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前夜》日照雪港

15、问心无愧

　　江念声认真地听她讲话，仿佛她是他最为尊敬的老师一般，他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江念声，你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可能是问心无愧吧。”

　　郑远安不再打扰他看书，她看过的书很多，也曾学过数学和物理，其实都是平均分的模样，那所高中，盛产保送生，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在那里站稳脚跟，都说优秀的人明确目标，她也见识过，那些人志向坚定，手里握着许多人加起来都凑不到的好牌，无论怎么打都是必胜的局面，为此，她也得到了很多好处。

　　比如奖学金，再比如排名，一份优异的成绩单和排名，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她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那场青春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精彩，她的每一步都极为艰难，唯恐下一步跌落深渊，成为阴暗世界的泥土，滋养着旁的花草。

　　郑远安没有办法放弃工作，她不敢回家，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即使房子早就被卖给别人了，她也不想看见那个地方。

　　郑远超也不想去，他虽然还没有放弃离开郑远安的想法，但是他和他姐姐一样抗拒他们，抗拒那个藏着痛苦回忆的地方，但幸好，两个人都有良人相随，只可惜他们都喜欢验证那人的真心，比起相信更觉得结局终不美满。

　　“姐，我们就好像蒲公英一样，被风吹到世界各地，在那里生根发芽，却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郑远安没有讲话，她也觉得自己是个蒲公英，风一吹，世界从此没有阻碍地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没有保护伞，也没有指路明灯，风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只能随着风飘荡。

　　郑远超和郑远安说他想要出国留学，爸爸那边挣了一大笔钱，希望弥补……弥补一直不陪在我们身边。

　　“不用他的钱，你想去哪个地方，姐姐会给你安排好的，不用说什么亏不亏欠，你只需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姐姐是我们两个人的后盾，你不需要怀疑我，只需要相信我。”

　　郑远超紧紧抱住她的姐姐，走的那天他不想让郑远安送，江念声开着车送他到机场，如果说郑远安照顾他的时间长还是江念声照顾的时间长，那毫无疑问，他几乎是江念声亲手带着长大的，因此，有些地方基因控制不了的地方，他都更像江念声一些。

　　“一切都安排好了，哥哥永远都在，姐姐也是，她就在那里，你知道的，她永远不会放心地下她的亲人，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去追逐自己的理想，也好好的回来她的身边看她。”

　　离别的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连风都是有着诱人的气息。郑远超一直想要去逃离那个家，有时候也想远离郑远安，他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害怕耽误她的姐姐，一个重情义的人，还有个弟弟，总是会把自己放在后面，所有的后面，因为她在救赎另一个人的一生。

　　“我知道，我和我姐姐很像，有些时候不想走，可是总是一直在奔波，想落脚可是却发现这世界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包容。”

　　江念声故意绕了一圈才回家，她重新睡回床上他才开门回来，手里提着新买回来的书，郑远安拿着手机看他在干嘛，就看见他不慌不忙地重新整理自己的书，书房里的书堆满了，他把有些书整理到箱子里，然后推着它进了地下室，里面没有监控，她也觉得躺床上无聊，便跟了进去。

　　江念声也不知道郑远安居然有兴致观察他，所以毫无防备，他被她吓了一跳，但是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几秒之后才好像又吓了一跳，把书放在空架子上然后走上前去紧紧抱住郑远安。

　　有些埋怨和撒娇地嘟囔道：“你干嘛吓我呀，人家害怕……”

　　“你每天重复搞这些不累吗？”

　　“累啊？有些时候也不怎么想看，但是又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说句实话，你一直做研究写文章是为了升职吗？听说你最近又升了。”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我喜欢做这件事，而且我可以把它做好，升职是因为我希望有更好的平台，当然还有别的，人如果不找点事情做，那就该去抱孩子了，我没有孩子嘛，只能搞事业了嘛……”

