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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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王丽萍好说歹说送走了，班主任又找来徐俊谈话。但徐俊拒不配合，三缄其口。正当何老师准备放弃让他回教室自习了，徐俊开口小声说：“我想和舟老师聊。”
代理班主任和班主任两人共用一个办公室，就在所带班级的隔壁，方便监管本班学生。
舟自横把他带到一班旁边自己的办公室，道：“和余老师打过招呼了，她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
舟自横给他拖了把椅子又倒了杯温水，没催他，自顾自批改着听写。
徐俊抿了一口水，扣着水杯杯檐，小心翼翼地看向舟自横，自个掂量了半晌，最后还是开口问：“舟老师，你是不是很难理解这件事？”
舟老师看上去就金贵，怎么能懂普通人的烦恼呢？为了两百块钱就被自己的亲妈堵在班级门口骂，很匪夷所思吧。
出生就在首都，起点就是别人的终点线，稍稍努力就能达到普通人一辈子到不了的高度，真让人羡慕啊。
唉。是不是不应该找舟老师聊啊。
舟自横转过身做出倾听状，不作回答，示意他接着说。
但是感觉舟老师很通情达理诶，应该值得信任吧。
于是他继续说：“我很喜欢英语，也很喜欢舟老师上的课。这门陌生的语言给了我母语给不了我的安全感。每次在英语的世界里，我就能短暂逃离一下这个糟糕的世界，假装自己并不属于这里，而属于没有烦恼的异域空间。”
他有个每天在外只知道赌，赌输了就回家买醉的爸，有个满腔怨气怼天怼地，好像全世界欠了她一样的妈。而他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不该存在的累赘，只知道伸手要钱的赔钱货。
“其实我多要的那些钱也不是想要拿来乱花，而是想一口气多拿点下次买资料就能少挨一顿骂。”
“我知道她可怜，我现在也没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我也有心啊，每天被骂我也会难受啊，我就不会难过吗。舟老师我能怎么办啊。”
少年絮絮叨叨地说着，声线渐渐发抖，嗓子里抑制不住地呜咽，无助又绝望。
生来就在泥潭里，双脚深陷，艰难跋涉。无垠的天空就在头顶上，但步伐沉重，只能坐井观天。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不是你，没有生活在你成长过的环境里，很难感同身受，没有资格替你或者你的母亲抱怨或者劝你们原谅些什么。我永远只是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外人。”舟自横把桌上的抽纸递给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家庭，但你会慢慢长大。别太快失望，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成为很好的人，但需要你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
少年眨着通红的双眼，攥紧手里的纸巾，直直地看着舟自横的眼睛：“未来真的会更好吗？”
或许，我也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挣脱污泥，奔赴山海。
舟自横回以温柔的微笑：“当然啦，如果你相信的话。如果现在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那以后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舟自横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去厕所洗把脸吧，还剩十来分钟下课，能记不少单词了。”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元双把门开开，见舟自横抱着电脑，稀罕道：“稀客啊，小舟老师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大人莅临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舟自横一手夹着电脑一手推他进去：“师父师父别念了，师父戏可真多，给您颁个奥斯卡影帝奖？”
元双的电脑上闪着一堆代码，他好奇地凑上前瞅了瞅又立马转了视线。好吧，天书，天机不可泄露。
“徒儿来此有何贵干？”元双挪开电脑，给他腾了个地方。
“我这电脑最近时不时喜欢抽筋，总死机，你给看看呗。”
元双的本科和硕士都是计算机专业，这点难度在他那肯定不是事儿。
“行，我检查检查，你坐着或着随便看看都行，我房间没什么不能看不能动的地方。”
几分钟的时间里，周遭一直静悄悄的。元双抬起头寻找舟自横，见他停在书柜前，修长匀称的手正轻轻挑着纸面。突然很想见见小舟老师弹钢琴，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一定也赏心悦目。不过好像敲电脑键盘也是一个理？哇，哪天得偷偷观摩一下小舟老师备课。
眼见思维越扯越远，元双掩嘴轻咳一声：“问题不大，主要是因为安装了设计不兼容的软件，你卸载一个就行。”
“谢了啊。这书柜挺好看的。”舟自横把书放回原位物归原主。
元双乐了：“我以为你要评价一下刚刚看过的书，结果你夸了书柜？”
“书也挺不错。当然，除了非我等凡人可染指的某些天书。”
“什么天书？我怎么不记得我买了什么难懂的书。”元双好奇地走过去扫了一眼书柜里无序摆放的书。
舟自横指了指最上排的《设计模式：可复用面向对象软件的基础》《TCP/IP 详解卷 1：协议》《MySQL 必知必会》《离散数学及其应用》《Java 编程思想》《C 程序设计语言》……
“啊，这些都是大学里带回来的教材。”元双挠了挠头：“你平常都在看些什么？”
“什么都看一点，不过小说居多。这本就很不错。”舟自横抽出《一个人的朝圣》：“不过我看的是英文版的。”
“有印象最深刻的情节吗？”这本书是他好几年前看过的了，细节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讲述的是一位老人徒步跋涉千里迢迢跨越大半个英国去看望身患绝症的老友的故事。
舟自横想了想，凭着印象道：“只记得一些句子。比如”You’d think walking should be the simplest thing. Just a question of putting one foot in front of the other. But it never ceases to amaze me how difficult the things that are supposed to be instinctive really are.”...”Eating,that’s another one. Some people have real difficulties with that. Talking too. Even loving. They can all be difficult.””
舟自横磁性微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如果说他讲普通话是如鸣佩环叮咚脆响，那说起英文来则是如山间清泉小桥流水。
“When Breath Becommes Air（当呼吸化为空气）这本也好看，就是看得太难过了。”
生离死别的话题本就沉重，逃得了一时，但终将直视。
元双默念出扉页上的留言：“躯体有时尽，灵魂无绝期。读者啊，趁生之欢愉，快与时间同行，共赴永恒生命。”
舟自横突然想起来，问道：“哦对了大哥，你下午帮我拿的快递在哪呢？我没找着。”
元双把手里的书搁在桌上：“在客厅的电视旁边，家里多是木质家居，一堆纸盒包裹确实不打眼，我下次直接给你放房间门口吧，顺手的事儿。”
“那就谢啦，应该是朋友寄的特产到了，听说拿鲜花饼还是他自己做的，走，咱们下去尝尝。哦，我还得先把电脑放回去。”
“周末有什么安排吗？”元双就倚在门边等他出来。
舟自横掩了门推他下楼：“就一天假，看天气预报还有中雨，多适合窝在小院啊。”
倚窗听雨，闲看落花，多惬意啊。缩在懒人沙发上看看书喝喝茶吃吃朋友寄的零食，光想想就觉得巴适。
“不会无聊？”
看来还是相处地不够久，但凡身边足够了解舟自横的朋友就绝对不会发出这类疑问，大雨中在家的舟老师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反正雨天想把他约出来的人除了导师外可能还没出生。有一次支教小队的朋友们以此为挑战，看谁能成功让他在放假的雨天赴约，三人绞尽脑汁，威逼利诱，屡败屡战又最后屡战屡败，“无人生还”。
想起这件事，舟自横也觉得挺搞笑，自己是真没发现有这么这个习惯，后来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巧合多了就成了习惯。
“当然不会。下雨天可以干的事儿可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