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小镇》云山不落雪

4、第 4 章

　　后面两天又断断续续发着低烧，元双在余老师的监督下也不敢再带他到处乱跑，舟自横乐得清闲，在小院里逗猫遛狗，看看电影写写教案，晚间等大家都回小院了又跟着唠唠嗑扯个闲天。
　　日子和放慢了倍速一样就这么悠悠地过着，“今天你备课了吗”小群里每日都有小伙伴对着他羡慕嫉妒恨，可谓是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就这样到了开学前夕，九月零号，哦不对，是八月三十一号。
　　一大早，他跟着元校长和余老师带着来到桃源中学开课前的教职工大会。
　　学校比舟自横想象得要大，毕竟虽然大家总说“云泥小镇”“咱们镇上”，但真正意义上云泥镇算是县制，只是祖祖辈辈都这么叫过来了就一直这么称谓着。而且近几年旅游服务业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学校又扩建了不少，教学楼翻新，宿舍楼重建，各个室内场所也都装上了空调，该有的教学设备也都不落下。
　　舟自横来此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支教。他所在的北市一中属于首都名校，生源优质，教学资源也是一流。本着“先富带动后富，最后实现共同富裕”的原则，在国家政策的号召下，一中和不少偏远地区高中建立合作，因地制宜实行线上共享课堂和优秀教师实地帮扶两种模式。为了让优质教师人尽其才，申请实地教学的合作院校也需要符合一定的标准。不能太差，那神仙来了可能都带不动；也不能太好，那就算是首都来的老师可发挥的作用也不大。
　　桃源中学虽是县里的重点高中，每年能上一两个清北，但与各省名校相比又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元校长一如既往地开篇展望美好未来，在最后又隆重介绍了舟自横老师：“这位是舟自横老师，北市一中派来的支教老师，虽然看着蛮年轻的，但已经有三年英语任教经验了，是常春藤院校毕业的海归硕士，接下来将加入高一英语年级组和大家一同工作，大家欢迎！”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但好些老师脸上的表情却不那么热情，神色各异。
　　散会后，坐在舟自横旁边的一位年轻女老师主动和他搭话：“你好，我叫灵舒，也是教英语的，本地人。舟老师看着好年轻啊，一点也没有被祖国花朵摧残了三年的痕迹，像刚入职的。”
　　舟自横笑道：“可能紫荆城的学生养人，不会让人香消玉减。”
　　舟自横上学时连跳了好几级，硕士毕业也才二十一，那可不看着年轻气盛嘛，人家本来也不大。
　　听到他开起玩笑，灵舒心里放下本就不多的戒备，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开口问道：“舟老师是自愿来我们桃源的吗？”
　　舟自横好奇道：“这还有被迫来的？”
　　灵舒叹了一口气：“舟老师你有所不知，之前也有个首都来的老师，就是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家伙，压根看不上我们这的小庙。和我们好多老师闹得不愉快，学生们也不怎么喜欢他。本来也是签了三年的合约，但没到一年，就今年七月份，他带的班级的学生家长联名要求换老师，元校长只好给他赔了笔违约金单方面把他解聘了。”
　　舟自横又问：“为什么是单方面解聘，他如果不满意想走的话不是正和他意吗？”
　　灵舒道：“有小道消息传，他在原来的学校犯了教学事故，学校压不下来。但他上头有人，不好直接解聘。刚好有合作项目，他外派过来，三年后舆论压力也没有了他刚好可以回去继续逍遥自在。”
　　舟自横：“那现在估计够呛。”
　　而且被帮扶的合作院校单方面解聘写在简历上可不光彩，但凡好一点的学校都不会再收他。
　　灵舒愤愤不平道：“他走就走吧，还反手一个举报，举报和他搭档的班主任给学生私下开小灶，害得那个老师被停职调查了好久。真膈应人。”
　　舟自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刚刚会上在元校长介绍我的时候气氛怪怪的。这是ptsd了吧。看来我以后得夹着点尾巴做人。”
　　灵舒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但你和那位京爷看起来就不一样，过阵子你和大家都熟起来就没什么了。我们还是很尊重支教老师的。”
　　舟自横心里默默叹气，道阻且长啊小舟同志。
　　突然心念一转，舟自横又问她：“那个老师是住学校宿舍吗？”
　　虽然不知道为何他这样问，灵舒还是老实回答：“本来是的，但那京爷嫌弃宿舍又破又小，想在外面住，周围又没有合适的房子，还是元校长把他带到自己家才解决了这件事。”
　　“那现在宿舍还有空吗？”
　　灵舒想了想：“应该有，大部分老师都在镇上有房，基本都是外地实习老师在住。诶，舟老师没住宿舍？”
　　舟自横笑了笑：“说起这个我还得感谢那位京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一下飞机就被校长安排进他家小院了。”
　　舟自横回到小院再次好好审视了一下自己住的房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不会是元双的房间吧？这规模怎么说也算是主卧，还有独立卫浴。”