　　江念声拍拍郑远安的后背，让她回过神，书架子上的书大都是一些难懂的书，但其实还有一个摆放小说的地方。

　　江念声带她去那里坐着，可惜江念声猜的没错，郑远安不喜欢看这些，她坐在沙发上品着茶，江念声替她泡茶。

　　有些话犹豫了很久，可是就是遇到了那么一个想要说，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说的人，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别人花费半辈子才能坐到的位置，未来更是锦绣前程……

　　“有什么话要说吗？”

　　郑远安犹犹豫豫，她很不喜欢自己这样，可是她很想离开了，如果一个人离开也可以的，可是……可是她该问吗？他能在教育界培养出更多的人才，能有更多的成就，那些成就甚至可以推动全世界的发展，可以让他名流千史，她知道他可以做到，一定可以做到。

　　“江念声……你的人生真的很有意义……”

　　“其实可以更有意义……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五年前去清苑山区支教的时候就想着如果能到……更多的地方去走走，或者能有机会去我们都热爱的地方扎根下来，也许真的很不错。”

　　郑远安很震惊地看着他，他只是笑着，看淡了名利浮华，好像也没有对什么的热切向往，他的那双眼眸里只有郑远安一个人，如果她把他的心拿出来问一问，可能问什么都离不开数学还有他的郑远安。

　　他的郑远安，在大学期间考了教资，包里总是放着那个本子，他怎么这么傻，多少次机会都可以知道的，她渴望过的不是被人高高捧着的生活，也不是一直陷在过往，在不喜欢的地方与生活针锋相对。

　　而是去每天活得有自己的模样，能够奉献自己，也有个人听她的故事。

　　“我去了那里也有助于之后的发展，你知道的，有些地方真的就需要我们去，那里的孩子们需要我们，我们都是有价值的人，在那里可以生根发芽，远安，你可以成为许多人的光，让她们借着你的光亮找到自己，可以去到远放，让他们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看到自己，找到自己的可能性，过上岁月安好的日子。”

　　郑远安的心跳动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能有个人，在她什么话都不说的前提下，能够知道她的想法，能够深切知道她的愿望。

　　“可是……你过惯了城里的生活，能在那里待多久呢……还有，你走了那万一失去了这么好的平台，没有良好的学习竞争环境，你没有办法去做自己的事情怎么办……还有……你是为了我才去的吗？万一你不喜欢我了又失去了机会，你还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给你太多的承诺……”

　　江念声起身坐到她的身旁，将她一直举在空中的杯子拿下来，他好想笑，这么多理由都是她的担忧，这算什么？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情，她还不完完全全信任自己，江念声并不那么在意，因为他知道她会的，会知道她就是他人生的首位。

　　“远安，也许我不是为了你呢？你知道吗？那里的孩子都很喜欢我呢，而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教的孩子都考到了她们市里最好的高中了，你可不一定能超过我哦，我比较温柔，你嘛……比较凶！”

　　江念声很欠打地学着她训郑远超。

　　“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就这么奇葩呢！你鞋带为什么老是散？你包里就不能备着水杯吗？都跟你说了，坐的时候好好坐，干嘛抖腿，你再抖把你腿拿去喂猪……”

　　郑远安的脸黑了又黑，她一巴掌打在江念声穿着短袖的胳膊上，响声很震天，她很满意，端着茶杯走了，走之前还提醒江念声，不要忘记把她的行李也清了，她要去和老板去聚聚。

　　那一整个夜晚郑远安都没有和他联系，不过很有进步的是她到了地方之后发了定位。

　　江念声打包自己的行李很快，但是郑远安的，他就稍微细致了一点，每一件衣服都用袋子装好，避免到了地方弄潮了或者弄脏了，闹钟准时十一点响了，江念声收到的不是郑远安的信息，而是一个陌生人的信息，她让他快点来接郑远安回家。

