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曾相遇》秋叶漫城

24、第 24 章

　　转眼已是阳春三月。暖暖的春光，调皮地跃进病房，铺在白床单覆着的病床上，给昏暗压抑的病房带来光明和希望。透过窗户，王志恒依稀看到外面的柳树披上了浅浅的绿，那绿是那样的清新、纯粹，似乎在召唤着所有病人走出病房，享受绿意和春天。
　　自上次医生建议做移植手术以来，王志恒就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信息。但至今无果。在这稍显漫长的等待中，他似乎已经觉得那手术不那么重要了，他不着急，也不害怕会耽误手术时间，相反，他比先前更加充满了希望，因为有一个未知的可能存在的奇迹，总比直接判了死刑要好很多。他就那样安静地等着，像是在等待奇迹的发生，也像是在享受生命最后的安详。
　　要说有什么在他这段如死一般寂静的日子里激起了一丝涟漪的话，那就是二月初他在手机微信朋友圈里看到的那则来自“如果”的寻人启事了。他没有想到，已经失联一年多的“如果”竟还记得他，并一直在努力寻找他；他也不敢想，这寻找是否是因为她也爱着他，就像他对她的那种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爱一样。不管怎样，他都开心极了，感觉濒死的生命又重燃起了火焰，那火焰越烧越旺，他竟忍不住想要给她写信。他多么想在信里告诉她，她苦苦寻找的人就在北京一家医院的一个病房里；他也多么想告诉她，他对她动过心，只是相逢恨晚，只得埋藏心里；他也想问问她，为何要寻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想问，可他终究还是被理智所战胜，他不能给她造成负担，他也不能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只好以一个普通网友的身份，写了那么一封劝阻信。写这信时，冷静的他也还是抱有了那么一丝丝侥幸的心理，希望她从那些故作镇定、参透人生的话语中，识出他。
　　近来，他的状态比先前好了很多，苍白了许久的脸上多了些许光泽，一向严肃沉默的他对医生护士的微笑也多了起来。他好像在期盼着什么，每次只要病房门口或窗外有脚步声、说话声经过，他都会忍不住向那声源地张望一下，但经常是以失望告终。其实也谈不上太大的失望，毕竟他知道自己期盼的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梦，在那梦飘然而至之前，他已经亲手将那梦打碎。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期盼的是一种不能实现的期盼，正是因为不能实现，才让这期盼如此珍贵和充满诱惑，才引得他不住地望向门口和窗外。
　　这天，他又一次将头探向门的方向。他看见一个护士背对着病房，正在与人讲话，“就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位。”伴随着护士身影的离开，他看到一个男人的侧脸，虽然只是侧脸，但他仍在那侧脸上捕捉到一股年轻人身上才有的锐气与光芒。他有些失望，因为路过门口的人不是他所期盼的人，也因为那年轻男子身上的锐气和光芒，对自己而言早已成为过往，那过往甚至远得让人记不起何时拥有过。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头转向靠窗的一侧，闭目忧伤起来。
　　过了一会儿，紧闭双眼的他感觉到床边站了人，虽然是闭着眼，但他却感觉到那人正用眼睛全神地凝视着他。他有些不知所措，便睁开眼来验证自己又是在做白日梦。就在他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无声地泪流成河的人儿，那人儿极力忍住哽咽声，可是眼泪却无可抑制地淌下来。他怔住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刚刚还在失望哀叹的他，怎会转瞬梦想成真。眼前的此情此景，真真像个白日梦。
　　“你还好吗？”那拼命忍住哽咽声的人儿，终是用一种哭腔开了口。“你怎么来了？”说完这句话，他才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病人在大白天所做的梦。那人儿擦擦眼泪，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强作笑颜，然后用一种极其温柔地口吻对他说：“没想到我这么厉害吧，我找遍了天南海北，总算是把你找到了。”听到这里，他那紧绷着的心灵防线终于崩塌了，两行热泪滚滚垂下，是感动的眼泪还是爱情之泪，他也搞不清楚，只是发自肺腑地、泪中带笑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如果’小姐。”
　　寥寥几句话过后，两人就那么动情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他眼里，她似乎比以前更美了，应该是多了几分成熟和坚韧之美，而初识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妇。而在她眼里，他的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那个风度翩翩、谈笑风生的绅士在他如今的病体上，没了一丝踪影，让人惋惜，更让人痛心，只要一想到这儿，她那伤心的泪水就会止不住落下来，像是一眼源源不断、永不干涸的泉，永远流不尽。这时，他会抬起那长了茧的、苍老枯瘦的双手，为她擦去眼泪，并笑着安慰她道：“傻孩子，别哭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病房楼道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过这声音对王志恒已经没有了吸引力，他只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从此他的眼里将只有她的笑颜与泪容，他的耳里也只有她温柔的声音。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病房门口，并从房门口向他的病床边靠近。他偏过头来，想问那人找谁，却发现这人就是之前站在病房门口与护士说话的那个“侧脸”，那侧脸曾像一根锋利的刺扎在他的心里，所以他记得很牢。他正在疑惑之际，看那“侧脸”走到贾如的跟前，轻声对她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贾如会意地点了点头，并将这个“侧脸”介绍给了王志恒，“他叫沐童，是我上海的同事，是他陪我到北京来的。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贾如跟着沐童出了病房，沿着楼道走了很远，又转了个弯，才停下来。“医生怎么说？”贾如焦急地问道。“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医生说要做肝移植手术，但他不肯联系家人，到现在还没等到合适的□□。”沐童把从医生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大致说给了贾如。听了这话，贾如难过极了，也就是在这样一个难过的时刻，她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给王志恒捐肝。她把这一想法告诉了沐童，沐童既吃惊又担心害怕。而贾如对王志恒的情意如此之深，是他远远没有料到的，他原本以为贾如对王志恒的爱恋只不过是弥漫在空中的美丽肥皂泡，美得动人，却也美得易碎，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不接地气的梦。但如今这做梦的女子，在面临这美丽肥皂泡破灭的时刻，选择接受让人无法直视的现实，这需要勇气，更需要爱！他真是为她折服了。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对自己够狠的女子，因此他没有进行劝阻，而是选择了沉默。但他心里却是千百个希望这场捐赠无法顺利进行，虽然这对王志恒来说很是残忍。
　　贾如对王志恒的主治医生平医生讲述了自己想要割肝救王志恒的想法，平医生虽然感动不已，但却觉得似乎不太可行。活体捐肝手术风险极大，存在术后出血、肝功能不全、感染等多种可能性，国内外还曾出现过严重并发症导致供者死亡的案例，因此肝移植需接受伦理委员会非常严格的审核，根据要求，只有配偶、直系亲属、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或养父母养子女、继父母继子女等，才能成为活体肝供者。而贾如什么身份都不是。对于医生的理智分析和好言劝说，贾如却感觉是对自己的故意刁难，她很愤恨，也充满不满，为何想要救个人这么难？要知道自己是自愿的、没受任何强迫想要捐肝的呀！她真是想不通，救死扶伤不是医生应有的高尚情操吗，怎么在紧要关头却冒出这么些条条框框？
　　她将这一腔愤懑诉说给了沐童，沐童心里暗自高兴起来，脸上却故作波澜不惊地安抚她道，“医院也有医院的规定，你就别为难人家医生了，说不定合适的供体很快就找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