　　舟自横琢磨着要不要和元双说一声换过来，他向来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讲究，别他来这三年白白给人家主人的位置占了，大家心里都憋着不自在。
　　说曹操曹操到，元双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擦头发的手一顿：“哟，回来啦，杵在这干啥呢？”
　　舟自横正愣着呢，说出的话也没怎么经过大脑：“我听说学校宿舍还有空着的。”
　　元双皱了皱眉，也不擦头发了，毛巾拿在手上道：“住得不开心？”
　　他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摇头：“不是，怎么会，挺开心的。我是在想是不是霸占了你的房间，毕竟这房间看起来挺大的。”
　　“你是在学校听说了那京老师的事？觉得我们把你和他相提并论一样对待不高兴了？”元双稍一想就明白了怎么个事。
　　舟自横倒也没那么矫情，说：“我没有不高兴，我就单纯不想占你房间。如果这就是客卧你就当我没说。”
　　“我当是什么事，我懒得搬了，我住哪都一样，你别想东想西瞎想一通。这现在是我住了也就不叫什么客卧了，没小多少，别折腾了。”元双不再理他，把毛巾搭在头发上转身就走。
　　走这么快干什么，舟自横还想问问他，大家口中的京爷是姓京吗，如果不是那叫“京老师”还怪搞笑的，赶明儿大家不会也管我叫京老师吧。
　　舟老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收拾收拾也下楼拿快递去。
　　快递异常沉，舟自横都后悔没把元双的小粉借过来。等到了小院把箱子放下，手臂都有些发软。
　　沿着胶布划开，一个个饱满胖大的黄桃无序地挤在一起，舟自横对拍一张发在支教小群里。
　　野渡无人：这沉甸甸的爱@是小度不是Siri
　　是小度不是Siri:这么快！你给我寄的腐乳和桂花糕我都没收到呢！
　　浑水摸鱼钟：我都没有收到啊啊啊啊啊
　　十四行诗史：我也刚拿到，还没来得及拆呢。还有钟老师的鲜花饼和乳扇！
　　浑水摸鱼钟：鲜花饼真的可好吃！还是我亲手做的呢，不过不能放太久，趁快吃吧
　　元满过来时，舟自横正把桃子放入客厅的水果盘。
　　她也蹲下，一个个地从包装盒里往外拿，不说话，好像在酝酿些什么。
　　舟自横好笑地看着她，小姑娘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藏不住事儿：“怎么了，说来听听？”
　　元满搓着手里黄桃的细绒毛，小声道：“舟老师，有没有什么英语速成秘诀？”
　　看着她心虚又期待的眼神，舟自横起了逗她的心思：“只需要英语速成？”
　　元满瞪大了双眼：“舟老师你还有其他秘籍？”
　　“算盘珠子打得挺响啊！”舟自横还没来得及回答，元满就被哪冒出来的元双敲了个暴栗。
　　元满捂着额头不满道：“大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我们交流学习心得有错吗？”
　　“那你怎么不和余老师交流交流，我寻思你数学也比英语好哪去啊。”
　　“别说了，心碎了啊，能不能在考试前夕给予你的妹妹正向的鼓励与支持！”元满做出伤心样。
　　舟自横笑着安慰她：“开学考就是个收心考试而已，别太紧张。其他秘籍是没有，但我待会给你发个文档，里面有英语作文模板，你背背，考前也就这部分最好突击了。”
　　“耶！舟老师万岁！”元满捧着手里一个搓得不成样的黄桃蹦蹦跶跶地离开客厅。
　　元双好笑地看着自家妹妹的背影，问：“分班结果出来了？”
　　“嗯，我在一班的名单上看到阿满了。”
　　元双啧了一声，蹲在他旁边用肩膀碰了碰他：“没问她，问你呢。你带几班？”
　　“我和余老师一样，带1班和5班。”
　　“桃源高中高一就两个实验班，余老师就带一个，作为新老师，余老师愿意肯定选你做代班，把你选到一班去，倒这也不奇怪。”元双点着头，小声嘟囔。
　　舟自横也不看他，还在仔细挑着桃子：“知道还问我啊，大聪明。”
　　桃源高中的每个班都有一个班主任和一个代理班主任，代理班主任一般由新老师或者实习老师担任，既可以让新上手的老师快速熟悉班级，又能替班主任分担一些任务。
　　“我之前给阿满讲英语的时候给气够呛，这边学生的英语基础都不太好，小舟老师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元双拿起水果盘里的桃子放着手上搓。
　　舟自横好笑地看着他的小动作，心想这哥妹俩不愧是亲生的：“理解。要是大家什么都会，那我来的意义也不大，不是吗？”
　　元双压根儿没注意到这小动作，只是说话时下意识想手边摸个东西：“所以来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令人意外的是，舟自横摇了摇头，道：“其实不算。同事和我说起这个项目时，我正看着从她那借来消遣的诗选。目光刚好落在一句应景的诗句上，心念一动就报名了。既随意，又随缘。”
　　报名是一时兴起，但向来无牵无碍无所挂怀，所以离开也算干脆利落果断决绝。
　　元双停下手里的动作，偏头凝视舟自横的眼睛：“不后悔？”
　　“这山好水好人也好，有什么可后悔的。说不定三年后我还想留任呢。”舟自横避开他看狗都深情的眼睛，语气轻快。
　　“这还没开始就知道人好了？小心学生们给你气吐血。”
　　“那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看我用魔法打败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