　　一段视频，郑远安穿着裙子，一双恨天高，在那里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跳舞。

　　江念声去的时候很轻易就看见了她老板。

　　“你好啊，江……念声，没叫错吧。”

　　“没有，Alice”

　　她还很好奇怎么他知道自己，但一去看郑远安就知道了，恐怕是她讲的，江念声看出来了，也解释道他是无意中看到了郑远安的手机。

　　“手机？她给你看？”

　　“有时候会，如果她实在累了我就替她弄一下手机，给弟弟发发信息。”

　　“哦”

　　Alice让他赶紧带着她去换身衣服，不久前被人不小心泼了一身水，要赶紧换一身，不然影响气氛和心情。

　　不过让Alice意想不到的是他选了一条和郑远安身上差不多的短裙，看起来更价格不菲一点，Alice从来没想过男人是什么很大方的人，他们看似爱一个人，其实真的谈不上爱，那只是有收藏的爱好罢了，可是世界上人这么多，她今天就看见了一个极有魅力的人。

　　郑远安看着那条裙子，心里有些想发癫，那条裙子是她花了重金买回来了，可以说除了之前那个时候她穿过一次，剩下的时间都没有动过一次。

　　“江念声，我刚进公司工作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人，他为人大方得体，不过我早就放下了，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了，如果你想让我把他介绍给你，他刚好也在这里，在这个城市办点事。”

　　“不用，我们进去把衣服换了，还可以接着玩。”

　　郑远安握住他的肩膀，他顺着她的力气转身，然后她拉开他的大衣钻了进去。

　　“带我回家吧，有点累了。”

　　江念声背着她离开，那段路很长，江念声没有去车里，她一定是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和这个城市告别，郑远安的头靠在他的身上，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有着安定心神的作用。

　　郑远安有时候都怀疑，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觉得这种人有些非同寻常的魔力，他的爱任谁都会觉得温暖，可偏偏自己，得到了又觉得是不是这一切都会在某一天消失，失去了有觉得很可惜，不行，他可能是她这辈子都不想放弃的人。

　　“幸好你有钱”

　　江念声笑，他的笑郑远安能清楚听见，她喜欢听，这是第一次听，所以……

　　“再笑一个！”

　　江念声很配合地笑了，但之后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郑远安问他怎么了，他就说人多，怕吓着他们。

　　郑远安很不安分地把手伸到他的脖子里逗他，真的很吃惊，这人皮肤还怪好的，光光滑滑的，真的很舒服。

　　“你说，你这么大了，喜欢过多少人？”

　　“就一个人，但是也不一定，爱郑远安，但是如果以后还有其他人的话，那最爱的就是郑远安，然后再爱别人。”

　　“别人？”

　　“如果有的话。”

　　“你怎么这么执着孩子呢？”

　　江念声肯定不会和她讲，他害怕一些事情，神婆说的和这个世界有牵扯，不就是有个孩子就安定下来了吗！她只是害怕她回到那个世界会一直想不开，如果有天他找不到她，那该怎么办，有些伤痕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可是这个世界会好一点，他可以让她不记起来。

　　“因为……其实我怕我比你先走没人能替我说爱你。”

　　其实是真的，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江念声最多能活到40岁。他希望如果这是一场梦，那郑远安能在梦里好好地生活。

　　“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不要为我悲伤难过很久，那时候会有很多人重新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如果你发现了我的某些秘密，也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爱你……”

　　“哦”

　　郑远安被他说得有些想哭，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那么爱别人吗？她听着这些话，心里越来越肯定，她不想和眼前这个人分开，已经形成依赖，怎么肯就这么和他没了关系，她的心在慢慢肯定，她爱上了这个人，这个会永远明白她的人。

　　“我们结婚吧，明天。”

　　没有婚礼，江念声带着她来到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他们的房间干净整洁，郑远安被安排进了小学一年级，他一遍又一遍提醒她要立威，她看着他一遍一遍俯身提醒，真的很不屑。

　　“一年级小朋友，你干嘛说得……”

