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小镇》云山不落雪

5、第 5 章

　　学校也没有太为难疯玩了一个暑假的学生们，只要求考了语数英三门主科摸摸底，顺便也让他们收收心回到学习的状态。
　　各科老师们只需要负责批改本班学生的试卷。英语下午才考完，100多份的试卷，下了晚自习舟自横还剩大半的作文没有改完，就把试卷拿了回去，准备挑灯夜战一下，明天还急着发下去讲呢。
　　元双敲门进来时，舟自横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去。
　　桌上的台灯，打着明黄的暖光点亮了小舟老师眼眸的星辰，还是带着笑的星星。
　　元双瞅了瞅乱码一样的答题卡，道：“这是，气笑了？”毕竟，人无语到一定的境界是会笑的。
　　“挺好玩儿。改他们的作文就像在欣赏毕加索手底下的画，拼凑地支离破碎，牛头不对马嘴，妥妥的一种荒诞美学。”舟自横指着答题卡上的一句话念给他听：“Protest the environment is as importance as protesting our eyes.”（抗议环境就像抗议我们的眼睛一样重要。）
　　小舟老师说起英语来音色更低沉些，没有说普通话那么明快，流畅的美式发音赏心又悦耳。好听，但不能细听。
　　元双抽了抽嘴角：“有点水平，但不多。”
　　舟自横：“正确的句子千篇一律，错误的语法异彩纷呈。相见恨晚啊，早几年我就不用苦苦卡论文了，这不现成的研究素材。”
　　元双递过手中的熏香：“看你精神状态挺良好，梦姐还怕你压力大，特意给你调配的，有安神的作用。”
　　“好香！还得是梦姐。”舟自横还未凑近，一阵酸酸甜甜沁人心脾的柑橘果香就散逸而出萦绕在鼻尖。
　　“早点睡吧小舟老师，明天还要上班呢，这都几点了。”
　　“马上马上，还有几张就改完了，明天还得讲呢！大哥晚安！”
　　元双转身的动作一顿。往常听惯了大家一口一个“大哥”地喊自己，倒没什么想法，这会听小舟老师叫却又有些新奇，元双嘴角一扬，心情颇好地回到隔壁。
　　第二天上午，舟自横捧着一沓答题卡进入教室，让学委发下去，然后在白板上抄抄写写。
　　“大家都拿到答题卡了吧？一大早上了两节数学课相信大家也累了，咱们先不看试卷，看点有意思的。哪位同学先来读一下白板上这段？”
　　学委举手站了起来：“I recommand you to participate in this contract. And I believe that with your strength, you will definitely win a mental.At that time, I will present you with a large bench of flowers.”
　　“读得很好！发音很标准。那元满来翻译一下吧。”
　　“我……呃……命令你？去参加一下这次的……呃……合同？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肯定能赢得金牌……好像不是，‘精神的’作名词的话应该是‘精神病’。届时，我将给你奉上一大捧鲜花。”元满费力翻译完，班里已经笑成一片。
　　“很不错，基本把神奇的词都挑出来了。不过大家再看看‘bench’，‘一捧’是‘bench’还是‘bunch’?”
　　台下响起小片议论声：“我就说看着不太对劲……”“这是昨天考的作文吧？”“这是哪位天才写的……”
　　舟自横在白板上添上三个词：“commend，recommend，command都有，但是‘强制哥’偏偏造了一个‘recommand’。按造词法来说，应该是‘再次命令’的意思。这是新时代的强制爱？”
　　这下全班的瞌睡都醒了，大家东张西望试图找出那位“强制哥”。
　　“行了别瞅了，大家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词法没问题的句法可能就有问题了。课后大家不要相互嘲笑，也不要相互学习，知道了吗？当然，也有作文写得特别棒的，点名表扬一下……”
　　开学第一堂英语课别开生面，大家在一个轻松的范围里度过了，好感在这位幽默风趣的老师身上蹭蹭蹭地涨。
　　“哦对了，我在这里给大家推荐一本词典。”临近下课时，舟自横举起一本厚厚的蓝色书皮的书道：“学习外语最好是能在外语环境下感受这门语言，根据语境去理解词。所以大家遇到不会的单词可以去翻翻这本词典，看看英语释义和例句。不要畏难，只看中文解释，有时候中文是会有歧义的。这上面还标注了高考高频词和常用固定搭配，比市面上的很多词典更适合高中学生。不强制购买啊，课上我不会使用，主要是给你们课下方便查阅，学校不是不让带手机嘛。”
　　课后，舟自横找来学委补充道：“你在班里问问有多少人需要购买的，我之前在镇上书店里没找着这本书，咱班和5班一起买，团购还能便宜点。一本85，有点贵，所以一定说清楚是不强制，和同桌一起两人或者三人集体买一本也是可以的。晚自习下课前给我名单，先出班费购买，发票到时候我给生活委员。”
　　元双去快递驿站接小院的包裹，正听见大家闲聊。
　　“诶呦，这买的啥这么重。”阿符拿手机扫着包裹上的码出库。
　　“我家孩子要的教辅书，说是网上便宜一点。”
　　“这年头小孩子辛苦啊，我们小时候哪用写这些哦。”
