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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在那秋风沉醉的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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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会开始之前,我没想到会这么火热。不仅现场的村民们热血沸腾,直播间的人数也噌噌往上涨,从最初的十几个人,达到五百多人。要知道,在此之前我的列表里只有一百多个粉丝,而且他们几乎都是朋友。
其中最活跃的,是一位名叫似水年华的榜 一大哥,居然刷了两个火箭,真是豪横!
当然,这都归功于村民们的高超的才艺,这次真让我大开眼界,别看他们平时干农活,显山不露水的,一上了台,都表演得精彩绝伦。二胡独奏拉得叫人肝肠寸断,似是让人回到了那段紧攥粮票缸中无米的时光。快板相声则是让观众们捧腹大笑,直播间人数直接达到顶峰。
我迟迟没有上台,在台下坐着看直播聊天装死。可没想到,刚看一会儿,村长就在台上拿着话筒喊我的名字:“云云,我们云家村的国宝大学生要为大家献唱一首。”
不知道是谁,用打开的手电筒直接照到我脸上,于是邻里乡亲认不认识的都看向我,我也不好再装死,卫衣拉链一拉,心一横上了台。
“大家好,我是云云,在开始之前呢,我想先给家人们提个醒,有心脑血管疾病的还有精神类疾病的,或者是患有其他心里不能激动的人,最好别听奥。”
说完我就开始唱了,一首JJ的修炼爱情,唱完底下没有不笑的,大家笑得把怀里的瓜子撒了一地。我特意在唱的时候瞄了一眼我的“知音”——江鹤扬。他还好,没有笑,只是我俩眼神短暂地对上了一瞬,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等我下场后,再打开手机直播,直播间飙到一千多人直接炸了,有说我唱得跑调,有说让我再唱一首把他一天的不开心笑没的,还有一些被我的颜值吸引,问我的抖音号是哪一个。我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又出现在手机屏幕前,直言不讳地说我就是直播的人。我的粉丝量噌噌往上涨,短短几秒钟我甚至想好以后就在家里做自媒体算了,什么魔都,什么老板,什么游客,都滚去吧,劳资坐家里唱几首歌就把钱赚了,看谁还敢给劳资眼色看!
我自觉牛逼哄哄,拿着椅子走到江鹤扬身边,他身边围着一大堆人,都是来找他登记唱歌的,他低着头,在桌子上写得飞快。
我一只手肘抵在桌子上,说,“我唱得怎么样?”
他头没抬,回答“挺好听的。”
我说,“你比他们都有品味。”怪不得皇帝总爱听奸臣的话呢。
一直到了九点多,舞台上还是热火朝天,只有几个别村的人离家远的人回了家。剩下的人吃着发的橘子和瓜子还在津津有味地听着。
我将嘴里瓜子吐了出来,问桌前的江鹤扬:“你怎么不唱,我看你都拿吉他了,再不唱就结束了。”
他说:“让大家唱吧,我听就好。”说完,他看了一眼舞台前方,我注意到哪个方向放着正在直播的手机。
我跑过去将直播关掉,把手机揣在兜里,接着,正好舞台上的大哥刚刚唱完,我跑上去抢在村长之前拿起话筒,“大家安静一点,接下来要上场的是,比我唱歌好听一万倍的国际巨星江鹤扬,有请大家掌声欢迎。”
大伙儿很给力地拍着手,又是不知道哪来的打开的高亮的手电筒,直接将光打在江鹤扬的身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眯起眼睛,愣了一会儿,但很快,他就像之前参加无数次的大型晚会一样,点点头,露出得体的微笑,抱起吉他,滑着轮椅上了舞台,光追随着他,此刻他闪闪发光。
意外的是,他拿起话筒时居然没有立马唱歌,而是先说了一段话,他说,“大家晚上好,我今天要唱的这首歌是我特地为云家村写的,大家都知道我去年发生了一场车祸,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颓废,甚至自杀过,但只要我想起我妈我就进行不下去,我妈已经失去父亲和丈夫,我不能再让他失去儿子。后来我们搬来这里,我知道是我妈找到了张叔,然后张叔找了你们,你们每天来我家跟我聊天,在你们的帮助下,我不再沉迷悲伤,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我在这里感谢我的母亲,谢谢村长,也感谢云家村的所有人。”说罢,他深深地朝台下的所有人鞠了一躬。
台下第一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角落里,江鹤扬的母亲早已泪流满面。
接着,他开始弹起吉他,唱起歌。
天空在哭泣,太阳在缺席
落单的鹤鸟还在旅途中等待黎明
你听,是沉默的雷鸣
你看,是漆黑的掠影
那些华丽的虚假的像梦一般来又像梦一般去
那就都随着暴风雨去吧
别带走我的云彩就可以
我该如何去追逐
我该如何去面对
直到狂风散去,暴雨停息
村庄里袅袅炊烟升起
繁华归去,尘埃落定
鹤鸟盘旋在属于它的云彩之下
久久不会散去
久久不会散去
听他唱完,不知怎的我的心中似海啸来袭般久不能平。我想,我又该如何去追逐呢?谁又能给我答案呢?
鹤会折翼,云也会消散。我站在时代的洪流里宛如一颗沙砾,不知去向,也不知归途。
风往哪里吹,我就往哪里飘,海往哪里流,我依然往哪里漂。
我的大半青春都在“飘”中度过,我去往世界各地,在草原上追逐着理想,在雪山上探寻人生的意义,有时候也会想用一种不环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命运,比方说,跳海,跳山,跳楼,跳车等等。
如今我不“飘”了,也不再想“跳”了,我只想静下来,在衰老的时间里抓住永恒的情感。
又坐了一会儿,我感觉有点热,可能是发烧,我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回了家。
我坐在家门口,等着一个人。姥姥还没回家,可能也不会回,直接睡在大姥家里。
离开了人群,我才感觉冷了,我数着天上的星星,寻找着属于我的那颗,寻找了很久很久,终于我找到它了,它在西南方向,群星围绕,它是最闪亮的一颗。
“云云你在这里干吗?”江鹤扬的母亲打断了我,我回过神来,脖子已经变得酸痛。
我说,“姨,我想跟江鹤扬说几句话。”
江鹤扬母亲说,“那你们说,我先走了。”就离开了。
我走到江鹤扬面前,蹲了下来,看着他。我似乎想对他说一些话的,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我们俩的关系太尴尬。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看着我,等着我说话。
我盯着他脸上的那颗小痣,忽然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江鹤扬,我唱的歌真的好听吗?”
一阵秋风吹过,却并不冷,反而带来一缕野菊的清香,使人沉醉其中。
他认真地看着我,薄唇轻启:“很难听。”
说罢,我们不约而同笑了。像是打开了某种失控的开关,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笑了很久。
这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我在开满荞麦花的田野里奔跑,他总是不肯跟我一起,而是坐在田头看书,当我跑回来后,将一只荞麦花簪在他耳边,他没有扔掉,而是和我一起笑。
我快速在他耳边说道,“对不起。”然后看都没看他,直接拉开大门进门关上一气呵成。
“什么意思?”他问。
“小爷我说话从不解释。”说着我头也不回走进了院子里。
身后发出车轮滚动的声音,声音渐渐微弱到消失不见。
我抬起头,今夜星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