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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似乎爱上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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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轮椅停在我面前,与我并肩坐着。我注意到,前方房屋旁的电线上有两只家雀。它们并排站在细长的电线上,左边的鸟时不时会啄着旁边鸟的头,右边的鸟就那么淡定停着,既不回啄它,也不离开它飞到别的地方,很有意思。
我指着那两只鸟对江鹤扬说,“你看那两只鸟。”
江鹤扬也顺着我手指向的方向去看。他神情专注,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他的笑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既不灼热得要命,也不冷得让人难以接近。此刻,脸颊上我觉得是缺点的小痣,似乎也不那么让人觉得碍眼了。
他看了会鸟,直到鸟飞走。他转头看向我,我赶紧将视线转移,下意识抬头,像往常一样数梧桐枝干上的树叶,可我忘了,树叶早在他来的那一刻就掉光了。
我咳了一声,正色问道:“你准备要去哪。”
“我来找你。”他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这一瞬间,我的世界仿佛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无数海啸疾驰而过,所有的一切都来到了世界的尽头,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于世界的起点。我不知道这种心灵的震颤代表着什么,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去丽江,尽管我已经在手机上见过无数次玉龙雪山的样子,可只有当我真正站在山脚下,才能体会到他人口中说的那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而此刻,我的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而他只是说了一句,“我来找你。”
我觉得是我的心脏出了问题,我大抵是病了,得去看医生。虽然很多人都批判现在的人们都太大题小作,有一点小病小灾就去医院看病,可我觉得这只是人们越来越有钱,并懂得珍惜自己的表现。对于地球来说,人的一生只是沧海一粟,在千年万年的时光里根本不值一提。可对于我们个体来说,我死了,那我心中的世界也将不复存在。虽然这有点唯心主义,可我不信仰什么神明,也不认为人有来世,若有信仰,我也只信仰此刻,活在当下。
不过我心中想了这么多,但现实中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我随意地问道,“找我干嘛。”
“我想问一个问题。”他说。
“问吧,不过回不回得看我心情。”我说道。
“我们曾经是同桌吗?”他问了个似乎很傻的问题,令我怀疑他是不是出车祸把脑子撞坏了,提前得了阿尔茨海默症。
“我哪敢跟你这种天才做同桌,老师夸你一句,就会骂我一句,跟你坐同桌真是倒血霉。”我撒谎了,其实我并没有很倒霉,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得到了我的回答,随即沉思起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还有其他问题吗?莫扎特。”我打趣他道。
“莫扎特?”他转过头奇怪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突然说出莫扎特很疑惑。
“我这是夸你呢,天才莫扎特。”我说。此刻我的心平静下来,看来是病好了,应该不用去看医生,很好又省了一笔钱。
他了然,却又反驳道:“我虽然很喜欢莫扎特,并将他作为我的偶像。但我也要说,我不是天才,永远也达不到他的高度。我只是一个对音乐感兴趣而且坐轮椅的男人而已。”他特意强调“轮椅”二字,生怕别人忘记他此时的状态。
“你有太多别人难以企及的东西,自然也要承受比常人多得多的痛苦。”我试图看着他的眼睛,可不知为何我总想移开,似乎是不想被他看穿些什么,于是我又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枝杈,对他说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惊讶地看着我,似是没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我想这一年里,安慰的话语一定会如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可像我这样说的,应该是第一次。
而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可能是因为嫉妒吧。我嫉妒他有爱他的父母,虽然他父亲早已去世,但是他留给的钢琴和父爱却一直长存。嫉妒他从小到大都被老师长辈们夸奖,嫉妒他有温驯的性格。他太完美了。而这些我都没有,我就是山里的野孩子,虽然无拘无束,却也无牵无挂。赤条条地来也赤条条地去。
因为疯狂嫉妒,所以我在重逢时总是对他出言不逊。
因为疯狂嫉妒,所以我给他的完美找了个残缺的理由。
因为疯狂嫉妒,所以我将他比作轮椅上的莫扎特。
因为疯狂嫉妒,所以…所以…我似乎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