　　王丽萍忍不住插嘴道：“现在养小孩太费钱了。前几天我家小俊还问我要钱，说是英语老师让他买字典，一本老贵了，什么金子做的哦。老师肯定拿回扣了。”
　　“我记得小俊在5班是吧。那老师不是首都来的吗，听说还是海归，不缺钱吧。应该不至于坑学生。”
　　阿符也这么认为：“对，舟老师不像那种人。”
　　舟老师来这拿过快递，是很有礼貌很有教养的一个人，身上穿得简单但质量看着就不是什么便宜货，只不过他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衣服。
　　“那谁知道呢，上次不就来了个不靠谱的。”
　　“也不会回回来这么个奇葩。我家小李上次打电话回来还夸他呢，说他的课很有趣，一点也不枯燥。字典贵是贵了些，不过效果好也成。八十块钱也能接受，就当吃了顿好的。”
　　王丽萍狐疑道：“八十，不是三百吗？”
　　“没有啊，不信你问阿双。”
　　元双还在找快递，头也不抬道：“我回头问问？阿满没和我说，估计余老师给她交了。”
　　王丽萍快步走到他跟前说：“你现在打电话给余老师行吗，这会是下课时间。”
　　“这么急？”元双捧着一堆盒子放到地上，当着她的面拨号开公放，电话不一会就通了。
　　“喂，阿双，怎么了？”
　　“余老师，最近小舟老师订什么教辅资料了吗？”
　　“对啊，就一本字典，怎么了，你也要来一份？”
　　元双笑道：“可以，多少钱啊？太贵了我可买不起。”
　　“折扣下来不到八十。”
　　听到这句话，王丽萍脸色一沉，默默走到一边，神色复杂。
　　“好的，我突然觉得我也没那么好学。”
　　“得了，有什么正事就快说，马上打铃上课了。”
　　“没什么事，晚上和小舟老师回来吃饭不？别吃食堂了，今晚我做饭。我看小舟老师都瘦了。”
　　“好，我待会和他说，五点下课我们就回来。”
　　学校离小院挺近，走路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但开学头一周都忙，一堆事儿，老师们的一日三餐都是在食堂解决了。
　　舟自横在五班上完课回到办公室，突然想起u盘还落在讲台上，让余老师等等自己，又返回楼上去。只见一堆学生堵在走廊上，嘈杂的人声都掩盖不住人群中央突兀尖锐的骂声。
　　一位中年妇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跟前的男生破口大骂：“逆了天了啊，你在学校净学怎么骗人的是吧！老师就这么教你的？我容易吗我，我真是造了孽了生出你这么个败钱东西！你就和你那酒鬼爸一个德行，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父子俩……”
　　男孩刚开始低着头紧紧攥着衣摆一声不发，最后被骂急了忍无可忍地吼回去：“你自己瞎了眼看上个没出息的男人又生了我，怪谁啊，不都怪你自己吗！”
　　女人被气红了眼，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你就这么和我说话？”颤抖着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捂着心脏扶墙蹲下，眼泪止不住地流：“天啊，我真是命苦啊！怎么生了你怎么个忤逆子啊！命苦啊，命苦啊……”
　　就在周围同学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时，舟自横终于挤进内围，同学们就像看到了救星，小声和他解释道：“这是我们班的徐俊，之前您不是建议我们买词典嘛，他把价钱报高了，被妈妈找上门对峙来了。”
　　舟自横点头，弯腰上前安慰掩面痛哭的妇女：“您好，我是徐俊的英语老师。都在气头上，他也说的气话，您别放心上。相信您过来也是奔着解决问题来的，万事好商量，咱在这站着也无济于事对吧。您这会渴了吗？我们去旁边的办公室吧，我给您倒杯水。”
　　女人没说话，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顺着舟自横给的台阶下了，自顾自走进办公室。
　　舟自横让同学们都散了。没多久听着信的班主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情势已经稳定下来，舒了口气，连连感谢舟老师，让舟自横先去吃饭，剩下的自己来处理。
　　“没想到她会找去学校。”元双早在某个群里刷到了这事全程录制的视频，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一直低头默不吭声的小舟老师，顿时觉得碗里的肉都不香了。
　　小镇不大，在没有网络的时代八卦消息口口相传都能遍跑，现在已经是长着翅膀飞的传播速度了。虽然学校不让带手机，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是有好事的学生拍了下来发到网上，不出一个小时已经传遍全镇了。
　　“难怪你下午那会打电话问呢。”余老师见舟自横半晌不说话，夹了块鸡肉到他碗里，道：“不是你的错，你别太在意。老师时不时会推荐买书，这都是常规操作，这事今天不发生明天也会发生的。”
　　学生谎报价格赚点差价这事不是没有，但闹出这么大动静属实是头一遭。
　　刚放下碗，舟自横就接到了5班班主任打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