天。终于才又熬过了中午。下午两点一刻左右,那红色显示灯终于结束了它长达5个多小时的工作使命,暗了下去,手术室大门也随之打开。一位医护人员走出来,对赶忙凑上去的贾如和沐童说了一句:“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