　　在课堂上郑远安补全了那句话。

　　“这么恐怖”

　　她扯着嗓子希望能让自己的声音被所有同学听到，可是她真的低估了他们的年轻嗓子，一节课下来，只有发火的那十几秒他们是安静的。

　　郑远安并不觉得挫败，相反她的胜负欲被点燃了，她必须要证明给家里那位看，什么叫做天赋型选手！

　　江念声教的是小学的高年级阶段，他有很多经验，再加上讲课有趣，并且能让他们听懂，方法具体且极为可行。

　　一个餐厅，校长和其他许多老师围着江念声，他就像个大宝贝一样，江念声往她这里走她就立马吃了几口饭然后闭着眼睛自己咀嚼。

　　意思很明显，就是我不认识你，别来招惹我！

　　江念声被他们围着，一个劲地问数学该怎么教啊？这孩子那么调皮怎么一到你那里就这么听话，快救救我们吧！

　　郑远安行动上是不屑一顾，可是心里确是你能不能讲大一点，我好记个笔记。

　　其实江念声早就给她准备好了，奈何他的夫人不愿意要呢，即使他就夹在她的听课本子里。

　　郑远安中午没有办法去睡觉，她还有午写，教学生们写字，幸好还不是班主任，所以打饭也不用她来，可是这个午写，总有学生问她老师，作业写完了能不能画画呀？老师，能不能去拿杯子喝水啊？老师，我还没有写完，不要翻页，然后写完的同学开始说老师我写完了，快翻页……

　　那天晚上，江念声回来的比较晚，因为有些高中放假回来的同学想找他补习功课，郑远安躺在床上看他写的注意事项，很多，也很琐碎，总之也是一颗真心去奉献，总会收获到来自学生和家长的信任与支持。

　　江念声回来的时候蹑手摄脚的，他害怕打扰郑远安睡觉，哪知道郑远安的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他，他本能的吓了一跳，意识到是他夫人没睡呢，才又走上前来，用手抚开她的发丝，然后落一个吻在上面。

　　“怎么还不睡？”

　　“我可没等你！”

　　江念声笑她，幸好她翻了个身没看见，等洗完之后他才抱着自己的枕头上床，躺在郑远安的身旁，他每次回来都发现自己的枕头被她拿到沙发上没拿上去，就知道她中午有时候睡的沙发。

　　“中午是不是起不来？”

　　江念声把她抱在怀里，郑远安不想挣脱开，他简直就是个小暖炉，他一进来就不用暖水袋了，江念声抱着她也觉得冰冰凉凉的蛮舒服。

　　可是，郑远安不想和他讲话，刚来郑远超打视频过来，她给他讲了自己的处境，他居然还嘲笑他姐姐，说他姐夫真的到哪里都厉害，那这句话不就是变相地说她不厉害咯。

　　“我给你讲，我只是刚来还没有摸索出来经验，我已经拜了师傅了，你可不许小看我！”

　　“我为什么会小看你，你这么大个，我看着真的很大个。”

　　“你是不是偷用我的沐浴露了？”

　　郑远安凑到他的衣服上问，果真闻到了她沐浴露的味道。

　　“啊，对啊，我也用了你的洗发水，你不想我用吗？那你干嘛把我的东西藏起来了？”

　　郑远安捏着他的脸，问他都知道是藏起来了为什么不找？

　　“那人家就想和你用同款嘛。”

　　“人家人家，你是不是下辈子想当个姑娘啊？我和你讲，不要撒娇，我……”

　　郑远安把手伸进他的后背上，一双大冰手瞬间让江念声惊了又惊，他好笑地望着郑远安，问她是不是刚才一直把手放在外面呢？

　　“是啊，我故意的……”

　　江念声把她的手攥进自己的手心里，他紧紧抱着她，那双手被禁锢在她的身后，所以没有办法动，郑远安就这么又感受到了江念声健身的好处。